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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8章 仁川登陆


隆武四年腊月十一,奉大明辽南经略兼朝鲜事务大臣高斗枢的命令,辽东总兵官周遇吉率骑兵两千五,步兵五千,登上旅顺水师的船舰,大大小小一百余艘,迎着初升的朝阳,浩浩荡荡,往朝鲜而去。

驻军金州的时候,明军将士还不怎么觉得,等出了金州湾,航行到大海之上,他们立刻就发现了旅顺金州不冻、微冻港的天然优势了,金州湾以里和以东的海面都是波涛汹涌,海水浩荡,但紧邻金州,距离不过十几里的周边辽东海岸,却都是冰封一片,难以航行。

若不是有这个优势,即便他们想救也是救不了朝鲜的。

这个时代风帆战船的航速,比一般的民船或者商船快一些,大约六到十节左右的速度。遇上顺风又顺水的时候,偶尔能够达到十节以上,一旦无风,基本就是七节左右。

注:节是海船航行速度的专用单位,指的是每小时海船航行的海里数,一节等于每小时航行一海里。一海里,大约等于两千米不到,即两公里。

七节的航速,意味着每小时航行七海里,即十四公里。

从金州到朝鲜海岸,一路要经过众多的岛屿广鹿岛,大小长山岛,石城岛,过去东江镇还在的时候,大明在这些岛屿都是有经营的,不但有水师驻守,渔民打渔,岛上也会种植一些农作物,但现在这些地方都已经荒废无人烟,远远望去,冰封的岛屿海岸边,除了偶尔飞起的孤鸟,再没有任何声息。

经过三天两夜的航行,旅顺水师船舰已经航行到了皮岛,也就是东江镇过去所在。

和其他岛屿一样,在东江镇覆灭之后,皮岛也已经是荒废,不复有人居住,众将在船头遥望,都是感慨痛惜。

过了皮岛,邻近朝鲜之后,海面上渐渐就出了许多一堆堆、一道道层层叠叠的凝固冰凌。还有大大小小的浮冰,飘荡在海面上,随着风浪不停地撞击船体。所幸此次救援朝鲜的都是坚固的大船,因此不惧冰凌。

但近海都已经如此了,朝鲜各处港口肯定是冰封一片,这种情况下,如何登陆,又从哪里登陆?

更重要的是,朝鲜情况现在如何?南汉山城是否还在坚守?预定设定的几处登陆点,是否有朝鲜兵接应?这些都是计划成败的关键,需要立刻探明。

“总镇放心,此处虽然有冰凌,但仁川港乃是一个海湾,虽然比不上咱们的金州和旅顺,但却也能遮挡不少的风寒,末将派去探查的小船,已经回返,他们说,白天有阳光的时候,冰凌减少,伴随着早晚各有一次的潮汐,仁川港是可以登陆的。”

郑森始终坚定。

周遇吉点头,对于郑森,对于这个年轻的水师提督的判断,他还是有相当信心的,不唯和郑森在旅顺处事,有一定的了解,更因为他相信陛下的眼光不会错,郑森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接下来的航行,郑森下令放慢速度,等待消息,同时也是掐着时间点,做好明日清晨抵达仁川港,借着早上的潮汐,登陆仁川的准备。同时的,两名朝鲜使者乘坐一艘快船,先行去往仁川,向朝鲜军民报告大明援兵已到的好消息,令仁川的朝鲜兵做好迎接的准备,也振奋朝鲜上下的民心士气。

这一夜,气温极冷,是为今冬以来最冷的一夜。围在战船周围的,不再是冰冷,而是大片大片的浮冰了。

郑森站在船头,眼神焦急忧虑。

第二日清晨,旅顺水师的百余艘战舰,按计划抵达了仁川外海。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是心中发沉。

----天色灰蒙,眼前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海面冻成了冰,海岸已经被冰封,这种情况下,他们要如何登陆?

……

南汉山城。

“大明援兵不可能来了,各处海岸,除了东岸靠近建虏的罗津和先锋,其他地方都已经冰封,船舰根本无法登陆!”

“就算能登陆,在大清已经包围南汉山城,声威巨大,明国援兵也未必敢来救援南汉山城。就如上一次丙之胡乱一样。”

“一旦拖延下去,终究是巢倾卵覆,悔之晚矣!”

“豫亲王说了,只要王上悔过自新,全数答应他提出的条件,大清便可以原谅了王上这一次,保证王上继续为我朝鲜之主。”

“王上,不要再犹豫了,请下决断吧,豫亲王只给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一点都容不得耽搁啊……”

一间灰暗的宫殿里,亲清派官员金自点跪在李倧面前,哭拜恳求。

李倧呆坐在案后,满脸是泪,目光呆滞的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嘴里呢喃道:“每年上好的粮米,一共三十五万石,棉布三万,铁三万,亲自出城,对多铎行叩拜之礼,多铎一个王,何以敢令本王拜?……这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老臣无能,无能啊~~老臣费劲口舌,在多铎面前哭求,说明王上的忏悔之心,但多铎终不肯让步,老臣对不起王上啊。”金自点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亦是哭的老泪纵横。

“这些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求本王屠戮大臣?史笔春秋,将来如何记载本王?”李倧抬起目光,呆滞虚弱的看向金自点。

“王上~~”

金自点大哭:“非如此,不能取信于大清,王上忽然归明,在大清看来,都是朝中亲明派官员在作祟,大清要求清除亲明派官员,以为诚意,也是情理之中。”

“什么诚意?”李倧忽然扔了手中的议和书,仰天大哭了起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金自点同自大哭:“王上,不唯如此,难以保存我朝鲜啊~~时间紧迫,请你速下决断啊……”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金尚宪沈器远柳林等人都是本王的肱骨,本王如何下的手?”

李倧已经是泣不成声。

金尚宪,文臣,亦是朝鲜文坛泰斗,沈器远武将,这一文一武,正是朝鲜国内最坚定的尊明派。

……

南汉山城城头。

沈器远正在巡视城防,督促军士严守城池。

虽然建虏没有攻城,但城外日夜嚎哭的朝鲜百姓,极大的摧毁了城中军士的坚守之心,想要用弓箭射杀,但因为建虏用棚板遮挡,效果十分有效,而李之龙出战失败,几乎全军覆没之后,军中胆气丧尽,再无人敢出城,沈器远能做的,就是日夜巡视,鼓舞督促,极尽全力,坚守南汉山城。

风霜映着沈器远的脸,他脸色十分憔悴,眼神里都是担心,他憔悴是因为守城,但担心却是来自城中忽然窜起的一股流言----昨日,王上忽然释放金自点,并派金自点出城和建虏谈判,历经一日,金自点今日已经回来了,身为南汉山城防御使,也是现在朝鲜军最高指挥官,掌管城防和城门,沈器远对金自点出城谈判之事,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王上李倧也清楚的告诉他,派金自点和建虏谈判,不过是拖延战术,以待大明援军,他心志坚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无论如何,他都绝对不会再向建虏屈膝!

沈器远当时听的十分感动,高呼圣明。

但今日,当金自点回城之后,流言却纷纷而起,说金自点已经和建虏达成了协议,朝鲜又要倒向建虏了。

这些流言令沈器远心神不定,忧虑万分,时不时的,他的目光就会看向城外原野。

他看的不是建虏包围的营帐,而是期盼大明援军的到来。

只有大明援兵到来,才能坚定王上的心志,也才有大明援兵的到来,才能解除眼下的困局,不然王上即便现在不动摇,时间长了,也终究是会动摇的。

……

“防御使,王上召你进宫。”宫中忽然来人,

“稍等,待下官回府换过衣裳。”沈器远领命。

“不必了,王上令你立刻进宫。”传旨的太监紧紧盯着。

沈器远眉角跳动了一下,但还是躬身领命,然后进到城楼,简单洗手。

太监等在城楼口,目光盯着沈器远

这中间,沈器远的弟弟沈器长悄悄进到城楼中,到了沈器远身边,表情激动的说道:“哥,不可进宫啊,一定是金自点那个奸贼和建虏达成协议了……”

“休得胡说!”

沈器远压着声音呵斥,然后小声道:“王上心志坚定,岂会动摇?召我进宫,一定是商议防御大事。”

“哥,不可不防啊。”沈器长眼睛红了。

沈器远瞟了城楼口的那个太监一言,小声说道:“听着,如果我天黑之后,还不回来,你立刻出城,去和林指挥使汇合,助他接应王师登陆!”

林指挥使,就是林庆业,李倧反正归明之后,全面启用尊明派官员和将领,原本有罪藏匿的林庆业自然就无罪了,在沈器远的举荐下,重新成为了朝鲜水师指挥使,统领朝鲜剩下为数不多的水军,而林庆业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应大明援兵登陆。

“哥……”沈器长还是劝。

“照我说的做!”沈器远呵斥。

沈器长只能听令。

沈器远下了城,跟在太监的身后,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骑马急急往李倧的临时行宫而去。

此时日渐黄昏,山城街道上拥挤不堪,到处都是逃难的朝鲜百姓,行进速度有点缓慢,那一位传旨的太监十分着急,连声呵斥,命令军士开路。

他不呵斥还好,呵斥之下,队伍竟然是停住了。

原来是一个僧人挡在了街心。

“贫僧释能。敢问可是沈器远沈守御使?”僧人挡在街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高声而问。

太监虽然猖狂,但对僧人却不敢唐突。因为谁都知道,王上一心礼佛,对僧人十分尊敬,只王家寺院,就修了好几座,加上这里是南汉山城,谁知道僧人是哪一位大师,又或者是哪一位大师的徒弟?

沈器远听的却是心头一震。

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拦路的僧人正是他和大明的秘密联络人崔英一!

崔英一以僧侣为掩护,和他一直都是秘密见面,今日却忽然挡在街心,公开和他见面,显然是有紧急事务。

沈器远拨马向前,目光和崔英一对视。

崔英一脸色凝重无比。

只一眼,沈器远就知道,自己所猜没有错,果然是有紧急的大事。

但是什么大事呢?莫非是和他即将入宫有关?

沈器远翻身下马,上前两步,双手合十向崔英一行礼,恭敬的说道:“是我,不知高僧有何见教?”

“我瞧守御使印堂发黑,前途恐有不测啊。正是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

崔英一仔细的看着他,忽然大笑吟唱,一边唱,一边转身离去。

译:刚直不阿象弓弦一样的人,结果只落得惨遭杀害,暴尸路边,曲意逢迎,在权势面前弯腰如钩的人,反而升官发财,被封为王侯。

出自《后汉书·五行志》。

沈器远脸色变了,他知道,这是崔英一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了,这一次入宫,果然是凶多吉少!

军情司显然是得到了准确的情报,但来不及通过旧有的通路告知,因此,崔英一才会冒险出现警告他。

那一个传旨的太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不明白后一句话的意思?但前面的话,他却是听明白了,急忙抬手大喝道:“哪里来的妖僧?在这里胡言乱语,来呀,将他拿下!”

军士们向前。

但崔英一早消失在人群中了。

太监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转头看沈器远,发现沈器远发白,眼神中都是黯然。

“守御使……”太监担心沈器远变卦,不去宫中,那他的差事就办砸了。

不想沈器远还是上马,面无表情的随他进宫。

如此,太监算是放心了。

不管接下来如何,都不是他的责任了。

“吱吱呀呀~~”

“咣!”

宫门开启又关闭落锁。

沈器远脸色更白,但他脚步却不停止,在太监的引路下,大步往正殿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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