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平宁，你会不会觉得朕是一个疯子？”

        周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含章宫深夜的宁静。

        周祈久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虽然心里觉得这是事实，她却是不敢附和的。

        周祈久反问道：“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有癔症的不是我吗？当年我大病一场，昏沉多日，太医亲口对皇兄说过的，皇兄是忘记了吗？”

        周尘由着她装傻充愣，“是，太医的确告诉过朕，说你得了癔症。当年你病的不轻，朕……朕还想过你死后该怎么办？”

        周祈久没有发现周尘愈加低落的语气，更不觉得周尘说的话是真心。周尘一定是害怕她死了之后无法像朝中那些忠于父皇的人交代，毕竟当时周尘初登帝位，还没站住脚跟，没必要因为她一个公主而招惹天下非议。

        周尘看出她对自己全然不信任，心沉到了谷底。其实，他确实不该一直这样将周祈久禁锢在自己身边。

        平心而论，周祈久从来没有亏欠过他什么，亏欠他的是父皇。

        幼时，也是周祈久为他求来了太医，才救了他一命。周祈久是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哥哥看待过的。

        虽然现在，周祈久心里一定厌恶极了他，或许不止一次后悔救过他一命吧？

        周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是该放周祈久远去了！

        “平宁，你……”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周尘就觉得心痛难忍，但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平宁，你年岁已经到了，想不想出宫？”

        闻言，周祈久诧异地看着他。

        周尘神色不变，阴冷的面孔里竟然浮现出几丝温柔，“祈久，我明日便为你和李想与赐婚，赐你在宫外建公主府，封地央周，你说好不好？”

        “皇兄说的是真的？”周祈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里的欣喜却溢于言表。

        周尘颔首，眼神中不免有些悲伤。

        他紧紧握着拳头，最终还是决定放周祈久远去。

        翌日，周尘单独召见了李想与。

        很快，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引起栎京城一片讨论声沸腾。

        没想到，摄政王不仅没有和从外地带回来的姑娘在一起，反而是被赐婚了，赐婚的对象居然仍是长公主。

        大婚之日定得近，陛下似乎是有意要将长公主早点嫁出去。大婚的一应物品，准备得虽然仓促，却不失隆重。

        送长公主出嫁那日，周尘登上高高的城墙，在昏黄的天色中遥望，直到车驾消失在视线中，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禁军统领燕绪愣了一下，默默收回视线。

        伍庭洪当了多年的太监总管，服侍皇帝是他人生中头顶的大事。他自然不敢在这时触皇帝的霉头，但很多事也不是非要他亲自出手。

        伍庭洪抱着拂尘，一个眼神，小宫侍立即硬着头皮呈上来一块丝质手帕。

        周尘接过手帕，脸色难看，似乎是在嫌小宫侍多管闲事，但至少没有当众发火，只是转身离开了，连手帕都没有接，身形有些疲惫。

        大婚之后，周尘又下令，让长公主夫妇去上郡生活。儿子儿媳都离开了，赋闲在家的定北王也干脆一起去了上郡。

        此番举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都说陛下是在防着长公主夫妇。

        “怎么可能呢！陛下如此疼爱长公主，多少金银珠宝成堆地往长公主宫中送，只差给长公主堆一个金山。就算要防，也是防着李氏父子！”

        众人窃窃私语，而今日提出辞官归家的两朝元老却站在玉阶之下笑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天家的关爱，又有几分真心。索性今日我将离京，也做个富贵闲人吧！”

        一月后，上郡。

        周祈久站在廊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李想与练剑，阿蕴在她身边服侍。出宫的时候，她只带了阿蕴。她不缺侍女，是谁都无关紧要，只要没有二心。

        期间，管家过来禀报说：“仲音姑娘说想继续住在府外，她开了一家药铺，让长公主和世子不要担心。”

        周祈久颔首，嘱咐道：“虽然这样，也要派人留意着些，保护她的安全。毕竟，她爹有恩于想与。”

        李想与朝周祈久走过来，笑着问道：“你今日怎么又起得这样早？是我打扰了你？”

        周祈久原先真的以为周尘疯了，才会那么轻易地放她出宫，还赐婚她和李想与。后来知晓周尘对李想与提出的交易，她便觉得颇为愧对李想与。

        若不是因为她，李想与也不会被卷入权力斗争之中。现在又因为她，李想与不得不离开栎京，被撤去摄政王的称号。

        “我只是觉得很愧疚于你，若非娶了我，皇兄也不至于将你赶到这里来。”

        “摄政王的名号只是一个虚名，有或者没有，其实没什么要紧的。陛下真正怕得不过是父亲从前攒下的威名和我在军中的威信。

        在栎京时，我虽有摄政王名号，所拥有的权力也并不是陛下有意给予的。”

        李想与揽着周祈久的腰，“祈久，我其实不爱权势。”

        周祈久接过他的话，笃定而自然地道：“你只是爱我。”

        李想与瞬间便笑了，“是是是，还是夫人最懂我。”

        是的，他只是放不下周祈久。

        曾经他觉得先帝为他和周祈久赐婚，真是一件万分荒唐的事情。先帝就算不在意他的幸福，至少也应该在意自己女儿的幸福吧。

        后来，他又觉得，其实赐婚也没有什么

        不好，长公主性情温和，举止大方，就算没有感情，至少也能相敬如宾。

        三年沙场，他虽然偶尔想起她，但那时更在意的还是杀敌建功。

        班师回朝之期定下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让一个女子为他耽误华年实在是深有负罪感。

        他怀着期待的心情回到栎京，但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直到那日她端坐殿内，平静地告诉他，婚约只是先皇随口一说，算不得数，就此取消，他才骤觉心痛。

        后来，他看着周祈久囿于深宫，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当他开始衡量当初选择从军是否正确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后悔了。但是既然已经如此，那他就该选择放下了。

        他拼命地不去想她，可是他的心却不由得自己做主。每次他们见面，他的眼神也总是落在她的身上。

        那日围猎场惊马一事，他终于意识到，他并不能轻易将周祈久从他心头抹去。

        幸好，一切都还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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