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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7章 西北军费


京师。

御车之中,朱慈烺一边和蒋德璟商议国事,一边挑起车帘,饶有兴趣的观看京师的街景和路边的百姓,并用心倾听着京师的市井之声-叫卖,吆喝,耍把式,茶楼,酒肆,母唤儿,婴啼哭……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悦耳。

从崇祯十五年到现在,三年多将近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大明虽然还没有大治,但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不说内外战事的胜利,只说京师的街景和百姓脸上的气色,就都已经不再是死气沉沉,如丧考妣,而是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这才是一个帝国王朝,应该有的气象啊。

此时此刻,朱慈烺微有成就感。

……

进了皇宫,朱慈烺先行沐浴,然后去太庙,向列祖列宗报告此次御驾亲征的经过和战绩,出来后,马不停蹄的返回乾清宫,接见群臣,就近日的一些大事,和群臣进行商议。

年关已到,最近朝廷一直在忙乎的大事,除了支援前线作战,筹集所有,将粮草柴薪,源源不断的运往塞外前线,保证大军后勤无忧之外,另一件就是明年的总预算----刚才和首辅蒋德璟在御车之中时,朱慈烺先赞许了蒋德璟杰出的后勤组织能力和大局掌控,若没有蒋德璟领导内阁调配谋划,为大军筹集所需的粮草和柴薪,此战就不可能胜,而没有蒋德璟在国政上面的操劳,朱慈烺也不可能甩手政事,专心于军事谋划。

这也是朱慈烺要和蒋德璟同乘一车,给他最高荣誉的原因。

而在赞许和感谢蒋德璟的辛苦之后,朱慈烺后续和他讨论的,就是明年的总预算问题了。

大明朝廷的预算制度是去年刚刚建立起来的,今年施行了一年,效果不错,内廷司礼监,六部衙门,都察院,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等九卿衙门,连同五军都督府,在内阁的严厉督导之下,其开支用度,基本都在预算之内,但军费开支却是大大超过了年初的预算,算上兵部原本就有的预算,今年实际的军费开支比预算足足多花了三百万两银子!

这其中,除了年初年尾,湖广和张家口的两次大规模的战事,以及遣散安置左良玉兵马所需的粮饷之外,陕西孙传庭的军费开支,也是一个大数目。

而今年的总预算,本身就有三四百万的缺口,是隆武陛下从内廷库拨出三百万两,才补上这个窟窿的,现在军费又多花了三百多万两,等于大明朝廷只是今年一年,就有六百多万两银子的亏空,而今年一年的岁入,内廷加外廷,所有粮米都折成银子,也不过才两千万两出头,等于亏空将近岁入的三分之一。

这样花钱的速度,是大明朝所不能承受的,加上陕西流贼已灭,李自成张献忠先后身死,因此所有朝臣和言官们都一致认为,辽东军费或不能减,但明年陕西的军费必须减少,朝廷应该将孙传庭秦兵精锐连同孙传庭本人都调往辽东,以尽快和建虏决战,收复故土。

这种想法自从隆武帝南下剿灭左梦庚和张献忠之后,就在朝中涌现,群臣纷纷上疏。

但这些奏疏送到隆武帝面前,却都被隆武帝以“时机不到”四个字而打发。

为什么说时机不到?

不是秦兵战力不行,也不是孙传庭统率有疑议,而是大明朝现在没有钱粮啊。

----打仗打的是钱粮,是后勤,尤其辽东辽阔,补给线漫长,没有积攒到足够的钱粮,没有修建足够多的道路,没有绝对的碾压兵力之前,朱慈烺是不会轻易发动辽东之战的。这三个要素缺一不少,朱慈烺不想重演萨尔浒大战的悲剧,以及隋炀帝不经万全准备,轻易征伐辽东,以至于连续失败,导致亡国的教训。

----大国不可轻战,如果要战,必是雷霆之击!

现阶段辽东只宜固守,朱慈烺没有在辽东出击的打算。

何况秦兵思乡,在不准备大战的情况下,将秦兵调到辽东,不是明智的选择。

见皇帝不同意将秦兵调到辽东,就现在大明的国力和财力,也的确没有能力在辽东发起大战,于是群臣退而求其次,纷纷上疏,认为秦兵既然不能调往辽东,那就应该裁减一部分,以节省军费。

但隆武帝还是不准。

“秦兵乃我朝劲旅,国家未平,随时都会有战事,岂有轻裁的道理?”

于是,孙传庭和秦兵不但没有被调往辽东,而且也没有被裁减。

对此,群臣颇有异议,反对的奏疏源源不断的飞进通政使司,继而到内阁。

内阁却是默默。

----一般臣子不知道,但内阁五辅却是明白,陛下不同意裁减秦兵,除了要在辽东使用之外,其实也是操了收复河套的心思,当年,三边总督曾铣上疏请复河套,提出的就是六万兵马,再补充山东枪手两千人,计划在春夏之交时带五十日粮,水陆交进,讨伐套虏,收复河套,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套患和获取这一大片的肥沃之地。

注:当时明廷中提议恢复河套的大臣不在少数,很多人按照旧有的战术构想,认为如果要恢复河套,须用兵三十万,携粮三百万石,马步水陆齐进。

曾铣的六万兵其实是极省的,但最后依然没有被朝廷接受。

曾铣所说的六万兵,就是六万车营火器兵,现在孙传庭在陕西所练的,正是车营兵,而且和一百年前相比,在接受了一部分的兵仗局所生产的遂发鸟铳和镇虏厂的新式火炮之后,车营威力只增不减。

曾铣、孙传庭,两人虽然是不同时期的不同的三边总督,但都是人杰,其战术战略,颇有相通之处,以曾铣当年定下的计划为蓝本,孙传庭再加以完善和补充,以同样的六万兵马,加上土默特蒙古骑兵的帮助,收复河套,是有相当可能的。

而对于收复河套,最初的时候,内阁五臣全部反对,军机处也有不同的意见,认为辽东未平,不宜再开另一个战场----这些年来,河套的鄂尔多斯蒙古虽然也屡屡兴兵犯境,但规模都不大,何况河套遥远,不能威胁大明的中心,非心头之患,大明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去招惹鄂尔多斯蒙古。

但这一次张家口塞外之战,却改变了他们的一些想法。

因为就在隆武陛下率军和建虏蒙古联军在乌克尓河大战之时,陕西发来紧急军报,原来,鄂尔多斯蒙古忽然犯边,其兵马众多,攻势猛烈,是几十年来少有的。

内阁军机处大臣都是人精,不用想他们就能明白,鄂尔多斯蒙古这般的反常,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要配合建虏多尔衮对张家口的攻击,看起来,多尔衮在出征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鄂尔多斯蒙古,令他们攻击延绥、宁夏、甘肃(三边)了,以后但是有事,鄂尔多斯蒙古说不得还会策应建虏人,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鄂尔多斯蒙古是非拔除不可的,最起码也得将他们打痛打疼,如此才能有抽调秦兵离开三边的机会。

而就在三边战事爆发的前几天,孙传庭明年的预算书送到了京师,户部官员一看,发现孙传庭来年所请的军费非但没有少,反而比今年还多了十万两,消息传出,群臣顿时哗然---李自成张献忠都灭了,你孙白谷还要那么多的军费干什么?

这些日子里,朝臣言官们对孙传庭非议不断,纷纷要求驳回孙传庭的预算书,甚至有人弹劾孙传庭拥兵自重。

事情重大,内阁不敢轻易决断,于是蒋德璟急急令人将孙传庭的预算书和一些重要的奏疏,送到张家口乌克尓河前线,请陛下决断。

“陛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寅吃卯粮终究不是一个办法,在朝廷岁入紧张,亏空巨大的情况下,臣以为,陕西的军费该收一收了,西北只是癣疥之疾,辽东才是心腹之患,朝廷的钱粮,应优先用到辽东,孙白谷的兵,要不调到辽东,要不进行裁减,舍此,没有他法啊。”

在御车里时,蒋德璟语重心长的谏言。

朱慈烺知道他的意思,更知道朝臣们对孙传庭的不满,但裁撤秦兵却是他不愿意的。

“阁老的意思,朕明白。但西北的虏患也不可不平……这样吧,明年孙传庭多请的十万两银子,全部从内廷库拿,内阁和户部,按去年的军费审核就可以了。”朱慈烺道。

“陛下……”

朱慈烺摆手:“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

蒋德璟却依然拱手,表情凝重:“臣必须得说。恕臣之言,陛下欲收复河套之心,臣已经明了,然事有轻重缓急,择其重者先为之,其不重者后为之,河套之战一旦开始,非一日所能结束,一旦陷入鏖战,僵局难解,朝廷于辽东之外,又多了一个创口,到时,一个辽东,一个西北,东西两头牵制,朝廷怕就更是难为了啊。”

“再者,河套塞外之地,就算取了,于大明又有何益呢?”

朱慈烺深深望着蒋德璟:“阁老所虑是持重之言,然要想平定辽东,非一年两年所能成功,需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不瞒阁老,但是能成功,朕不惜以十年为等待!而要保证辽东的胜利,除了兵马粮草之外,还需要修建大量道路,准备大量的骡马,以保障后勤,虽然张家口安宁,土默特归顺,我大明已经能获取到相当数量的战马,但朕以为,这还远远不够。”

“自我大明开国以来,河套之患就一直没有平息,为此,我大明不得不设置了三边,每年耗费粮饷无数,世宗皇帝时,曾铣请复河套,可惜为奸臣所害,现在孙传庭在陕西练兵六万,其兵马和统帅之能,都可与曾铣相当,更有土默特人的相助,因此朕以为,这可能是上天赐给我大明又一次收复河套的良机,一旦调走孙传庭,或者是秦兵,良机就有可能会错失。”

“一旦收复河套,不但能获得大量战马,可以支援辽东,更能解除三边之患,移民屯边,解决陕西河南等地的流民之苦,如此我大明就可以将全部的兵力和财力,都投入到辽东。”

“至于收复河套可能会陷入僵局,这一点,朕不是没有想过,因此朕已经决定,召孙传庭入京述职,当面和他详谈,如果他心中没有把握,或者他的计划不能为军机处所通过,收复河套之事,就暂时放下,秦兵裁减一半,剩余一半,择机调往辽东,阁老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陛下依然不肯放弃收复河套的念头,蒋德璟心知无法再劝,只能忧虑的点头:“陛下圣明。”

……

在御车里,朱慈烺和蒋德璟能开诚布公的恳谈,但到了乾清殿,面对座下的群臣,他却不能轻易吐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了--虽然在场的除了左都御史,右都御史这两个言官头子,言官主力根本不在现场,只有六部堂官和一些重要朝臣,但他们对孙传庭的不满和攻讦,依然很强烈。

朱慈烺一直默默,不轻易显示自己的态度,直到朝议结束,他才令王之心宣读诏令,令孙传庭在击退鄂尔多斯蒙古之后,立刻回京面圣。

而陕西军费之事,内阁和户部暂时略过不议,待孙传庭回京之后,再视具体情况而定。

对于隆武帝的决定,群臣虽然不满意,但可勉强接受,最起码,朝廷没有直接同意孙传庭的预算书,这一大笔的银子,能省还是不能省,他们还有努力的空间,当然了,如首辅蒋德璟等聪明人却是明白,除非是有意外,否则这一大笔的军费,终究还是省不了的……

陕西军费暂时略过,明年的总预算也就没有大的阻碍,可以完成通过了。

今年和去年相比,岁入增加了一百多万两,其中,只盐税一项就增加了一百万两---朱慈烺为太子时,在他的立主之下,盐税就已经开始推行改革,等到他继位之后,对于盐税更是大刀阔斧,到今年,盐税改制已经在全国全面推开,清点、冻结盐引,废除人头盐税,全部改以出厂税,推广新法制盐,废除盐商盐号的世袭,改以官行专卖,稳定盐市,严打私盐……多管齐下之后,全国盐价持续降低的同时,朝廷的盐税却是在稳步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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