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水中捞月
冯灯原本叫程灯,他父亲叫程烁,是一名外科医生,毕业于千阳大学。他母亲吕舒涵和程烁是相亲认识的,属于包办婚姻。
在冯灯四岁那年,程烁从县医院转到市医院,购置一套两室一厅,携妻儿搬家,落脚千阳市。吕舒涵辞了县城的工作,在家附近找了公司当会计。来年初春,程烁某天领着一位朋友回家,那人是他的大学同学——宋砚青。
宋砚青买了水果和玩具上门,跟吕舒涵打完招呼,递给冯灯一个汽车模型:“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冯灯没有接玩具,也没吭声。
程烁皱皱眉,有点不耐烦:“不用搭理他。”
宋砚青笑道:“你儿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真招人喜欢。”
他又拿了个火龙果逗冯灯。冯灯低着头,往吕舒涵身后躲。吕舒涵打圆场:“不好意思,小程比较内向,不爱说话。天色不早了,我出去买菜,宋先生喜欢吃什么?”
宋砚青:“嫂子不用忙活,我请你们一家三口吃饭吧,突然上门叨扰,怪不好意思的,千万别跟我客气,晚上还要打扰你们。”
程烁解释道:“很久没见砚青,今天就不让他走了,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对,难得偶遇,咱俩大学毕业后就没见面了,有六七年了。”
“我参加了你的婚礼。”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吕舒涵没想到宋砚青要留宿,看他们聊得热络,只能默默接受。她带冯灯回房间,检查儿子的书法作业,用尺子敲了敲冯灯的手心,指着画圈的地方问:“这个字为什么写错了?”
冯灯才五岁,年纪不够上小学,读的是学前班,那个年代的学前教育很落后,幼儿园尚未兴建。冯灯话不多却聪慧,平时极少犯错。
冯灯坐在小板凳上,握着膝盖,反问:“为什么爸爸不检查我的作业?”
吕舒涵盯着写错的“爸”字,稍微琢磨,理解了冯灯的用意。冯灯毕竟是小孩,心思十分简单,他想吸引程烁的注意。
吕舒涵揉揉冯灯被打的手,说:“爸爸工作太忙了,他有时间会关心小程的。”
“妈妈骗人,爸爸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关心我。”冯灯抬起脸,并不难过,他早就习惯了。
吕舒涵愣了一下,苦笑道:“爸爸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喜欢我,她在心里补充,是我连累了你。
晚上,宋砚青请他们吃烧烤,他自己没怎么吃,偏爱喝酒,他酒品不差,最后喝饱了,老老实实被程烁扶回家。为了方便照顾他,程烁和宋砚青睡一屋,而吕舒涵挤在冯灯那张小床上。
不知道程烁跟宋砚青说了什么,宋砚青第二天离开时,眼睛又红又肿。过了一周,宋砚青再次来访。连续两个月,宋砚青都没缺席,周末总是留宿,他在千阳大学附属医院上班,工资高,出手阔绰,每次登门都不会空着手。他渐渐和吕舒涵聊熟了,也能跟冯灯说上几句,经常偷偷摸摸塞给冯灯零花钱。
冯灯拒绝过几回。吕舒涵私下问:“小程讨厌宋叔叔吗?”
冯灯想了想,摇摇头:“不讨厌。”
“下次记得喊人,否则不礼貌。”
从那之后,冯灯开始回应宋砚青,接受他的好意,叫他“宋叔叔”。
夏日的某个傍晚,宋砚青来得早,拎了两个大西瓜,程烁彼时还没下班。吕舒涵回家恰好撞见宋砚青,她不方便与宋砚青待在屋里,温声说:“砚青,你在家等老程吧,我去学校接小程,顺便到菜市场买菜,晚上吃涮锅。”
“辛苦了,嫂子,你路上慢点。”
吕舒涵刚接了冯灯,就感到阵阵腹痛,她想起自己最近没来月经,以为是压力大导致的,现在猛然察觉不对劲。她有可能怀孕了,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去路边的药店里买了测孕试纸,走进公共厕所,叫冯灯在门口等她。
几分钟后,吕舒涵出来了,脸上挂着笑容,抱了抱冯灯,牵着冯灯的手说:“小程,我们回家。”
冯灯:“不买菜了吗?”
吕舒涵:“不买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老程,今天让他请客。”
“什么好消息?”
吕舒涵想着早点告诉冯灯也好,蹲下身,将冯灯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妈妈怀了宝宝,小程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冯灯不太明白,摸着吕舒涵的肚子问:“这里面有宝宝?他为什么不出来?”
吕舒涵笑了:“他正在睡觉,还没长大,出不来。小程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冯灯的同桌有个小妹妹,每天向冯灯炫耀,妹妹多软乎多可爱,他表面上不在意,其实有一点羡慕。他又摸了摸妈妈的肚子,眨眨眼睛:“都可以,别太吵就行。”他记得同桌的妹妹超级爱哭,特别不好哄,他不会哄小孩。
吕舒涵见他不排斥,松了口气,买了几包薯条,带他回家。冯灯不急着吃零食,想给宝宝留着,显然已有当哥哥的自觉。吕舒涵沉浸在喜悦之中,忘记对冯灯说,宝宝到冬天才会出生。
母子俩走到家门口,发现门半开着。他们的房子采用的老式装修,进门是长廊,从卧室无法瞅到门口。吕舒涵收起钥匙,把冯灯抱进来,刚准备关门,听见主卧传来了争吵声。
吕舒涵好奇心发作,拉起冯灯靠近墙角,示意冯灯别出声。
“我老婆怀孕了。”吕舒涵吓了一跳,然后听出这是宋砚青的声音。
宋砚青说:“烁哥,对不起,我真不能离婚,没法向老人交代。况且,你儿子都那么大了,你舍得抛弃他吗?”
吕舒涵觉得古怪,搞不懂宋砚青的意思。
“他不在我的计划内,要是没有他,我早就和吕舒涵离婚了,是吕舒涵设法拖住了我。”程烁道,“你如果不离婚,就别再来找我,我们分开吧。”
吕舒涵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上前一步,捂住冯灯的嘴,透过门缝,隐隐看到那俩人的身影。
这时,宋砚青喊道:“为啥必须离婚?我们这样不刺激吗?跟搞地下情似的,多有意思,就算双双离婚,咱俩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和平分手,各自回家传宗接代。”
程烁:“对,是你先结婚的,那你为什么又来勾引我?宋砚青,你是不是存心不让我好过,非要毁了我的家?”
宋砚青捧腹大笑:“我忍不住嘛,谁知道你会回千阳市。难道都怪我,你就没错吗?啧,是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明明爽死了。快,趁有时间,我们再来一炮。”
里面发出扒衣服的窸窣声。程烁道:“滚,人快回来了。”
“不用怕,你老婆会过日子,买菜不得挑半天,她还要接你儿子呢。刚嚷嚷着离婚,现在又在意了?烁哥,再给我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吕舒涵瞥见她老公脱了上衣,将宋砚青压在她睡了多年的大床上。
“知道啦,知道啦,每回都说最后一次,烦不烦?唔,轻点,疼——”
不用想也明白下面会发生什么。
吕舒涵抱起冯灯,慢慢往后退,悄悄离开家,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发呆。她没谈过恋爱,大好年华时嫁给程烁,渐渐对程烁产生感情。程烁待她冷淡,久久不愿意与她圆房。她理解程烁,许多人像程烁一样排斥强制性婚姻。结婚一年后,程烁提出离婚,令她慌乱不已,她听取母亲的建议,趁程烁不清醒的时候怀了冯灯。程烁大概考虑到孩子,不再提离婚的事,两人不冷不热地共度几年,在今年年初有了突破。
吕舒涵怀了二胎,她今天得知自己怀孕后,高兴地想,程烁不喜欢小程,至少会认同第二个孩子,他们的夫妻感情也会升温。
万万没料到她丈夫会出轨,出轨对象竟是个男人,而且程烁和宋砚青早就有一腿,程烁甚至为了宋砚青,打算跟她离婚。
她做错了什么?这算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妈妈,”冯灯伸手帮吕舒涵擦泪,犹豫片刻,把怀里的零食递给吕舒涵,“妈妈,别伤心,你吃——”
“啪”的一声,吕舒涵打开冯灯的手,零食掉在地上。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会讨他喜欢?”吕舒涵尖叫道,看见冯灯无辜的眼神,她呜咽两声,紧紧搂住冯灯,“对不起,小程,都是妈妈的错。”
“是爸爸的错,”冯灯说,“还有宋叔叔,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
吕舒涵为儿子的早熟感到诧异,她擦擦眼泪,牵着冯灯往菜市场走,语气不容置喙:“小程,你不能不理爸爸,你要帮妈妈留住爸爸。”
程烁想摆脱她,她偏不让程烁称心如意,她要缠他一辈子。
“为什么?妈妈喜欢爸爸吗?”
“妈妈不能离开爸爸,否则小程就没有爸爸了。”
“没关系,我有妈妈就好了。”
“不行,”吕舒涵认真道,“你忘了吗,妈妈有了小宝宝,他如果没有爸爸,肯定天天哭闹。”
冯灯挺烦恼的,为了这个不确定性别的小宝宝:“好吧。”
“乖,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有了宝宝。”
“为什么?”
吕舒涵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当然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吕舒涵买了两兜菜回去,程烁与宋砚青已经和好,毫无吵架的迹象。她若无其事地做完晚饭,睡前故意敲了敲主卧的门:“老程,砚青,你们早点歇息,明天还有要紧事呢。”
程烁:“好。”他的声音略微沙哑,而宋砚青没有应声。
吕舒涵联想到下午的情景,差点咬破唇,忍住了推门的冲动。他们明天准备骑车带冯灯去河边钓鱼,这是上周约好的。吕舒涵心里清楚,是那两人想借机约会。
翌日,冯灯乖乖配合吕舒涵,不情愿地坐在宋砚青的车座上。到了下坡路,冯灯呼喊程烁,想坐爸爸的车。程烁心情好,答应了冯灯的恳求,四人交换座位,吕舒涵假装无奈地坐上宋砚青的后座。
吕舒涵颠簸一路,越来越不舒服,下车时头晕目眩,走路颤颤巍巍的。宋砚青见状,扶住吕舒涵:“嫂子没事吧?”
吕舒涵反射性地挥开他的手,紧接着拉住宋砚青的手臂,往下坠。宋砚青防备不及,压着吕舒涵,摔在地上。
“啊——”吕舒涵大声喊痛,身下猝然淌着血。
程烁和冯灯连忙赶到吕舒涵身旁。宋砚青吓白了脸,不敢靠近吕舒涵:“对不起,嫂子,烁哥,我不是——”
程烁瞟他一眼,抱起吕舒涵跑向医院,冯灯迈着小短腿跟在后头。
吕舒涵流产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她自己,她没打算牺牲孩子,只是想吓吓宋砚青。她坐在病房内,懊悔地捂住脸。
“不是你的错。”程烁安慰她几句,出去打发宋砚青。宋砚青的确受到惊吓,向这对夫妻道歉,接下来两周都没出现。
惟有冯灯不清楚事情的真相,耐心等待小宝宝出生,他一直保留着吕舒涵买给他的薯条。
在冯灯的薯条即将过期时,宋砚青又来了程家,他请完客,以喝酒为借口留宿,喝多了,总归容易口无遮拦。在吕舒涵去厨房倒水的时候,宋砚青扯着程烁的袖子说:“烁哥,你别生气了,我老婆快生了,跟嫂子……二胎差不多大,等我儿子出生,我把他送你当干儿子行不行?”
程烁突然看向冯灯,冯灯也在看他。宋砚青不要脸地问冯灯:“小程想不想要干弟弟?叔叔的儿子就是你弟弟哦。”
不想。冯灯躲开大人的视线,起来找吕舒涵,他很快就有亲弟弟了,他讨厌宋叔叔,讨厌宋叔叔的儿子。
房子空间小,宋砚青嗓门大,他的话自然传进了吕舒涵的耳朵。吕舒涵拧开水龙头,泪水含着恨意落下来。
“妈妈,弟弟什么时候长大?外面下雪了。”他被宋砚青影响,默认妈妈肚子里是男宝宝。
吕舒涵背对着冯灯,洗了把脸,镇静道:“宝宝怕冷,长不大了。”
“那我们等等他,不着急。”
冯灯等啊等,可惜吕舒涵的肚子变扁了,他的弟弟消失了。
春节那天,宋新元出生了。
程烁接完宋砚青的电话,对吕舒涵说:“我认了砚青的孩子当干儿子,他叫元元。”
吕舒涵精神恍惚,她扫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轻轻点了头。
程烁递给冯灯压岁钱,难得温和道:“小程,爸爸改天带你去见元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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