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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喵呜,喵呜,喵……”

        木窗骤然打开,截断了楚知乐的表演。江意辞手指搭在窗棂上,垂眸看她。

        屋内暖黄色的烛光映出,落在楚知乐笼在白斗篷间的眉眼之上,她摘了斗篷帽,把刚才那声未叫完的嗷呜声补上:

        “呜~”

        江意辞:“……”

        “好玩吗?”他温和地看着她,指了指蹭在地上的斗篷角。

        “嗯。”楚知乐拉起落在地上的小尾巴,拂去上面的积雪,慢吞吞地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偏了头问他:“要一起来玩吗?”

        “不用了。”江意辞指节在窗棂上轻扣:“楚姑娘真是孩童心性。”

        “嗯,毕竟我还小。”楚知乐并无愧色。

        江意辞笑了:“晚上不用睡觉?”

        “没办法啊,白天不方便,芝夫人一直盯着我呢。”楚知乐叹了一口气,摊开手问他:“所以你不请我进去吗?外面很冷的。”

        夜里飘雪已歇,北风却未曾停歇。楚知乐纵然披了斗篷,依然经不住寒风,脸颊和耳郭已是泛红,在透白的面容上分外显眼。

        江意辞转身从窗台离开,不过几息间,屋门便打开了。

        “今日感觉好些了吗?退烧了吧?”楚知乐提起裙角跨过门槛,开口问道。

        “还要多谢楚姑娘送来的药。”江意辞站在门侧,垂眸温顺道。

        “先别关门。”楚知乐回头看他一眼:“拾云马上过来,今晚还要喝药。”

        江意辞的神情微滞,楚知乐觉得她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窒息jpg。

        “要乖乖喝药。”她便转过身来安抚道,摸出来一小袋糖在他面前摇了摇:“我准备了糖。”

        “……”江意辞不想回复她,转开话题:“这里应该离楚姑娘所居院落很远,你如白日一般遣人过来便可以了,不必专程过来。”

        “我亲自来监督你喝药。”楚知乐露出了老母亲般的慈祥微笑,重新拉回话题。

        好感度又开始向负值波动,楚知乐及时停止了在危险边缘的试探:“开玩笑的,不要生气啦,我是专程来给你送东西的。”

        她抬起方才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含笑道:“我给你带了纸墨和棋子。笔墨在拾云身上,她去引开芝夫人的人了,要等一会儿才能过来,我们先下一会儿棋?”

        江意辞眼看着她从白得刺眼的斗篷中取出了一个包裹,开口问道:“你被楚夫人的人紧盯着?”

        “是啊。”楚知乐解开包裹,随口回道。

        “夜里,你穿着白色衣服避人耳目?”

        “是啊。”楚知乐依然随意地应了,倒是有些奇怪地看向江意辞:“不然呢?外面到处都是雪,你要穿着黑色的衣服吗?”

        她笑了一声:“你该不会觉得穿一件黑色衣服就能融入到夜色中吧?只怕是你站在雪地里就被发现了。”

        江意辞透过半开的门看了一眼外面的积雪,果然如楚知乐所说的那样。“所以……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当然不是。”好在楚知乐依然诚实地答了,“有两次,我差点被发现。”

        她有些狡黠地笑了:“好在我机警,直接就地扑倒,他大概只看到了隆起的雪堆?”

        江意辞便也随着她笑,意味不明地夸道:“您真是能屈能伸。”

        “我一贯如此。”楚知乐做了一个承让了的手势,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你很害怕楚夫人?”江意辞随口接上她的话,“可你昨日看起来并不担心。”

        “……”楚知乐捂住了脸,无力道,“我不是,我不想的,昨天只是……意外。”

        “意外?”江意辞颇觉有趣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含笑看着她。

        楚知乐避开他的视线,在心中为自己正名:她真的不是那种人!虽然她昨日看起来思维清晰、用词大胆、神色嚣张、态度狂妄……算了,她又颓然下来,这洗不白了。

        “姑娘?”

        好在拾云的及时到来拯救了她,楚知乐从尴尬的气氛中迅速回神:“药来了,喝药喝药!”

        江意辞:“……”

        *

        楚知乐捧着药茶喝了一小口,落下一颗白子。

        江意辞皱着眉头跟进一子,又问道:“所以楚姑娘是身体不好吗?”

        “是啊。”楚知乐随口应了。

        “自小便是如此吗?”江意辞看了一眼棋盘,忍耐地又落了一颗黑棋。

        “嗯,胎里带出的毛病,先天不足。”楚知乐专注于眼前的棋盘。

        又不一样了。江意辞垂眸思索:“很少人知道吗?”

        “嗯,家丑不可外扬。”楚知乐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布,思索了片刻后认真落下一子。

        江意辞看着她落下棋子的位置,掂棋的右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他把棋子丢回了棋笥之中。

        原本平静的好感值又开始向负值波动,系统忍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委婉出声道:“宿主,要不然您考虑换一种玩法?”

        “为什么?”楚知乐有些莫名:“我挺喜欢下棋的。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同我下棋,在学堂都没人陪我玩。”

        “……还不是因为您棋艺太差?”系统无声吐槽。

        但这毕竟是自家宿主,于是它换了一种劝说方式:“弈棋烧脑,晚上应该玩一些轻松的游戏,不如宿主教小江江玩五子棋?”

        楚知乐看了看江意辞微凉的脸色,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他看起来好像是有一些疲惫,是她的疏忽。

        于是点头道:“说的也是。”

        她与江意辞说了想法,江意辞从善如流:“这种玩法倒是新奇,是楚姑娘自己想出来的吗?”

        “不是。”楚知乐摇头:“是偶然间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

        虽然没听说过这个朝代有人玩五子棋,但楚知乐并不打算占了这个名头。别人的发明就是别人的,即使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她也不会冒领。

        她并不重名声,也不屑剽窃他人的成果装点自己。

        “确实有趣。”江意辞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回棋笥之中,玉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楚知乐忽然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面上,沉闷的声音盖过了清脆的玉石声,她仰了下巴看他,面上笑意微敛:“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

        江意辞动作微顿,便听得她清凌凌地开口道:“我早就想问了,你是在试探我吗?”

        桌上烛火摇曳,映在墙上的黑影疯消疯长,屋中有片刻的寂静,几乎听得到烛泪落下的声音。

        一片寂静中江意辞神色未变,如常与她对视,楚知乐却弯了眉眼,笑容像光影里骤然绽放的花,在黑暗中显出极致的明媚来。

        她捧了脸庞看着他,眼神赤诚真挚:“没必要啊。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啊,只要是你,我都会回答的。”

        “只要是我?”江意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边面容隐在黑暗里:“为什么是我?”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问题。”楚知乐单手支在几案上,有些好笑。

        “这个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说我为人善良,不忍见你一个孩子过得不好;比如说我为人重情,顾念着我们之间的亲情;再比如说我只是单纯地闲着没事,刚好你来了,如玩意儿一般随意逗弄你……但是我的理由很简单啊。”

        她摊开手,近乎玩笑般道:“我看你长得好看,而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就这么简单。”

        “……”这个理由委实有些随意乃至无赖,但江意辞看着楚知乐的神情,却明白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荒诞不经的人他见得多,但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神色也懒散下来:“下一个问题。”

        对待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方法,她想与他直来直去,那他便也与她直来直去。

        “问。”楚知乐干脆点头。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门口?你当时明明身体虚弱,正在静养。”

        “我醒过来,忽然发现前路不太妙,我不能继续再这么装傻下去了,所以要去做一些事来寻求改变。”

        “什么事?”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比如说?”

        “跟芝夫人硬刚一次?或是很多次?我也不太确定。”

        “还有呢?”

        楚知乐思考了一下,谨慎道:“多在家少出门,不该掺合的事不要掺和。”

        “……”江意辞蓦地笑了起来,她看似有问必答,可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说。“夜色深了,楚姑娘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问了?”楚知乐倒有些惊讶。

        “不问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以后会自己找到答案。

        “好吧。”楚知乐站起身来,想了想认真道,“你现在是安全的,我会保护你。所以你可以试着适当放下戒备,有一点安全感,有问题就直接问出来,说话拐弯抹角挺累的。”

        “累?”江意辞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垂眸有些讥讽地笑了,若是他不这么累,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楚知乐取了斗篷披上,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你要入楚家的族学吗?”她站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声音也似飘渺。

        “大雍户籍制度管理严格,对参加科考的士子们祖上三代皆有要求。可因为令尊的事情,你已经不符合要求了。”

        江意辞本已转身,闻言又回过头来,立在黑暗中与她对视片刻,忽而轻声笑了,低而柔和地应道:“是啊。”

        他自背光处走到烛火中,眼眸中的漆黑似被光波揉碎,映出星辰般的璀璨来:“楚姑娘有什么办法吗?”

        “我不是已经问过你了吗?”楚知乐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要入楚家的族学吗?若是入了族学,便是楚家门生。将你的户籍挂到楚家这里,不仅可以通过资格审查,以后入朝也是有帮助的。”

        “楚姑娘知道的真多啊。”江意辞轻柔地叹一句。

        “还好,我只对自己关心的事情上心。”楚知乐被他笑意柔和的眼睛看着,心中却忽然有些发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而且你不要用这种表情、这种语调和我说话,我总有种要被你灭口的感觉。”

        “怎么会呢?”江意辞含笑反问,“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警报!——目标人物好感值降低百分之十,并有继续下降的趋势。”系统又慌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宿主说的话做的事分明都是有利于目标人物的,怎么忽然被扣除这么多好感值?

        “那倒不用。”楚知乐并不如系统那样焦灼,如常与江意辞说话,“只是解决了基础问题而已,剩下的事情还要你自己做。”

        “可是楚家主应该不会同意让我入楚家族学,楚姑娘想好该怎么劝他了吗?”江意辞随手从棋笥中捡了一颗棋子低头把玩。

        “不同意你入族学?”楚知乐闻言微怔,“为什么?”

        江意辞不答。

        她摇了摇头,无所谓道:“算了,到时候再说。”

        门口拾云示意她该回去了,楚知乐系上斗篷,只露出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

        “你不必担心,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过几日你身体好些了,我便带你出去添上几本书,左右庄先生这几日有事外出未归,族学也未开课。”

        江意辞站在门侧看着她的背影离去,身侧丫头为她打着灯笼,映出一片皎洁的雪来。

        他看着那片雪,忽然想起楚博明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神。

        那几日的雪真大啊,他被丢进积雪中砸出一个坑来,高烧未退的头脑不甚清醒,却仍是倔强地说着:“阿辞别无所求,只愿入楚家族学,来日必将百倍报之。”

        楚博明不过冷笑一声:“百倍报之?你拿什么来报?不过是庶女之子、罪臣之后,又有什么将来?”

        江意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雪花落在他手心,他将雪花碾化,低低地笑了:“怎么会没有将来呢?没有将来的人,是您才对吧。”“你不必担心,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过几日你身体好些了,我便带你出去添上几本书,左右庄先生这几日有事外出未归,族学也未开课。”

        江意辞站在门侧看着她的背影离去,身侧丫头为她打着灯笼,映出一片皎洁的雪来。

        他看着那片雪,忽然想起楚博明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神。

        那几日的雪真大啊,他被丢进积雪中砸出一个坑来,高烧未退的头脑不甚清醒,却仍是倔强地说着:“阿辞别无所求,只愿入楚家族学,来日必将百倍报之。”

        楚博明不过冷笑一声:“百倍报之?你拿什么来报?不过是庶女之子、罪臣之后,又有什么将来?”

        江意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雪花落在他手心,他将雪花碾化,低低地笑了:“怎么会没有将来呢?没有将来的人,是您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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