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这世上,再没有任少爷和红芙姐姐叫人羡慕的,虽中间也有波折,但我分明能瞧见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
两人并肩而立,一人风流倜傥,一人巧笑吟吟,正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怎不叫人羡慕呢?
他们消失了一整夜,也不知去了多远,比我和白景枫还耽搁得久。路上,我偷偷问红芙姐姐:“你们溜到哪儿去了?”红芙姐姐神秘地道:“没去哪儿,故地重游。”
我一猜,多半是任少爷把当初和唐三妹的事情解释清楚了。
可是,红芙姐姐不与他在一起,似乎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事呀。我心中担忧,又去问白景枫,白景枫淡淡说了一句:“不清楚。”我气呼呼怼他:“任少爷是你的好兄弟,你就不能上点儿心,多关心一下他们吗?”
白景枫莫名其妙地道:“好兄弟也管不着他和女人的事情啊。”我哑口无言,暗骂道:“还风流少爷呢,还不是个榆木脑袋!”
他歪头皱眉:“你嘀咕什么?别以为我没听到。”
我叫道:“我没说别人,说你呢。那你告诉我,你昨晚上是什么意思,什么你不够好,我是个好姑娘的,说些这种怪话你要干什么?把话给我说清楚。”
“没什么特别的,你就当我酒喝多说胡话吧。”他冷冷道,又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彻底把我的话头堵死了。
这个混蛋,过了一夜就变了脸,翻脸不认人,真叫人不爽!
从岳阳楼往长生门所在山庄,需乘船越湖前往,我们几人上了船,又见到了那个楚良,我偷偷打量他许久,又主动上去搭讪,想问一些白家的隐秘往事,或者白景枫家中的故事。
奈何此人沉默寡言,半句不肯理会我,我便只能作罢了,若是被白景枫瞧见,怕又惹他嘲笑。
洞庭湖一处本为长生门的暂用驻地,只不过近些年纷纷外出,越发聚集此处。我心存担忧,问道:“据说如今长生门门人常常外出走动,大都从云阳山搬来洞庭湖边长住,我们此去,岂不是会见到诸多门人。”
任轩柯道:“下月乃是长生门祭祖仪式,门人皆会提前回云阳山筹备典礼,眼下洞庭湖这边,反倒没什么人了。便是我,待你们一走,便会去云阳山,着手祭祖事宜。”
一面说,船已经靠了岸。
岸边遥遥看见湖面沿岸不少种满了荷叶,簇拥盛放,煞是好看。
一行六人下船,沿着小径一路穿行,约莫百来步,就见得阶梯盘山而上,有青砖黑瓦掩映在绿树之间,盖是洞庭湖山庄所在了。
“长——生——门——”我站在山庄门口,一字一句读出声来,偏头问林少祯:“义父常说成宗立教,其立派宗旨乃是一个门派的核心要义所在,极为紧要,切不可胡乱拟定。我长大至今,从未听过有人可长生不死。此处‘长生’二字,岂非不妥?”
说完这里,我又犹豫了一下,记得我的布花儿便是多年不老,奇哉怪哉,可它毕竟算不得人。
说起来,它已许久不至我梦中了。
听了我的疑惑,林少祯负手而立,仰望着那三个字道:“修道之人皆求天人合一之境,将无涯之元气,续有限之形躯,毕生修行,以求得长生。你不曾见过,却不见得此术在世间没有旁人见过,没有旁人习得,是以无甚不妥。”
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随众人拾阶而上。
中原各地教派众多,且大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承,不论灵耀山庄,还是长生门,甚至御景山庄,都有着自己背后诸多纠葛渊源,了解这些教派的起源和传说,也成了我学习的一大好爱。
入了山庄,任少爷安排专人带我们四处看看,又细细讲解了云阳山那边的状况,叫我好生向往,下月又恰逢长生门祭祖仪式,必定十分盛大庄严。我有心想去,又怕给任少爷添乱。
常住林家之前,我的一切吃喝安排,说穿了都是托了任少爷的打点,如今再不好意思去麻烦他,是以最终没有开口。
这几日,我们先是相邀去洞庭湖泛舟,又去岳州城内的花楼听了小曲儿,还尝遍了岳州各家酒楼的美食,日出离庄,日落而归,每日笙歌,好不潇洒。我极少有时间如此敞开玩乐,还有这么多在乎的人陪伴,心中自是十分开心。
只是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白景枫待我不似过去亲热了。
虽仍然与我说话,却很是平淡,少了过去与我玩闹的那份心思,自然……也就少了一份亲昵。
我心中不痛快,想要去问他,可每日都是整整一伙人同进同出,我苦苦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第六日,林少祯又喝高了,身体不适,在房内休息不欲出门,红芙姐姐和任少爷要去岳州城内取一批刚到的药材,是以,这一日众人都未外出玩乐。
白景枫闲来无趣,带着楚良就径直往山后去了,若非一个下人多嘴,我差点儿没逮住他!
“你跟着我做什么?”那家伙正在弯腰解缰绳,见我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我哼了一声,背着手朝他走去:“哟,景枫少爷亲自来取马了?”说完瞄了一眼旁边的楚良,白景枫这点倒是好,许多事情喜欢亲力亲为,此时就少了那份不可一世,叫人更生亲近了些。
只是……这两个家伙要去干啥?
白景枫看也不看我,挥挥手道:“我要去骑马,你来凑什么热闹?”
哈,这家伙莫不是以为我不会骑马呢!我才不走,笑嘻嘻盯着他道:“我也想去骑马。”
白景枫斜眼看我:“你会吗?”
我忙说道:“我会呀,我二哥教过我的。”说着就要去抢他的马。
他伸手拦住我,把我推开一段距离,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竟未发一言,翻上马背,脚下一蹬,猛地跑远了。
他果然在躲着我!
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一堆怪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喂,你等等我!”我连忙拉了另外一匹马,一翻身就上了马背,立马追着白景枫去了,“你等等我呀,白景枫,我有话要问你!”其间回头看了一眼,那楚良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似乎不打算跟上来。
而前面的白景枫,正策马飞驰,快得宛若一阵疾风。
“呀——你别跑那么快!”我马术本就不精,那家伙又仿佛诚心想甩开我,眼看着越来越跟不上,我心中着急,一怒之下勒住了缰绳,跳下马来。
“啊——”不料跳马时没注意力道,脚一崴,整个人摔倒在地,顺着力道滚到了斜坡的一棵树下。
虽没有怎么撞到,但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晦气,晦气,真晦气!
白景枫远远的身影早已经追不上,我索性躺在草地上,动也不动地望着天,也望着他。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终于等到了越发靠近的马蹄声,白景枫跳下来走过来,垂着眼睛看我,问道:“还好吗?”
我赌气道:“已经死了。”
他被我气笑:“死了还喘气儿?”见我还是不动,他终于无可奈何,蹲下上来道:“快起来了。”
我一言不发的盯着他,他看了看我身上,问:“真伤到了?”
我这才老实说道:“没有。”他松了一口气,仍旧半蹲着道:“那便起来吧,还要我扶你不成,林大小姐?”
他就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语气并不算太好,可眼中却藏着关心,那俊逸的面容更是叫人心口怦怦直跳。我脑子一下子失了分寸,突然脑子一抽,说道:“你上次想亲我,这次可要试试?”
他一僵,目光怔怔地看着我。
此时天高路远,四下无人,确实是个偷偷亲热的好地方,我脑子抽,白景枫却也不傻。
他明显咽了咽喉咙,眼神晃荡,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低声说了句“说什么疯话,回去了。”
便很快站起身来。
中原女子皆知礼义廉耻,我这些时日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心知说错了话,我忙去拉他衣袖,慌乱中竟拉得他身子倾斜,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单手撑起时,恰与我四目相对。
“扑通,扑通……”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愣愣看着我,暧昧的眼神,混着两人的呼吸不断缠绕。
“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疯丫头!”半晌,他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什么,我刚想问他,却被他猛然的靠近惊得瞬间无法动弹了。
唇被狠狠咬住,力道莽撞又冲动,像极了他的性子。
我握紧他的手臂,又渐渐放松,心一点点在这草地上陷落,仿佛狂野天地间,只有我和他,再没有旁人。这是多么奇妙,当年那个月夜下叫我害怕的少年,如今正与我这般亲近。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紧紧抱住他。
我不知道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亲热意味着什么,还是说一切只是他的心血来潮。我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寻找一丝依靠。
很想得到一句承诺,他却什么都没说,只躺在地上用脸轻轻蹭着我,极是小心温柔,却偏不说一句话。
“浮山的天也是这般的高吗?”我像是失去了力气和魂魄一般,呆呆望着天,问着莫名其妙的话。
白景枫竟也难得的,轻声回应我这些无聊的问题,“浮山的天要比这里低上许多,云就像在头顶一样。”
我又问道:“浮山的星星呢,也像这般落满了天空吗?”
“我在浮山的时候,常常看不到星星。”他淡淡说道。
“你那天晚上说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歪头看他,“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个好姑娘,又说自己不够好?你想撇开我吗?”
“没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好,很不好……”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若是好,哪里会对你做这种事?”
我身体僵硬得有些难受,便稍微推了推他,他顺势躺倒旁边,侧过身轻轻搂住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脖颈和发间,用唇轻轻蹭着我,弄得我痒痒的,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我每次想说话,他就用手掌捂住我的嘴,目光沉甸甸的,藏了许多话的样子。
我实在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唯一记住的,是他干涩的唇,和我的唇边,他那因长久握剑而带些粗粝的手掌……
那日送我回去之后,他就不见了,洞庭湖之行已近尾声,至次日我与二哥启程回灵山,他都再也没有见过我。我果然没猜错,他就是在躲着我,想断开与我的这份关系了。
那份亲昵,只是一场难以自抑的道别。
“此番离去后,若与人打斗,切不可随意露出弯刀,取人性命,恐惹人不喜。”离开前,任少爷前所未有地与我多说了几句话,叮嘱我不少。
我问为何,他道:“中原人排斥异族,弯刀本是来自草原部落,用得多了,难免叫人排斥。”
我仍旧不解,再想问,他又不肯多说了。
任轩柯对我一再降调中原人排斥异族,可我分明告诉他们我家在青州,乃中原人士,难不成任少爷是知道了什么?若在林家养女身份下,使出弯刀算不得什么,顶多叫人说一句不伦不类,可若是我加兰姓氏曝光了呢?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任少爷许久,想起初见时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总觉得自己被他看穿了一般。
红芙姐姐则实诚多了,一再叮嘱我,要与她信件往来,勤修武学,日后携手出游云云,说得我是心口热血沸腾,连连应下,一番承诺叮嘱,我与林少祯才上马离去。
只是最终,都没看到白景枫的身影。
他究竟在犹豫和逃避什么呢?
他似乎有些喜欢我,又似乎不愿意同我好。他说我是个好姑娘,也说他自己不够好。难不成……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景枫少爷,竟是自觉配不上我而主动远离我?
“去死吧,白景枫!”
离开前,沿着山庄绕了一圈又一圈也找不到人的我,把一颗扁扁的石子扔进了湖水里,死也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一切循规蹈矩,我继续跟着林少祯、林修韧习武,时不时与红芙姐姐书信往来,梁先生归来,为我开了最后一幅药,经过调理,我的身子好了许多,也不再经常忘事。
只是过去的记忆时有模糊,不太清明,一切种种只如梦中所见,便觉前世的经历一般,叫我对大明若宫的牵绊淡去了不少。
日升日落,风云变幻。
在晨光中修行,在日暮时绣花,一转眼,自我上灵山已过去一年。
这一年间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一,东圣神教的闭关教主穆珩,被一个初出江湖的杀手寒越取下首级,代教主无欢成正式成为东圣神教的教主,而杀手寒越,也直接跃升为杀手排行榜身价第一。其二,消失了整整一年的天下闻名的莫寅公子,终于现身了,然而却并未回御景山庄,而是现身洛阳半江楼,不久后又去了武当山。其三,林老爷的大寿要再次举办了。
据闻,这一次,御景山庄的庄主白连城已提前告知林家,将携二公子白莫寅同时前来道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抱着厚厚的棉被往林修韧屋子里去。
“倒是奇怪,大少爷对谁都冷冰冰的,没成想还能与你相处的这般好。”玉绫顺路陪我走着,止不住惊叹。
我瘪瘪嘴:“我哪里与他相处的好,他整日里对谁不是冷冰冰的,寡言少语,才不会跟我多说几句话呢。”
玉绫道:“小姐这就不懂了,你别看他不怎么说话,教你功夫,却是上心了的。”
我歪头:“你又没去看过,你怎知道他上心了。”
玉绫捂嘴偷笑:“我哪里需要看,他要是不用心教,哪里还能让小姐起大早儿的去找他?”
见我呆住,玉绫继续道:“更何况,少主时常不在灵山,小姐武功却还是突飞猛进,这是谁的功劳呢?”
我一愣,倒是明白了两分。
关于林修韧,灵山的其他人真的了解极少,甚至他的武功如何,整个林家无人知晓,除了林少祯和我。如今我习武境界提升不少,的确得以于他的帮助,同时也急需这个大师父指点。
眼看已入了秋,天气渐凉,我找了最新的棉被送去他屋子里,求他切莫外出,留些时日指点我几招。
没料到在路上和玉绫说着闲话,就听见了这些个一堆堆的江湖消息,说起御景山庄云云。
我忍不住抓了其中一人问道:“那白景枫呢?他也去了武当山?”
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我一定要逮住他!
被抓住的下人吓了一跳,见是我,唤了声小姐,忙道:“听闻前些日子消息一出,他就去了,谁知莫寅公子对自己的亲弟弟也是拒之不见,白三公子在武当呆了数日后,就去了洛阳。”
“又去了洛阳?”我听到这个地方,心里一下子沉到了湖底。
离开洞庭湖后,白景枫自此不曾出现过。据了解,他似乎与知乐也彻底断了联系,倒像是一副斩断前缘的模样,可是江湖中却传出他频频出入半江楼的消息,有一个说法,说是他向自家父亲解释,前往洛阳是为了打探兄长的下落。
可听林少祯说,他屡屡出入半江楼,认识了一个新欢,乃是半江楼的招牌姑娘之一的莲衣。
我当时听后冷笑一声,忍不住讽刺道:“他们白家兄弟还真是有趣,老二老三都爱去半江楼捧场,哥哥是那所谓天下第一美人槿月姑娘的座上宾,弟弟更是与名妓莲衣牵扯不清,我看他们如此喜欢,倒不如住进半江楼好了。”
林少祯自己也是个喜欢喝酒听曲儿的,听我这么讽刺,只得乖乖闭嘴。
无论如何,过去他往洛阳跑,到底是有个理由的。如今他二哥都回来了,他还去洛阳?不是为了那个花魁莲衣,又是为了什么?
原来当初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好姑娘,他不够好,是想要撇清干系,与我一刀两断,从此两清,他好开开心心另觅新欢,毫无负担地过他花花公子的生活。
我心口似堵着什么,手里的棉被也不想送了,随手就甩给下人,说了句“给我送到大哥哥房里。”
自己却提着弯刀去后山练武,一口气连续斩断了十棵树,才堪堪是缓过劲来。
好你个白景枫,你想躲着我,我偏不叫你如意!
义父的寿辰还有些时日,我倒也不用去洛阳抓他,不如去武当山一趟,见一见他二哥,我就不信白景枫那厮不会再来找他二哥。
况且倘若传言不假,白庄主会带着莫寅公子上灵山,迟早是得见面的。
我且先去武当走走,趁机在他二哥面前告他一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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