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作孽

“说起来，王爷您也知道。我家老头子祖上就是御厨。他很会做些菜肴，颇得众人的喜爱。即使我们把家建在这么偏僻的巷子尾，也仍然有很多好这口的老饕们过来寻食。”福婶接了福伯的话，笑得有点苦。

        “是极，福伯和福婶的手艺，整个京城的圈子里，是个老饕就知道。就连我以前未曾那么忙的时候也经常过来。”谢勉温雅地答话，既显得得体，又不会让现在本身就虚弱的福婶一口气说太多的话，好歹让她休息一点时间。

        “可这京城中的老饕，那几乎个个都是有钱有权的人。”说着还对上官清做了个手势，一个手指直指上面，上官清只好微笑着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那天，有个张家公子突然喊人提着一个大铁笼子过来，说是带了上等的蛟肉过来，让我家老头儿拿出最好的手艺烹给他吃。”福婶说着说着便陷入了回忆。

        张家公子向来是她们的老熟客了，每次来还会自己差人带些材料过来，对他们夫妻也很大方，做一次就能有不菲的赏金。

        他们夫妇两个没有子女，小黑就是他们子女。有时候也担忧万一老两口有一日病了怎么办，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没有钱是请不了大夫给你治病的。

        所以张家公子的食宴福伯一般都会答应的，关系好，给的钱多，还会自带材料，这么好的事儿，谁会不接呢？

        那天张家公子的手下提着一个很重的铁笼子，上方用黑布罩着，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蛟肉？”上官清疑惑了一下，“蛟……你们还吃蛟的吗？”

        谢勉好笑地瞧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语气有些无奈：“你觉得可能吗？那张家公子说的‘蛟肉’，恐怕就是我们昨日看到的那两条黄色蟒蛇吧。”

        上官清有些委屈，世界上本来就是有蛟龙嘛，她真的以为人间还有人捕杀蛟龙吃蛟肉呢。

        “对，唉。”福伯皱着眉头，脸上的皱纹看得让人心酸，“我们一打开那个大大的铁笼子，就发现那笼子里盘着两条不小的蟒蛇，通体土黄色，不过那两条蟒蛇都晕了过去。一动不动的。”

        “其实我那时候本来是不同意我家老头子接这个的，那两条蟒蛇，看起来很不对劲。而且一直就有传说，说蛇是一种非常邪门的东西，”福婶摇了摇头，“你说宰杀好了的蛇肉给我们做我们可以接受，可是那活生生的蟒蛇要给我们来宰……”她记得那个时候张家公子要求他们现宰现吃，说先让他们养着七八天，七八天之后他有贵客到访到时就来宰了吃。

        “可毕竟是张家公子的生意，我们关系不错，也不好推脱。于是我和老头子就咬着牙点点头接了这个单子，这关着两条蟒蛇的笼子也就放在了大院角落那里，没有放出来过。”

        福婶唉声叹气，表情是当真后悔，“我们万万没想到，第二天，第二天我们就不知道为何成了一条蛇了。”

        而他们的身躯正在被两条蟒蛇使用着，蟒蛇上了他们的身子，前一两天移动的时候都还是爬着走的。

        “小黑发现了不对，却被那两条蟒蛇虐待，不给饭吃，就等着小黑饿死。后来他们把我们给拿出了笼子，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吃饭了，饿得头晕眼花。然后……”

        “然后你们就被埋在了槐树下，那两条蛇想要直接占有你们的躯体，让你们这两个神魂换到了蟒蛇躯体里的人活活饿死。”上官清补充道。

        “都是孽啊！作孽啊！我们如果不接这个单子，那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福伯此刻也是懊悔万分。

        谢勉柔声安慰他们，但是上官清却低头没有再说话。

        谢勉注意到了自己妻子这样的样子，但他没有说什么，还是微笑着和福伯福婶聊天。

        回家的路上，谢勉和她坐在了马车上，看着上官清一直在发呆，谢勉悄悄地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上官清回头看他，眼神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我看你自从福伯福婶那儿回来就这个样子了，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什么，你们人能理解吗？”上官清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

        谢勉知道她又在钻牛角尖了，只好从另一个方面探她的话。

        “那你觉得，如今造成这个局面，那两条蟒蛇该怎么处理呢？”谢勉轻声问她，表情很认真。

        “我……我想放了它们。”上官清想了想，语气有些犹豫，“虽然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样害人的孽障就是孽障，应该挫骨扬灰防止它们再度害人才是。”

        “但是……”上官清犹豫着，心里有一杆称却是不同的想法。

        谢勉也没有催促她，他认认真真地等着她说出属于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们人就真的没有错吗？我们捕杀它们，要杀了它们，它们被捕了，困在笼子里，很可能它们拥有着一些奇遇，得了些不容易的道行，一朝被捕，任由谁也会自救的。”上官清转过头，对温柔看着她的谢勉问道：“如果那两条蛇是我们两个呢？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吗？”

        谢勉握住了她的手，对她温柔而神色包容，他支持道：“我明白的，我懂你的这种想法。天下万物，皆是如此，有能力反抗，又凭什么不反抗？”

        “只不过我在担心，如今已经结下了仇，那两条蟒蛇还有灵智。倘若有朝一日它们又得了奇遇修炼出了道行，想要报复人界……”

        “那两条蟒蛇从昨日过后就再也不可能有灵智了，道行也早在它们剥夺人躯的时候消失殆尽了。否则你以为我一个凡人这么容易治住他们？”上官清朝着谢勉皱了皱挺翘的鼻头。

        “那如此甚好。”谢勉笑道，“那我便速速令人将这两条蟒蛇给放回外面的山上。”

        上官清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还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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