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酿一坛新酒

她看到齐元道人的坚持，愣了愣，她终于还是垂下了眼睛，没人能够看到她的神色。

        “自从我当了引渡人，我看开了很多。比如，并不是执着地爱一个人，执着地等着他，等到他回来，就能成就一双美满姻缘的。”她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解脱，“也可能是，她见过的人，听过的故事和结局已经足够多，所以她失去了期待，哪怕曾经爱得多么刻骨铭心，时间会让她放下。”

        齐元道人脸上仿佛终年不化的冰也渐渐融化，他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也多了那么几分难过。他张了张口：“辛夷……”

        “辛夷，你之前说，等我回来，和我一起走的。”那颗泪痣仿佛也活了起来。

        辛夷透过他，恍惚之间看到了当年那个人，他年纪轻轻，脸上还透着青涩，但是笑得很暖，就像是一阵暖风过后，轻轻拂过头发的柳梢儿。

        他穿着刚拿到手的道袍，一双妙目笑盈盈地看着她，那泪痣漾啊漾，仿佛荡到了她心底，他对她说：“辛夷，等我回来！我武功大成了就回来娶你。”

        “太上忘情之道，果真能将你改变。”她眼中都是平静，只是冷静地说：“而时光太久，也足够让我放下和忘记。”

        曾经的那些快乐和心动，让她日复一日地守着这些回忆和过往渡过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可是后来呢？当她看到齐元道人出现，当她欣喜万分地握着他的手，却发现，他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他了。

        她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绝望而无助地流着眼泪问他，“这世界上那么多道，为何你偏偏选了太上忘情道？”

        那时候的齐元只是冷着脸，淡淡地看着她，告诉她，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和她之间，注定没有结果。一个是开始踏上修仙之徒的刚入门的练气士，一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女人。一个以后可能寿数漫长甚至去往大千界，一个可能再过几十年就要香消玉殒。

        那时候她的心就忽然冷了，以往那苦等的那几年，没有抹灭她的感情。

        可那短短几年时间和那太上忘情道，将她的爱人带走了。

        而后来的后来，她莫名其妙地也成了引渡人。她的能力足够让她重新以魔头少女时期的容颜见人，也可以让她重新以二十多岁时候和齐元相爱的时期的容颜出现，可是她选择了保持她当年被上一任引渡人捡到的时候的容颜。

        因为她知道，时间让她放下，姣好的容颜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齐元道人看着她现在这样平静而一如往常的样子，声音有些发颤：“我想和你一起离开，去大千界。”他修炼太上忘情之道，但是他心中仍然挂念着辛夷，他永远不会忘记她，他永远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枉费你修炼了这么久的太上忘情，原来你还没我看得开。”辛夷瞧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等你准备妥当，我会将你送去大千界。留在凡界当引渡人，是我的职责。”她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水烟，语气却很认真。“不但是我的职责，我也喜欢呆在这凡界，看遍这人间百态，听一个个人给我讲的故事。”

        “那你……”齐元道人顿了顿，声音沙哑地问她：“你以后还会爱上别人吗？”

        “可能吧。爱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她认真地看着齐元那双眼睛，那双和记忆里重合的眼睛，“如果有一日我遇到了有趣的人，我也会爱上他。”

        齐元低下了头，闭上了他那双水光莹莹的眼睛。

        他知道，时光最终不但改变了他，也将她改变了。

        那个满心满意都是自己的女人，如今心里已经不止自己，甚至自己的身影也要渐渐从她的脑海里隐去。

        “好。”空气凝滞了许久，齐元道人终于开了口，“将我送过去吧。”

        拿着水烟的手顿了顿。

        辛娘子抬头看着这个每年都要纠缠她一次的臭道士，神情有些复杂，“你不准备其他的东西么？就这么两袖空空过去？”

        齐元看着她，说道：“我唯一想要带着一起离开的，带不走了。”

        辛娘子听了他的话，将头缓缓地转过去。

        良久以后，上官清只听得辛娘子淡淡地说道：“你有故事吗？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一个故事，一坛酒吧。”

        “好。”

        辛娘子将上等的米酒和一个酒坛子交给他，告诉他，后院有许多的花和果子，他可以选择自己采一些放进酒水里酿成一坛新酒。

        上官清负责带他去那个院子。

        她很好奇地看着神色又恢复清冷的齐元道长，问道：“道长，你就要过去大千界了，你真的不准备带些东西么？”

        “嗯。”

        上官清无趣地撇撇嘴，这人不愧是修道的，冷淡得可以，难怪辛姐姐不爱他了。

        她内心的吐槽又不小心被她嘟囔了出来，听得那齐元道人脚步一顿，而后又快步地走近了院子里。

        这个后院用姹紫嫣红来形容也不为过，平时辛娘子从不让任何人进来，除了上官清。

        这院子里，开满了各种鲜花，明明这里生长不适的香料植物和各种鲜花都在这里错杂地盛开，还有各种果树，也都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一年四季，在这里仿佛就好像辛娘子要它们开花就开花，要他们结果便结果。

        她看到齐元道人直接朝着辛夷花走过去，摘下了那几朵开得正盛的辛夷花，又转身摘了几颗青梅，他亲自在流水中将那鲜花一朵一朵地洗干净，将青梅一点一点地清洗，动作不紧不慢，又极为真诚。

        “道长，你为何选这些酿酒？”

        “辛夷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我遇到了她。我离开她的时候，青梅熟了，她给我摘了一包青梅，让我带着拜师的路上吃。”齐元说着，忽然嘴角微微勾了勾，“我希望这一坛酒，等她遇到她爱也爱她的人的时候，能让他们都喝上一口。辛夷那么好看，青梅那么好吃。也算，我看着她找到了幸福。”

        哪怕这不属于自己。

        修炼这太上忘情之道，他什么感情都忘了，可他唯独，没有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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