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窗
季文煜先去小妹身边,要她挽着姜棠的手,防止走丢,自己则是跟在两人身后看着身影,注视到姜棠头上的桃木簪,顿了顿,算计手中的钱,心道是该给她买根簪子才行。
突地肩膀让人拍了一下,季文煜回头,是同窗朋友,来者三五人,均是青色圆领襕衫,上戴四角方巾,下着粉底皂靴。
为首的季时野浓眉大眼,面皮白皙,作揖后哈哈笑过:“文煜,我就猜你伤好了,是来吃斋还愿?”
季文煜一一还礼,“蒙诸位关心,伤是好了些,今日听从族长的吩咐,来大严寺还愿,你们怎的聚到一起了?”
“我家没田地,亲人皆外出讨生活,农忙时节与我无干。”边上同窗梁长风阴阳怪气回道。
季时野哎了一声,在文煜耳边低语:“就原谅他吧,自从你娶了白云村姜氏后,这人就开始犯病了,整日阴阳怪气,谁都知他与姜二安家有仇,偏偏你又娶了仇人之女,可不就是气不平么。”
那姜棠和季文晩就站在文煜身后,一五一十全听了遍,季文晩倒吸凉气偷偷睃自家三嫂,却是见她面不改色,男子的言语似一阵微风吹过,毫无影响。
姜棠脑中没有此人的印象,十分淡定。反倒是发现了身边的小姑子不时偷瞄其中某个叫做季行远的生员。
“季行远此人长得温和,笑如微风拂柳,面如三月桃花。”
这话是季文晩偷偷诉给姜棠听,两人当了一年的舍友,小姑娘憋不住心事,偶尔吐露几句真情。
以前的姜棠木讷不懂,如今的姜棠倒是一眼就看穿小姑娘的心思。
季文晩暗恋族人季行远。
起初姜棠觉得这是一场飞蛾扑火的恋情,毕竟以族长的性子来推测,是不会允许族内通婚,后来她又得知季行远是族里领养的小孩,又觉得这段恋情或许能圆满。
但季行远这人对谁都很好,姜棠无法看出男方对季文晩是否有情。
正当思绪纷纷,眼前斜下一道光,是季文煜侧身让了位置,请姜棠和小妹上来同诸位问好。
几个青年子弟只见过季文晩的面,不知多出来的女子名谁家住哪儿,一溜儿给两位妙龄少女作揖问好,女子同样还了礼。
众人听到季文煜口中发出“娘子”二字,登时顶上天雷滚滚,正如那王灵官甩下一条金鞭,打得他们外焦里嫩,心上慌做一团。
其中又属梁长风面容涨红转紫,不肯相信事实。他惊得目瞪口呆:“怎么能是姜家的姑娘!”
姜二安胡须拉碴,品行不良,在众人心中俨然是一个猥琐不堪的形象。再者季文煜新婚后就搬到斋舍来住,学里生员私下传姜氏女面容可怖形如夜叉,大家都信了。
可眼前女子面容皎洁,眼似织女柔情,眉含嫦娥暗愁,不高不矮,站在季文煜身边,真真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季行远最先醒悟,赔罪后赶紧将人扯走,不能让梁同窗在街上丢了脸面。
见走远,季时野轻咳了几声,赶紧替兄弟解围,说道:“梁兄家里不易,今日闻得李员外收藏的卷册受了潮,需要人来誊写,那李员外为人慷慨大方,我们就想把长风介绍给李员外认识。”
季文煜颔首,刚刚见了梁长风的反应,便知姜棠和对方是不认识,梁长风的怒意只针对姜岳丈,而姜棠是无辜被牵累。
“倒是耽误你们行路,我这会带着娘子、小妹去斋菜馆垫垫胃,你们一起?”
季时野讪讪一笑:“要是没有长风坏事,我们很是乐意和你再聊一聊,如今害得嫂子心里难过,实属过意不去,也没这个脸面待下去,哪天你有空来云山书院参加我们的文会。”
余下几人再三给姜棠赔罪,随之追上了季行远的脚步。
原地的季文煜侧头对着姜棠道歉,“抱歉让你受惊了,听长风言语,我以为你家对他亲人做了什么,就想帮你们通融几句,倒是我想错了。”
姜棠迟疑着摇头,“我虽不认识梁秀才,却是听娘提起,我爹——与梁家不合。”
这回换她讪笑,内里原因难以启口。
姜二安这人就是个神经病,村里有人从姜家门前过多看他一眼,就要上前扭打诬陷对方偷姜家的钱,全村前前后后都被他敲打过,十分厌恶,以至于姜家门前的小路无人经过推满了杂草。
梁家便是受害者之一,为了避开姜二安的报复,宁愿背井离乡去外地讨生活,也不愿在村里和姜二安呼吸同一片空气。
见状,季文煜不再言语,他视姜二安为天罡地煞,以己推人,也能感受梁长风的心思,暗暗寻思:“姜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理应受到同窗好友的敬重,如今却因岳丈的过错受尽委屈,实在可怜。”
三人来到斋菜馆,点了一盘面筋、一道东坡豆腐、一份冬菌煲,三碗杂豆粥,到二楼雅间等待上菜。
季文煜无心说话,既想给姜棠买一根簪子,又想周济梁长风,于是满打满算自己手头的碎银。
去年他取得一等秀才,官府一年发二十两廪银,又给减免两个男丁的徭役,家里生活有所改善。
他读书好族长欢喜,又从族田里拨出十二两银子来,每月供一两是用于给买笔墨纸砚,本身自己又给人书写文字收取润笔费,商人嫌弃给钱俗气偏喜欢赠他文房四宝,以至于他钱无处可花。
只不过从去年八月到今年八月,遇到姜二安之后霉运连连,家里破了财人也受了伤,明年三四月份有岁试,若是成绩取得一等,就仍有二十两的廪银可得,倒也能填补欠上的窟窿。
算来算去,手上竟只剩二两碎银。
季文煜忍不住怀疑:“当真要去变卖书房里的墨宝?”
他无心享受素斋,同桌的两个少女却是吃得欢快。
面筋吃着有弹性,豆腐入口即化,菌煲香气四溢鲜掉眉毛。
季文晩抬头问三哥:“回来咱们带一份家去吃?”
边上的姜棠内心在呐喊:“问我,快问我!我通通会做!”
季文煜瞥到姜棠的小眼神,对小妹颔首:“好。”
吃完斋饭,步行往山门走去,车夫阿海在此等候,见来人就领着三人去到正殿寻族长。
季族长请寺庙长老出来相看。
长老请诸位进正堂,焚起一炷香,诵经入定。
正殿,季文晩跪在蒲垫前虔心祈祷,姜棠则是踱步欣赏壁画,最后停在韦陀像前。
佛像手持金刚宝杵,面容慈祥。
姜棠看着看着早已神游天外,想到路边小吃摊上的炸油条、炸海蛎饼。
“街边油条闻着很香,可看着不似现代那般蓬松酥脆。假如我做出的油条能比古代的更加蓬松香脆,是否——”
“姜棠!”
一声惊呼拉回神游的思绪,姜棠转身来看是何许人。
却是白云村身宽体胖的魏大嫂,和姜二安的妻子魏氏是同宗姐妹,但血缘关系极淡。
魏大嫂是白云村有名的悍妇,能抡起一块磨石,姜二安欺软怕硬会避开人。本来魏大嫂是能治得他,奈何魏大嫂丈夫是个软弱男子,每回见魏大嫂路见不平就哭着求她省些事,怕姜二安来堵他路。
“魏大姨万福,您也来烧香啦?”姜棠笑眯眯问。
“什么万福金安,快别整这些虚礼,差点认不出你来,大姨有事给你说,很重要的,你跟我来。”
魏大嫂风风火火将人扯到院子来说话,姜棠适时给季文晩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是相识之人。
在榕树下站定,魏大嫂急急开口,十分忧虑,“你家天杀的贼男人做的都是什么缺心事,姜杏才八岁就让你爹给卖到晁家当烧火丫头了。”
姜棠大惊:“他不是逃出江城了吗,季家寻他不见,怎的还能回来卖姜杏了!”
这个姜二安可真是狡兔三窟,特能藏了些。
魏大嫂恨恨跺脚,气道:“一个月前,三更半夜偷跑回来的,你那不中用的亲娘也不知来找我求助,是我去你家送重阳糕,你娘拉着我哭了一缸子眼泪。气得我心肝疼,恨不得拿一把菜刀剁了你爹,就是不知你爹又跑哪里藏去。”
当年魏家本想把女儿送给富商当小妾,姜二安看中了魏氏的美貌,使诈逼得魏家不得不将女儿嫁到了姜家,姜二安混蛋,魏家唯恐避之不及,对魏氏不闻不问,对外宣称女儿病死了。
魏氏貌若天仙,在白云村却如隐身一般,一来她足不出户只会在家里织布,二来姜二安蛇蝎心肠,别人不敢靠近,也就魏大嫂念着同姓同宗的情谊,三不五时来周济魏氏。
当初姜棠被嫁季家,魏氏只哭,如今姜杏被卖晁家,魏氏也只哭。
姜棠心道:“都说为母则刚,这魏氏和我现代的妈真是不同的性子,可怜我那未谋面的二妹,年纪小小就要出来讨生活。
我一个大人在面对这个浮夸社会尚且小心翼翼,她一个人定是撑不下去,须得早早接出来养在身边才行。”
娘家是不能指望了。
姜棠赚钱心思越发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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