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恶梦

铜虎说申老四嘴笨，申老四动手，由他来引开公人才不会引起公人怀疑。

        “姜家为了给姜二安凑足盘缠，典当了半数家当，许议、齐三明显是收了姜家的钱。”

        申老四知道铜虎为了揽下更多功劳，故意跟杜家大爷说不必买通公人，路上他自会替杜大爷处理得干干净净，免去了公人泄露秘密的担忧。

        杜家大爷果真信了铜虎的话，原本用来买通公人的钱全给了铜虎。仗一百下的钱便是铜虎出钱疏通，若是只免去自己的棒仗要引来姜二安的怀疑，因而三人的棒仗都用钱买下一道免了。

        二人商量完毕，悄悄进屋，看床上的姜二安仍旧睡得直挺挺，姿势都没变过，铜虎放下心来，掀起被子安稳睡去。

        呼噜声渐响，姜二安慢慢睁开双眼，一改白日的颓废神情，眼里不时闪过几分狠辣算计。

        对着黑夜看了几时，他又慢慢阖上双眼，最近胸闷气短心神不宁，也不知魏氏吃睡如何。

        “要早知对方是冲着魏氏来的，我该连夜给妻小搬个住处，可惜知晚了，如今过去个把月，杜老狗应是得手了……”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姜二安舌尖咬出了血，发誓一定要杀回去砍了杜家大爷方能解了心中的滔天恨意。

        翌日。

        五人买了十五个窝窝头，出发前吃一个，留着两个路上吃，深山老林怕是一天难见到酒肆茶铺。

        走了一个时辰，山路越窄，随眼可见杂草有一人高，铜虎果真见到巨岩下临着峭壁，顿时打起精神，给申老四使眼色，天时地利俱在，要申老四立马动手杀掉姜二安。

        他转头对公人许议谄媚说道：“许哥，能宽容小的先去树林里解手，再顺道寻山泉水装满水囊，就怕过了岩石见不到泉眼，你的水囊也快见底了吧。姜哥，老四，你们的也给我。”

        许议不敢交出水囊，鬼知道这个人犯有没有逃跑的打算，他给同伴示意：“齐三陪他去树林解手，你们三水囊拿来，我去装水。”

        正合了铜虎的心意，到时这里便只剩申老四和姜二安，铜虎离开前不断催促申老四赶紧动手。

        许议要给姜二安和申老四缚锁链，以防两人逃跑，申老四低头弯腰求公人开恩，“我们哪里跑得了，钱都在铜虎身上呢。”

        公人齐三见申老四磨磨蹭蹭，怀疑三人密谋要逃跑，看了四周，指着一人高的杂草处，示意铜虎就在草里解决，不可离开他的视线。

        齐三站在原地，目光既可锁定铜虎，又能看住申老四和姜二安。

        铜虎心中骂死了申老四，好好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他磨磨蹭蹭往草丛走去，却不知站最后的姜二安此刻缓缓抬脚。

        许议一下拿不住五个水囊，掉了一个，他弯腰去捡起，齐三盯着铜虎指挥他别走太过去，申老四的眼睛还落在齐三和铜虎之间，唯有姜二安心无旁骛，只盯着申老四，抬起右脚狠狠踹过去。

        申老四一脚踩空，惊呼出声，看到的便是姜二安面无表情的模样，再是赶来的公人许议、齐三，最后是铜虎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连铜虎最后一面也来不及见便摔下悬崖。

        众人施救不及，眼睁睁见着申老四摔落不见尸身，那铜虎心里发凉，回头去看姜二安，颤抖着问：“姜哥，你，你可见着老四是如何掉落的？”

        姜二安似乎从虚空回神，抹了一把脸，掌心灰尘糊了一面，胡子拉碴掩去嘴角阴冷神色。

        他摇了摇头：“变故太快……你们愣什么愣，赶紧下去救人啊……”

        两个公人皱眉，拒绝了姜二安的请求，说道：“公文上要求你们两个月到达宁城摆站，下去之后不知要耽误到何时，这会找当地的县衙出面寻人是最好的。”

        四人不再打水，紧赶慢赶到达本地县衙，将申老四掉落悬崖一事汇报清楚，因耽搁两天，之后路程不敢随意停留，铜虎一个人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姜二安仍旧垂头丧气，在他心底已经认定妻子魏氏遭劫，人显得更加消沉。

        一个月后准时到了宁城驿站，公人许议亲自将姜二安、铜虎交到驿官手里，签了文书，领了宁城驿站公文，许议、齐三便返程回了江城做汇报。

        铜虎身上带有杜家大爷资助的银子，逢驿书、牢头、驿丞便奉上银例，分到一间单人房，出入自由，姜二安这回没有铜虎疏通钱，吃了三十杀威棒，分到下等囚牢。

        姜二安主动跟驿丞说自身会打墙，以此换了两瓶伤药涂抹后背，没几天就好了齐全，之后天天上工打墙，找机会打听铜虎的居所。

        某天下午他得了机会为驿丞跑腿，趁机溜进了铜虎的处所，搜到一锭五两金子，这便是铜虎出卖魏氏貌美的消息所得的酬金。

        姜二安捏扁金子，塞到袜子里，出门撞倒了回来的铜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铜虎为了完成杜大爷的交代，一心要杀姜二安，既已撕开脸皮不作好，从那床底下抽出一把小刀尾随姜二安身后。

        那日下午狂风大作，吹得门窗哐啷哐啷作响，天上云层厚重，宛似飘来了雷公电母的座驾，几道闪电撕裂昏天，随即打下响雷。

        姜二安和铜虎就在树下扭打，一道响雷劈下，树干焦黑，立着的人随之软倒，没了气息。

        驿丞得知消息后，赶紧派人请仵作，备寿衣棺木，上报县令。

        等那仵作匆匆赶来，先是验了铜虎的尸身，摇了摇头，让人换寿衣收殓。

        轮到去探姜二安的气息，纹丝不动，仵作再次摇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准备后事——”

        伴随仵作的话音，地下直挺挺躺着的姜二安突然睁开双眼，呼哧呼哧拍打自己的胸口，另一手撑着地板，艰难坐了起来，拍打胸口的手随之移到太阳穴。

        “老婆，我好像做了一个天塌了的恶梦，梦到咱们一家三口全死了。”

        老姜仍在大喘气，对这个恶梦心有余悸，仔细一看，手指颤抖得像是中风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没听到熟悉的声音，老姜猛的抬头，面前十数个古装打扮的陌生人正目瞪口呆盯着他看，他眼再一闭，昏死了过去。

        昏过去前还在纳闷，这是哪里来的龙套，他的老婆女儿呢？

        “快，快将人抬到屋子里。”

        “大夫呢，去请两个来。”

        “老爷，棺木怎么办，还留着不？”

        场面一度混乱，驿丞不敢做主，上报给了县令、府尹和察院，等上面指示。

        再说回江城盛港。

        那日，姜棠跟季二夫妇说好去府城看望在晁家的姜杏，季家给准备了一些过冬的衣物、红糖、红枣、面脂和手膏。

        路上季文煜安慰姜棠，“我带了拜帖，若能见晁老太太一面，问是否可赎回四丫头。”

        姜家共有五个孩子，老大姜楚已娶妻，老二便是姜棠嫁到季家，老三姜森十二岁，姜棠八岁排第四，还有一个幺女姜朵五岁。

        季文煜跟着姜棠喊姜杏四丫头。

        白云村不是溪流县管辖，加上山路十八弯，路途遥远，两家鲜少来往，就连梁长风的家族也只会回去扫墓祭祖，其余时日皆在外生活。

        季文煜娶亲匆忙，婚后又搬到县学斋舍去住，对姜家一无所知。

        他后悔当初没主动去了解娘子一家，不至于今日想为她做点好事，竟是无从下手。

        姜二安犯事发配到宁城充役，这事他打算扛下来，不想再给娘子添烦恼。

        姜棠听了季文煜的话，略微迟疑，“赎回了姜杏，再送回姜家？”

        那属于羊入虎口，再让姜二安给二次发卖，小姑娘心思脆弱，心理的阴影怕是一辈子难以消除。

        “你的包子铺缺人手，请四丫头过来给你打下手。”

        马车颠簸，姜棠微微向前倾，季文煜及时扶住了手腕，姜棠手下是温热有力的脉动，两人目光触碰，季文煜眼神像是烫到了，很快转移了视线。

        姜棠见他耳朵尖红得能滴出血，忍不住放开了手指，不知为何，脸颊跟着烧得慌。

        自搬到盛港来住，她住楼上，季文煜在楼下，每回下楼都能碰到他，相处的时长比在石泉村要更久，凌晨夜深人静，季文煜也会陪她巡看面团。

        就好像已经适应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在陪伴。

        思绪理不清，马车入府城大门，沿着城墙下的大马路直达东北角的晁家大宅，于角门前停，车夫收了费用先行离开。

        季文煜递出拜帖，门子通报回来，“老太太、大老爷、大夫人在客厅等候，二位，请。”

        姜棠问：“姜杏也在客厅么？”

        “老太太身边的鹊儿姐已去后院通知杏姑娘，很快就到。”

        姜棠谢过门子，穿过大院，上台阶，入前厅，过天井，走过巷路，终于到了会客大厅。

        “晁家大宅规模比季族长家的宅子要大。”姜棠感叹。

        “晁家出了三位两榜出身的清流文官，在本地极具威望。”

        姜棠懂了，清流文官话语权特别重，别说本地有威望，就是在朝廷，那也是人见人躲，深怕让清流派抓了小辫子。

        在踏入大厅前，听到柱子后面传来说话窸窣声。

        “窃盗姜二安的大闺女？”

        “姜杏的亲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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