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流中，少寒紧紧拉着姜飞儿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他知道，他们就要死了，他要拉着她的手，一起死。
少明看着弟弟和姜飞儿，心中不由得一阵凄凉。他想：就算是死，至少他们俩并不孤独。而我呢？我喜欢的人又在哪里？上天啊，你为什么不赐我一个心爱的人？
祭祀台高大巍峨，共有三层，每层之间有九九八十一级台阶。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到了祭祀台下，独孤王妃和九大长老随着鱼凫王缓慢但却是庄严地登上了那三层高台。
这一次，他们没有戴上面具。
以前，每当大旱之时，鱼凫王就会被九大长老簇拥着到祭祀台上来举行求雨仪式。他们会戴上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鱼凫王和九大长老手里都握着一柄黄金的手杖，据说这十柄金丈的守护神是玉帝和王母所生的十个太阳儿子。
传说中，十位太阳之子生活在神秘的昆仑山上。昆仑山高三千丈，山腰以上白云缭绕，在山顶上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四季繁花似锦，温暖如春。传说中那棵扶桑树就生长在这座宫殿的正中央。十位太阳神兄弟在这里已经居住了不知几亿万年。他们自在而悠闲地享受着生活，并默默地守护着凡世中的古蜀国人——他们的叔父轩辕皇帝交给他们的子民们。
每当蜀人有什么灾难的时候，他们的大王和九大长老就会戴上黄金面具，手握着金杖，登上高高的祭台，向天祈祷。
十个手执金杖的人站在最高的一层祭台上。而中间一层有无数着装古怪的小巫司同样手执金杖在跳着奇怪的舞蹈。
而台下，则是顶礼膜拜的人民，以及那些宰杀牺牲的刽子手们。
成百上千的黑牛和白象在刹那间被杀戮，随着鱼凫王的金杖一举，动物的惨叫，哀号，人类的欢呼与狂热交织在一起。火辣辣的太阳高挂在天上，有干燥的，炙热的风吹过。而地下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样的场面甚是壮观。
每当古蜀人的祭祀进行到一定的程度，十位太阳之子感受到了子民们的诚意时，他们便会发挥出神力，为他们的子民们化解灾难，让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他们重新安居乐业的生活。
然而，多年以来太阳之子们一直遵守着一个原则，那就是：只消天灾，不管人祸。古蜀国内部的政治斗争以及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他们是不会理会的。从蚕丛到柏灌再到鱼凫，古蜀国内部经历了三个王朝，多次战争，他们都没有管。
按理说这一次的亡国危机太阳之子他们本来不应该管的。
然而，他们却偏偏管了。
高高的祭祀台上，美丽的王妃独孤彩云凄凉地微笑着。
一千瓶“升天神水”已经从宫中被取了出来，用十辆牛车拉到了祭祀台下。
此时，魔王上古黑云留给古蜀人的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只剩下最后的半个时辰了。
鱼凫王含泪无言，他的心中充满了悲伤与羞愧。王妃独孤彩云对子民们说：“好了，‘升天神水’已经运来了，一人一口，应该足够的。这个国家已经死了，我们就陪它一起死吧！”
两位侍女缓缓地从祭台上走下来，从牛车中各取了一瓶“升天神水”走回祭台上，跪下来，双手捧给鱼凫王和王妃。
独孤彩云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凄凉的微笑，她接过那只青铜瓶子，把瓶口对准自己的樱桃小嘴灌了一口下去。在她身旁鱼凫王也喝下了“升天神水”。
在一种末日来临的悲壮与疯狂混杂着的狂热情绪支配下，人们纷纷涌向了那十辆牛车，去拿那些装着“升天神水”的青铜瓶子。
看着父王和姨母喝下那“升天神水”，少明和少寒不由得热泪盈眶。难道，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少寒身边的姜飞儿问：“那水，我们一定要喝吗？我们一定要死吗？”她的脸色是如此苍白，有两行泪水从眼中涌出。
少寒伸出手轻轻地为她试干泪痕，握着她的手说：“你愿意做奴隶吗？如果不愿意，就只有死！”
独孤彩云已经喝下了神水，九大长老之首的司马长老从她的手中接过了瓶子。祭台下，有许多的人也喝下了神水，水瓶子在人们手中传递着。
接过这些水瓶子，就等于拿到了鬼门关的通行证。
美丽的独孤王妃的脸色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从白皙变成了深黑。远远地望去，仿佛有一层黑雾笼罩。她的身体里面显然是翻江倒海般的巨烈地疼痛着。只见她抽搐着，挣扎着，如风中之烛。最后终于软软地瘫倒了下去。在她身边，鱼凫王也倒下了，同样的脸色深黑。
在祭祀台下，很多喝过了神水的人也开始药力发作，开始挣扎，抽搐，死亡。有的人还口吐白沫，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舌头，死状很惨。
活着的人受了这样的刺激，更加地疯狂。有人推开同伴，去抢别人手中的青铜瓶子，只为了早一点喝到神水，享受死亡的痛苦与快乐，有的则在喝下神水之后大叫大闹或是大哭大笑或是手舞足蹈。而有的人则生怕神水被别人喝完了，轮不到自己了，大喊着：“快，快，给我。”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所有的人神经都不正常了。
当末日来临时，死亡成为了一道盛宴。莫名的惊恐中，人们已经忘记了死亡之路所通向的，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
台下，少明说：“走吧！我们去喝水。”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向一丈开外一位刚刚喝完了神水，手里还拿着青铜瓶子发呆的老爷爷。
台上，须发俱白的司马长老含泪仰首喝下了神水。有风吹过，他的长须凄凉地在风中飘扬。
时光奇异的在那一刻定格了……
突然的，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再也不能说话，不能移动了。后来少寒他们知道，那是他们的守护神——太阳之子们施展了神力，把那一刹那的时空给凝固住了。他们不惜触犯天条，也要拯救古蜀人，给他们留下最后的希望。
于是，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只见那一刻，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五色的祥云。云彩中，有十个年轻的男人出现，他们身着金色的羽衣，那是传说中的金乌鸦的羽毛织成的。一个个都英俊得眩目。
他们从云彩中轻飘飘地降落了下来。
少寒看见司马长老的表情很激动，他的喉结动了动，好象是想要说什么话，但却终究是没有能够说出来，只是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光芒在奇异地燃烧着。
很多年之后，少寒终于明白，这种光芒叫做希望。
那十个年青男人落在了祭台上，只见当先一位最高大最英俊的男子呆立在鱼凫王和独孤彩云的尸身旁，默默地看了他们很久很久，然后，突然地，他跪了下去，仰头向天大叫道：“上苍啊！你原谅我们吧！”
他的双目中已有泪水落下。显然这个天上来客此刻的心情是颇为矛盾和悲伤的。他朝着东方磕了三个头，算是表达了对老天爷的歉意。然后起身与他的九个兄弟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开始吧！”
只见他们去到了鱼凫王和九大长老的尸身边，每个人都拾起了一柄金杖。十个金色羽衣的男人将手中的金杖向下一抛，十柄金杖从台上飞下，插入泥土里。
十个金色羽衣的年青男人双目中有红光射出，射在了那十柄金杖的杖头上。只见那十柄金杖奇异地有了生命力，开始像树一样生长，长得不可思议的快，转瞬间便已经插入了云霄。
在十位太阳之子神力的作用下，那十柄金杖已经变成了从凡间通向天堂的天梯！
然后，十个太阳之子的目光开始四下里搜索，他们是在寻找十个有慧根的骨格清奇的青年男女，让他们登上天梯，逃离凡间，开始一条逃亡与复仇之路。
这是他们为他们的子民——古蜀人所做的最后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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