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一辆从北京开往拉萨的火车缓缓行驶,穿过了半个中国,走了两天两夜。
火车摇摇晃晃,童三月一直都没合眼,就算是到了仲夏,眼中满满都是青蓝色,远远的还能望见雪山、湖泊,外面的风景清雅纯洁,她便一直盯着。
总有人说做什么事情都要尽快,她偏不,她就要坐着最慢的火车,去很远的地方。
她呆滞地坐在卧铺上,一整晚都没有动作,像是僵在了那里。
东边的太阳渐渐露了头,一缕阳光照进了车厢,正巧照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的眼里才有了些神色,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想到了与他的承诺,想着此番来这的目的,她眼里满含泪光,却又欣慰的微笑着。
她坐了五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又换乘了几个小时的客车,又是一天一夜,她又徒步走了很久。
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临近太阳落山,温度也下降了不少,她加了一件稍厚的衣服,步子越来越慢了,最后她还是挺不住了,半路搭了辆车,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西藏东部昌都地区丁青县。
孜珠山脚下,一眼望去,全是白色帐篷,无数的车辆停泊在路边。
今年是藏历土鸡年,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记得这样的日子,想必都是虔诚的人。
他们都是来看十二年才跳一次的孜珠神舞——极乐与地狱,神舞主要演绎了阎罗王十判善恶。
每一次神舞都加持所有的众生得到当世的觉醒和心灵的重生。历时二十一天,将近二十万信徒参加。
她还是第一次来,传说倒是听了不少,人们深信:一生看过三次“极乐与地狱”神舞,来世就不会堕入畜生、饿鬼、地狱三恶道。
但是,要经过孜珠寺的僧人念经十余天,祈祷、消业、祈福、超度,最后才能看到神舞。
还有机会得到几十人制作、祈福的福袋,若是能得到活佛点拨,便是超级幸运了。
她带着他们的愿望独自来到这里,就是希望,无论他身处何处,都能平平安安的。
前方的路崎岖不平,周遭的建筑神秘莫测,那里的人群熙熙攘攘,她许是胆怯了,只站在远处沐浴着洒在脸上的阳光,是只照在她一个人脸上的阳光。
想起他坚毅勇敢的背影,像是在亲自教她怎样变得坚强。
她还是鼓起了勇气,拖着行李背着大包,向更高处走去。
也许是离神更近了,他们的过往也更加清晰了,她在难以呼吸的高原处,满脑子都是他。
……
他们第一次相见还都是十六七岁,有人暴躁莽撞,有人胆小懦弱,怎么也想不到,竟然都是孤单的人……
2009年8月16日,中午12点46分,明仁街道派出所。
夏天的日头正盛,路面上热气缭绕,被烤出一股难闻的土味儿。
派出所对面的街道上灰秃秃的房子死气沉沉的连成一排,大大小小的商铺半掩着卷帘门,大多都在休息。
派出所的大厅里穿过一阵阵过堂风,还有些阴冷。
几个灰头土脸的男生毕恭毕敬的围着警察。
“你们几个,以后注意点,整个夏天就看你们几个闹事儿了,再让我抓到一次寻衅滋事、扰乱治安的,别怪我不客气啊。”
几个半大的小伙子留着稍长的头发还染了颜色,正是当下最时髦的发型,有的穿着带钉子的皮坎肩,有的手上缠着几圈脏了吧唧的纱布,有的还故意把眉毛从中间剃断,尽管如此,想要装作凶神恶煞的混混他们还差了点。
那些男生很有礼貌的鞠躬认错:“多谢警察叔叔,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以后一定不会了,肯定好好做人!”
一群人里有个长得最高的,与其他邋里邋遢的小混混不同。
男生肤色白皙,留着寸头,白色短袖黑色短裤,衣服简单而整洁,眼神忧郁深邃,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到不像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许是光线昏暗的原因,他看起来有些不悦,甚至是很生气。
男生不屑的看着他们低头哈腰的样子,双手插兜,转身要走时,便被姗姗来迟的派出所所长叫住了。
“李嘉琳,你给我站住!”
男生听到声音便知道是谁,就是他老妈以前的事儿逼同事,他皱着眉头,明显的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故意装作不尊重人的样子:“你还要教训我什么?烦不烦啊。”
“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叛逆了是不是,现在都闹到派出所来了?”
何所长知道李嘉琳不服他老爹的管教,就是想给他爸爸找点麻烦罢了,他估计天天都诅咒着让他老爸被双开。
李嘉琳懒得理他,默默地瞪了他一眼。
“前两天跟你爸他们吃饭,听说你考上了省重点高中?还是全市第一名呢?”
“嗯。”
“挺好。”何所长拍着他的肩膀笑的特别欣慰。
李嘉琳态度一转,满心期待道:“叔,报警那女的叫啥?”
李嘉琳有个好兄弟叫饺子,他爹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然后跑了,就留下饺子一个人在t市,追债的人抓不到他爹就天天来找他要钱,李嘉琳气不过,就带人把他们给揍了,不知道哪个爱管闲事儿的给报了警,气的李嘉琳火冒三丈,他只看见是一个女生跟着上了警车。
“你说呢,我能告诉你吗?”
何所长拍着李嘉琳的肩膀:“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找人家麻烦?人家孩子帮助你改过自新你咋还不知道感恩呢?别天天就想着打打杀杀的,和平的世界多美好……”
“行了行了,爱说不说!”李嘉琳撇着嘴,紧皱眉头,眼神中满是不耐烦:“我要去厕所。”
何所长不跟小孩子计较,依然慈祥的向他微笑:“去吧去吧。”
李嘉琳的妈妈五年前升到了省公安厅,在禁毒大队工作,三年前他亲眼看见了她母亲在抓毒贩途中倒下了,父亲度过了短暂的悲伤就继续忙碌了起来,连陪伴他的时间都没有,他那一段时间十分自闭,但是不知道他后来经历了什么,就形成了现在嚣张跋扈、独立大胆的性格,今天打架其实也是为了不让朋友挨欺负。
为人仗义是好事,但总不能违法犯罪啊,找时间一定要跟他老爹好好聊聊!
过了不久,一个娇小柔弱的女生走出了接待室。
一位女警察说:“谢谢你小姑娘,以后再遇见打架斗殴的也要像今天一样抓紧报警。”
“那个……姐姐”女生用蚊子似的声音支支吾吾地狡辩着什么:“真的不是我报的警。”
“我知道你不想惹上那些人,没关系,笔录我们会保密的。”
女生双手紧紧抓着肩膀上的两条书包带:“我……”
她胆小自卑又内向,不敢也不可能给自己找麻烦,何况还是那群吓死人的小流氓……
警察姐姐揉了揉女生的头发,微笑的安慰道:“你放心,没什么可怕的,有什么事儿再来找我。”
警察姐姐温暖明亮的笑容让女生看的出神。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乐观,这么勇敢?
“三月?童三月?”
警察姐姐连叫了几声她才缓过神来。
“哦,对不起。”童三月转身准备走,又迟疑地回头对警察说:“他们那些人会有案底吗?”
她看那些人跟她一样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应该都还在上学吧,虽然不知道留下案底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总归是不好的事情。
“不会,只是进行了批评教育。还要多亏了报警电话,不然打出个好歹来肯定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谢谢警察姐姐,姐姐再见。”
李嘉琳从不远处看着那个梳着高马尾、留着厚厚的齐刘海的女生,可算让他逮住了。
李嘉琳趁警察们没注意追了出去,门口还等着那群狐朋狗友。
“快追上那女的,就是她报的警。”
那些人随着女生出了派出所,还没走几步,李嘉琳便一掌打在了她的肩头,把她堵在墙角,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童三月?你报的警?”
女生被吓了一机灵,不敢出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变得雾蒙蒙的,有水珠在眼眶里打转,她还微微的扇动着沾上了泪珠的睫毛。
童三月眼里含着泪水,眼前像是蒙住了一层纱,当几滴泪水掉了下来时,男生棱角分明、立体的五官出现在她眼里,坚毅的眼神像是要看穿了她。
泪珠挂在脸上,她被吓得磕磕巴巴地:“不、不、不是我。”
听着童三月的轻柔的声音,软糯的一塌糊涂,北方的糙爷们儿哪禁得住着小声儿,听的后面的男生们心都软了。
李嘉琳却忍不了她慢吞吞、柔弱的样子,接连用拳头推着她的肩膀:“你他妈装什么柔弱?这么爱管闲事,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他的手臂健硕,拳头上骨节清晰,力气又大,拳头很硬,推的童三月实在是有些疼。
当她退到无处可退时,她皱着眉头,用力推开李嘉琳的手,使劲地跺着脚,像是在诉说委屈,喊出来的声音还不及李嘉琳平常说话的声音大:“真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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