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鲸歌6

事实证明，就算拥有人类的灵魂，称得上是海洋里的智商天花板，深海依然可以教你做人。

        声波发射出去，有的很快返回，带回“前方50米有障碍物，请左转”的信息；有的石沉大海，在盛存的导航系统里，那个方向的海底山脉露出一个黑洞，足以把自己吞噬。

        他感觉自己闯进了现实版的扫雷游戏，步步惊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撞上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

        此时的盛存无比庆幸自己还是个幼崽，可以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的脆弱。他紧紧贴在母亲身边，虽然母鲸的皮肤是冰凉而粗糙的触感，但仍然是深海里唯一的倚靠。

        黑暗中看不见母亲的表情，不过它还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用稍微温暖些的肚皮蹭蹭他的脑袋，盛存确信这是宠溺的表现。

        不知游了多久，鲸群来到一块地势稍微平坦些的地方。

        盛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地貌——海底中冒出一根根高矮不齐的柱子，就像一片只有树干的小树林。

        这里似乎是一块猎场，大家很快分散开来，在石柱间穿梭觅食。

        只见过灯笼鱼群的盛存一脸懵逼，这一堆光秃秃石柱林里有什么食物，能让十一头抹香鲸填饱肚子？

        他想跟着妈妈一起行动，然而身旁空空如也，他侧耳倾听，吧唧嘴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他的妈妈吃得正香。

        盛存一甩尾巴，抬起脑袋，试图呼唤妈妈。

        “宝贝你在哪儿，快点过来，这边有吃的，再不来就没有啦……”

        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母鲸的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而且充满了敷衍的味道。

        盛存哭丧着脸：妈妈，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盛存一边往母亲的方向赶，一边转动脑袋，全方位搜索食物。

        食物雷达总是灵敏无比，很快，他发现海底的沙砾下另有乾坤。

        总有些小东西在沙子底下拱来拱去，有的时候甚至还悄悄探头，然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呲溜一下掏出个洞来，飞快地缩回去。

        声呐系统惊鸿一瞥，很快判断出是某种小螃蟹。

        盛存的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悄悄逼近它们，准备来一顿餐前小甜点。

        不知不觉，他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和大脑袋相比，他的下颌短小得不成比例，但是当它划过海底的时候，依然像一把巨铲，把薄薄的沙地翻了个底朝天。

        被掀翻了天花板的螃蟹们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塌房天上来”，它们眨巴着大眼睛，一时间愣在原地，竟忘记了四下逃窜。

        盛存最喜欢这样乖乖的猎物。虽然刚才用下巴在沙砾上摩擦，多少还是有点疼痛，不过小螃蟹鲜美无比，口感嘎嘣脆，他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孩子啊，你在干嘛？”

        一个苍老而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而巨鲸的压迫感让盛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瞬间绷紧身子，立正站直。

        他快速地咀嚼的两下，把嘴里的螃蟹咽下去，摆出最无辜的表情看着它。

        差点忘了黑不溜秋的好像看不见眼神，于是他轻轻回答：“在……自己捕猎呢。”

        周围一片沉默。

        他开始深深地自我怀疑，为什么托恩婆婆的语气那么惊讶，难道抹香鲸不吃螃蟹吗？可是明明这种小东西捕捉起来很容易，而且味道相当不错啊？

        他听到婆婆的微微颤抖的声音：“孩子啊，你的嘴巴不疼吗？卡琳……难道没教你怎么抓螃蟹？”

        盛存：“……？”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者是海水的刺激，下巴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像是被针扎了的感觉。

        破皮了吧，绝对破皮了！盛存心痛不已，想抬起手摸摸伤口，然后发现前鳍太短，根本摸不着。

        他尴尬地扭动身体，本来想着高低整两句解解围，一开口，却发出属于幼崽的嘤咛，像是在撒娇。

        啊，这是什么奇怪的生物本能吗？盛存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托恩婆婆显然对幼崽的撒娇毫无抵抗力，它用宽厚的额头轻轻触碰盛存的受伤下颌，像是某种奇异的安抚。

        本来连皮外伤都算不上，突然被这样郑重地对待，盛存害羞地甩着尾巴，前鳍无处安放，只好在身旁左摇右晃。

        不过这些小动作在托恩婆婆眼里变成了另外的意思，它轻拍盛存一下，示意他跟过来。

        它带着盛存来到不远处的另一片沙地，他很快发现下面藏满了小螃蟹。

        “孩子，注意看，螃蟹要这样抓！”

        托恩婆婆提醒完毕，悄悄下潜，身体几乎紧贴于沙地之上。

        一阵爆破般的“咔哒”声在沙地上炸响，不同于探路和交流时轻柔的声音，用于捕猎的声波中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沙地、连带周围的海水都开始震动起来。

        盛存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感觉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抹香鲸强大的力量。

        声波来得快，去得也快，透过还在波动的海水，盛存感应到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被震得晕头转向的小螃蟹。

        “好了，快去吃吧，这么点可能还是吃不饱，我再去给你找点东西来。卡琳这孩子真是的，光顾着自己，连幼崽都给忘了……”

        托恩婆婆絮絮叨叨地游远，盛存愣愣地待在原地，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涌出，很快消融在海水中。

        直到发现小螃蟹如梦初醒，开始悄咪咪地挖洞，他才狠狠摇摇脑袋，冲到沙地上大口大口地开始进食。

        很快，托恩婆婆回来了，嘴里咬着一只还在微微动弹的小鱿鱼。

        卡琳慢悠悠地跟在它身后，见到盛存，飞快地扑上前，两只热情的前鳍差点没把他压进沙地里。

        “小家伙对不起，我还真忘了教你捕猎，不过你怎么能想到用下巴铲沙子这种招式的啊，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托恩婆婆低咳一声，卡琳立刻闭嘴，讪讪地为他抹掉下颌上的沙砾。

        鱿鱼递到嘴边，盛存张开嘴，一口吞下。

        我一定要会阻止那群捕鲸的家伙，不惜一切代价！他一边费尽地嚼着韧劲十足的鱿鱼，一边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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