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之叫魂（十三）

直到这事结束以后我知道老奶奶为何非要要等我一起去那刘二毛家里，以及为何忽然之间，那刘二毛之后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的原因是什么。

        门口从我爬起床洗了脸跟着老奶奶一走出堂，就见到满脸堆笑的刘二毛早已在发动的车上等我们的时候，我心里更是强烈的感觉到，我在这其中定然起着某种特殊的作用，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据老奶奶所说的，刚好已经到了第三天了，正是那流阴红杀之日，所有的人间值日功曹俱已上天报禀政绩去了，而那鬼孕妇必趁这绝好的寒阴之夜前来。可是我和老奶奶在还没有上接我们来的刘二毛车的时候，我发现天空万里无云，晴日如火，心里不禁疑问起来，这朗朗乾坤，大好天气，怎会是老奶奶嘴里所说的流阴红杀之日呢？尤其是说这天阴气最浓，可这样的天气会是让那些阴司里的孤魂野鬼蠢蠢欲动的天气么？

        心里有些疑惑本想问问老奶奶的，可是老奶奶一上车就早已打起了盹儿，想必是养精蓄锐晚上好对付那女鬼吧。倒是那刘二毛，一路虽在开车，嘴巴却在不停地与我搭讪，好像生怕开罪了我似的，可是我哪里有心思听他说那些天南地北的杂腔？嘴里不时地应允点头，心里却只在想这刘二毛定是老奶奶给他交代过什么，不然绝不会与我这样的一个小娃儿套近乎，大献殷勤。

        不过也是从这刘二毛轻松的语气中让我听出了他们似乎早已准备妥当，只待那鬼孕妇来后便与之对招罢。

        一路胡思乱想，时间过得甚是之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刘二毛的家里。可我一下车后，就发现这次他家与我上次来时大不相同了。

        先是我跟着老奶奶身后，随着刘二毛还没有走进他的家里，就听到耳朵里传来很多人杂七杂八谈话说笑的声音，中间更是夹有老人吆喝，小孩啼哭的声音，像是赶集一样。仿佛间，刘二毛的家已经成了一处市场，热闹非凡。

        又一走进刘二毛院门，我发现刘二毛的家里几乎变了一个模样，首先是整个堂门之上，由左至右已经被一块大大的红布盖住了，红布正中间，又钉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八卦镜，镜子两旁，又贴着两张油纸画像，仔细一看，左右两张画上的人物均是身着道袍，手持驱魔宝剑或是赶鬼拂尘的人物，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那张天师李天师吧。

        可最让人刺眼的，却还不是这块红布，而是这刘二毛家整个院子，屋里内外的有门或有窗的地方，均密密麻麻地贴着画着符咒的黄符纸，让人一看，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而又恐怖的感觉。

        再进到刘二毛的堂屋里，更是让我有了一种到了佛堂道观的感觉，烟雾缭绕，香火呛鼻。初一走近时，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咳嗽不已。

        而堂内其间更是早已有了一大群人客，或堆或围的正聚在一起各自拉扯着家常。这些人我想必是刘二毛遵照老奶奶的吩咐，唤来的刘家亲戚吧。有老有幼，有男有女，像是在此集会，让我一看到这种局面就好像是刘家在办红白喜事的酒席，大宴宾客。

        唯一的区别不是在办酒席的是堂内的天花板的吊顶上横纵交叉穿了十数条麻绳，横九条，纵九条，每条麻绳上又挂着无数的符纸与长条的红布，且红布每隔一段又悬挂着一幅幅油纸神画像，而这堂内的油纸画像比起先开始挂在堂门口的画像均要大了几倍，并且这堂内的画像里所画的人物也与之对比起来都再不是单一的人物。

        我走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神像里有八仙过海图，东西南北天君相会图，福禄寿星对弈图，太上老君骑牛图，姜子牙封神图，等等都是我比较熟悉的神话人物，让我想不到的是，我最喜欢的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取经图也在其中，简直是一片混乱，搭不上杆的漫天神仙都到此聚会了，也不知道哪路神仙才能够保护这刘二毛。

        与其让这些画像上的神仙保护他刘二毛家，还不如说靠自己刘家宗祠的老祖宗们实在一点，毕竟是他们的后代，岂有袖手旁观坐视不管的道理？当我再一眼看到堂内正中央处一张大大木案上的灵牌位心中想道。

        原来那正堂门的刘家神位下此时除了先开始的一张八仙桌又多加了一张又长又宽的木案，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一块快他刘家的先人牌位，只是有许多都是新做的，而每一块灵牌的前面都点着一盏用小碟子做的油灯，一闪一闪的，并不时有香油燃烧的味道扑进鼻孔，闻起来煞是舒服。

        而这木案下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火盆，里面正烧着一摞摞的纸钱，火盆前面又置着一方香炉，上面插满了正徐徐燃着的竹香，两旁又各自摆了一坨十二孔藕煤，其中挨近中间的空内插着红白喜事特用的蜡烛。

        这种景象，即便是白天，这看来也甚是让人惊悚，仿似这里不再是刘二毛的家，而是一座祠堂或者义庄。可幸好我知道了这些都是老奶奶吩咐刘二毛所要准备的事情之一，因此心里格外淡然。

        其实相对于这堂内所有的人，我都可以非常自傲的说比起他们来讲有"见识"多了，因为我是亲眼目睹了很多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东西，而且刘二毛被鬼缠身的这件事情也只有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于是看到堂内这些被唤来的刘家亲戚们各自疑惑不已议论纷纷的样子，我心里得意之极。

        正在我还沉醉在自己的满意之心的时候，忽然只感觉到堂内猛然一片寂静，我转身一看，却见是老奶奶正从堂外走了进来。

        老奶奶这一进来，顿时使得堂内变得鸦雀无声，为何这次老奶奶居然能让大家如此惊觉呢？

        原来是老奶奶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套青色的长衫，这套长衫与这在堂之内所有人所穿的都不相同，整个衣衫都直接是从颈部套上去然后一直盖住老奶奶的身子之后再长长的拖到地下。长衫上画着一些稀奇古怪、仿似原始部落人一样的图案，更有一些看不懂的文字咒语零零落落写在其间各处。袖口衣摆上面则画着颜色极为艳丽的土家族特有的织锦图案。整套青衣上下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被火光一照油光水滑，光泽淡淡。

        而老奶奶的头上又戴了一顶颜色与衣服相同、四四方方的帽子，上面还有仿似用金丝一样的线条绣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龙有虎有龟有凤。且帽子中央还有一个黑白相间小小的八卦，因为位置原因格外让人注目。在那帽子的后面，更有两条长长的青带子，顺着老奶奶的头发直垂到她背上。

        老奶奶的这身装束，稀奇而又诡异，让人一看心里就升起一种莫名的惊悚，连我都是越看心里越惊。时常在电视电影里面见惯了身穿道袍的道士，但多都是黄色白色为主，不像老奶奶身上这件以青色布料为主做的法袍。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种衣服乃是湘西土家族一代特有的法袍，区别于道士所不同的就是颜色和图案。在湘西这块神秘的土地里，所有赶脚的行业中，在进行重大或特殊法事的时候所穿的都是青色法袍。

        又因为湘西境内所有只要涉及这一行当的，神秘而又玄乎，所学术语都以巫、蛊为主，因此这种法袍又被叫做巫蛊法衣。但凡在江湖上吃这碗饭的术士，只要见了穿这种青色法袍的赶脚士，都知道定是来自湘西的巫司蛊师，碍于他们诡异莫测、凶狠毒辣的噱头，莫不退避三舍，免得遭惹不必要的麻烦。

        大概是老奶奶身上这件法袍跟随着老奶奶已经很多年头的原因罢，上面隐隐中似乎带有某种特殊的力量，格外震慑人心，当然，我也只是直觉，不过我想到我都有了这种被压迫、折服的感觉，堂内其他之人也绝对与我一样。

        所以老奶奶这一进了堂门口，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话语，数十道眼光均齐刷刷地盯在老奶奶的身上。喧哗嘈杂的谈话声猛得那么一停止，倒是让人感觉到静的可怕。

        不过大概已有人认出了老奶奶的原因罢，在片刻静止之后，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我依稀听到都是在说"这是无常奶奶，专门勾魂的！"

        没有人不怕死，而老奶奶却是那专门勾魂的无常，怎不令人畏惧敬怕？因此群人一下子更是停止了动作，生怕得罪了老奶奶，被勾去了魂魄。

        而老奶奶这一进来就听见堂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都以敬畏的眼光看着自己，心里明白了半分，知道这些人都是在畏惧自己的名头，不由微微一笑对大家说道："大家只管是随便点，老婆子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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