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之叫魂（十）

听到老奶奶这样一说，刘二毛更是全身无比的抖瑟着，吞了吞口水，干涩的咽喉中断断续续吐出了几个字："这，这……老奶奶，不可能的，我的确是亲耳打听到那孩子已经平安了的啊！"

        老奶奶转身鄙夷的看了刘二毛一眼，看见他一脸的惊恐与肯定，知道在这个时候，他绝非谎言，心中也是疑惑不已，顿了顿，对着刘二毛又道："对了，上次你去医院不是取了那妇女的生辰八字和去医院的时间以及死亡时间么？快给我速速报来！"

        刘二毛听到老奶奶如此质问般的口气，知道事态严重，小觑不得，于是连忙将所探知的东西详细的说给老奶奶听了。

        老奶奶听得仔细，心中暗自盘算着，右手又捏起指诀不停的掐算起来。不大一会儿，老奶奶颦着眉毛松了下来，叹了一口气似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这妇人却怀的是个双胞胎，生了一个，死了一个，而这妇人在生的那个之前就已经昏厥，哪里知道已经生出一个？想必是下到阴间看到自己腹中胎儿与她一道变成魂魄，只道自己一尸两命，冤死黄泉。因此一口怨气冲天，加之腹中鬼胎更是怨恨阴气极重，形成颇为厉害的鬼魂，这才魂魄飘荡人间，前来刘家寻仇。"

        刘二毛听闻到老奶奶如此一说，心里又是一阵发麻，先开始存有的老奶奶救助的这一丝活命希望此刻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他毕竟也不是傻子，从老奶奶的语气中怎能看不出这事态的严重性？

        六神无主下，尚还躺在床上的刘二毛不禁用脚狠命踢了还躲在他背后仍瑟瑟发抖的小兰儿一脚，又是愤怒又是绝望的骂道："就是你这狗日的婆娘贪财怂恿老子干的好事！这下好了，无端遇上个如此邪门的东西，若是被这脏东西取了性命，怎么划算？"

        那小兰儿被刘二毛这一踢自在那哭啼抽泣不说，马上就被老奶奶一声暴喝止住了："够了！事情缘由皆是你自己，你一个大男人倘若是没有私心又岂是女流之辈能怂恿的？事到如今不思对策，只顾在这里推卸责任有什么用？难不成就坐到这里等死？"

        被老奶奶这一阵怒骂，刘二毛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一下子哑口无言，舌头似乎打了结巴，直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那，那老奶奶，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哼！"老奶奶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动身子也不去看他，凝神顿了顿片刻，语气稍缓道："这东西双尸魂魄在身，怨恨之气极重，加之今日取命未果定更为凶悍，已然成了气候，由刚才相斗即可说明它已不惧我符纸，虽然加上童子尿与柳树枝一起，也只能阻它而不能伤它，今日未做详细准备，还小瞧了它，差点让这厮得逞，倘若不是那声鸡鸣声，后果如何还真是难料！"

        老奶奶说到这里，吞了吞口水又道："不过这厮最后也是着了慌，却没料到它竟用尽全力挣脱符纸之后再借那鞋子遁走，可就是这样下次来时怨气加深，杀戾抖增，定然更为凶狠，若要对付它，真还需得花点力气。"

        刘二毛听到这里，悬着的心终于又才放下一点，听老奶奶话里意思，并不是对付不了那鬼孕妇，而是要多做些准备。于是定了定神对老奶奶说道："那老奶奶，需要怎么做，要准备些什么？"

        老奶奶却好似没听到刘二毛的话一样，自顾又道："老婆子毕竟不是专职法士，所学之长亦非道法，况我的阴司法诀乃是对于摄取阳人魂魄颇为有效，对付这已然成了气候的鬼魂却不大好用，其实我要伤她也很容易，我只须祭起香纸将那妇女的生辰八字报与阴司判官，管叫她跌进那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

        老奶奶说到这里，似乎欲言又止，片刻又道："只是这般，手段太过残忍，这凡在十八层地狱走一遭后，十之八九魂飞魄散，从此莫说投胎转世，六道轮回再无生望，就是熬过了那遭，少不得来生为牛为马，为猪为狗，几世不得善终，到时历经千辛万苦，百般劫难，只有怨恨委屈更深，如此这样，我们岂非不是又造了一番大孽？"

        直到老奶奶说到这里，我和刘二毛两口子终于才恍然大悟了，原来老奶奶并非不是制不住那鬼孕妇的冤魂，只是不大忍心以最极端的方式去做，那样的话那鬼孕妇的下场必定是极为悲惨的。

        我虽然那时听不懂老奶奶所说的什么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什么的，人死后还要投胎什么的，只知道书本上所学的人死如灯灭，骨肉化尘土，但自所经历这许多后，我已经对老奶奶所说的深信不疑了。

        还自思忖间，忽听老奶奶叹了一口气又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孕妇前世所造冤孽着实不少，这世才遭了报应，十月怀胎之喜巨变到死不能见到自己血肉出世，这莫不是世间最大的悲痛了，怎能不怨气淤积，安心瞑目？"

        "所以说，你们且定要记得，以后为人切记莫做那损人害己，伤天害理的事情，到头来毁了别人的利益不说，最终还是断了自己的阴德，今生若没显报，来世也必定做牛做马，受尽折磨，几世不得善终。而且更是遗祸子孙后代……"

        老奶奶越说越激动，虽是拿着那孕妇说事，却好像在给我们教着那做人的道理，不过现在我细细想来觉得老奶奶说的其实真的是很正确的，且不说人死后之后的事情，什么今生来世，只说人活在当下，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光景，别说这几十年时光漫长，实则是当你蓦然一回首时，人生早已到了尽头，弹指一挥间，少年已白头。

        数不尽的人少时挥霍年华，长谈人生苦短，不知珍惜生命，待到老来残阳即将落土之时，又长叹生命短暂，许多心愿尚还未了，想要再努力争取更多的时光，即便是再苟延残喘留于世间也好，奈何岁月无情，凭你无论再怎么眷恋人世的繁华，也终将夺去你的生命，只将一番嗟叹空留人间。

        因此，也正如老奶奶所说的，人生在世切莫为恶，一颗良心永将善字摆在中间，行得正，走的直，无愧于心，无愧于人，如此百年之后安然瞑目，虽不谈流芳百世，也不教留下后人万般骂名。

        一时间，我对老奶奶的胸襟更是深深的折服了，心里更是无比的崇敬了。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里，以老奶奶这样一个即将归土的老媪；一个一辈子几乎都没有走出过这块穷乡僻壤的老妇；一个在几千年残酷的封建制度桎梏下，思想被熏陶影响，束缚压迫的老婆子，居然能有着这样的胸怀，当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相对比起来，一些自认为是道德君子，圣贤好人之辈，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虚伪的心里不知藏匿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比较起老奶奶如此豁达开朗，毫无害人的心地来，不知差了多少倍。

        按照老奶奶的话，人生在世必须一心向善，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凡事对人切莫逼至极处，即使责任在身，迫不得已时，也要记得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样也是给自己留下无尽的好处。这也就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也正是老奶奶的一番话，让我终生牢记在心，并且时刻以之提醒自己，无论做每件事情都以之为准则，衡量自己的对错。直到如今，老奶奶的话语都是我认定的左右铭，永远高挂心头。

        此刻刘二毛两口子也被老奶奶的这番话说的羞愧无比，尤其是刘二毛，低着脑袋，汗水顺着耳朵，脸颊不断淌流了下来，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又是一阵死亡般的沉寂，直到又一声高亢的鸡鸣声响起，才打破这房子里几乎凝固的空气。

        此时我与老奶奶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发现外面一片灰白，隐隐约约已有淡淡的光泽印了进来，天，居然快亮了，不知不觉一夜时光就那么过去了。

        老奶奶这才站起身子，微微地伸了伸懒腰，轻轻的打了个哈欠，以驱散一夜的疲倦，但毕竟上了年纪，难比我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后生，因为老奶奶起身走了几步时，我清楚了看见她的步伐已略带蹒跚。

        老奶奶在房里踱了几步，低头沉思片刻，对也已经爬起床的刘二毛道："这厮今日离去，三日内必来，治标须治本，以我算来，明天为破煞之日，乃四面功曹八方丁甲俱当值之日，她必不会选明日而来，倒是后天，正是那流阴之日，届时逢红杀，人间主事之神皆已上天抱禀成绩，因此阴间万鬼蠢蠢欲动，又刚好后天正值交秋之日，阴气浑浊，更为怨恶之气助涨，如此以来，这形势对我等颇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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