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东北保不住（一）

当天晚上，五个人被山民送到了北镇，连夜登上了京奉铁路到沈阳的火车。冯庸在北镇就和家里以及东北空军的负责人陈海华报了平安，提前为四人在冯庸大学安排好了住处。

        到站时，已经是深夜，接站的不仅有冯庸的夫人江锦月，还有冯庸大学的总务处长，意大利菲亚特的飞机推销员等人。众人先是把冯庸送到事先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了包扎敷药，然后就被夫人接回家中养病去了。秦川四人则被总务处的杜处长领回大学，住进了校园中的一座小院。至于那位意大利推销员，则一再向冯庸致歉，说是不该让冯校长冒险，并表示，飞机的损失，由菲亚特公司承担，不必冯校长赔偿。

        在随后的几天里，在家了住了一夜，心里焦急的冯庸干脆搬来小院和他们一起居住，一边疗伤，一边和瞿振渝四人进行了多次秘密会商，大体制定了应对918事变的计划。

        考虑到张学良在前年主动招惹苏联人，在南京政府的怂恿下发起了“中东路事件”，期望收回苏联在东北北满铁路（中东路）的路权，结果却被苏联发兵8万，打得东北军大败亏输。这一仗打出了三个很不好的结果；

        其一就是：暴露了东北军虚弱的本质。

        战争打了4个月，10万东北军奈何不了苏军，付出了被歼一个精锐旅8000多人，另外一个旅几乎全旅被俘的代价，却只打死苏军143人，这落差巨大的交换比，让日本人进一步看清了东北军全军上下懦弱怯战的本质和低下的战斗力。所以日本关东军中充斥着轻视敌手，当趁机拿下东北的野望，这也得到了日本军部暗中的期许和纵容。

        第二就是：中国军队擅自以武力改变西方列强在华的利益和地位，引起了西方国家对南京政府的警惕和猜疑，恶化了中国的外交环境。

        由于南京的北伐军政府自身的历史就和苏联的远东革命输出政策有很深的瓜葛，西方世界大都以“左倾”的色彩小心地观察着中国的新政权，并未给予积极的对待。在此情况下，被南京蒋介石怂恿的张学良精虫上脑，先是拒绝了苏联向东北地方政府出售中东路，以经济方式解决双方的路权争议的建议，后又单方面动了刀兵，想要武力收回路权。这更引起了西方世界对民国政府的负面看法，物伤其类之下，西方更是在外交、舆论、军事方面进一步孤立中国。

        结果导致后来日本人在东北动武时，少了几分对国际安全体系的忌惮。偷袭夺取东北时，也是以反诬中国侵犯其路权为借口。阴谋得逞之后，还得到大多数西方国家的同情。只是后来日本人抬出了清废帝溥仪，单方面建立满洲国，才暴露了其独霸中国的野心。这样的骚操作才惊醒了西方列强，感觉被日本欺骗了的西方，才转而采取同情中国，拒绝承认伪满洲国，孤立日本的外交政策。这也把日本逼到了德意日轴心同盟当中，从此站在了世界正义的对立面。

        第三就是：暴露了东北军军制落后，统合失措。

        张学良在1928年老帅被炸身亡后，遽然间接手东北大位，为收拢军心，削弱反抗自己的力量，先是优容军中老将，许以高官厚禄，任其在地方恣意贪腐而不做纠察。上行下效之下，让全军上下失去了本应有的单纯，滋生出了追求奢靡享受的腐化风气，战意衰落，军纪涣然。

        缺少权术手腕的张学良，还被怂恿撤销了军团—军—师各级战役级编制，将全军的简编为最大只到旅级的编制。虽然分拆了潜在反对者手中的军权，但在战时却无法统合成合理的战役编制，指挥失灵。

        不仅如此，张学良还把编制在步兵部队中应有的炮、骑、工兵等兵种，全部抽出来进行另编，使各部队在战时缺少了技术兵种的支持，焉能和现代化的苏军对战。

        对此，冯庸还提供了一个信息，有鉴于在中东路战争中，东北空军囿于张学良的兵种分离规定，单方面出击苏军，没有取得张期望的战果，对前线的支援作用轻微。由是张学良对空军大失所望，多次表达对空军首脑陈海华中将的不满，几次邀请冯庸重新出山，为他统带空军。如冯庸不接招的话，他放言将要削减东北空军，省了这笔不菲的花销。

        以上是秦川根据历史，分析出来的国情、军情，众人都是赞同的，就连冯庸这个东北本地人，还处在东北的精英高层人士，听了上述的分析和判断，都惊讶不已。原来自己身处局中，视听被局中的各种现象所遮蔽，不明就里。还自认东北有强军护佑，可保磐石之固。那曾想，几个后来人一番条分缕析，把当下的东北说得危机重重，却无法辩驳，看样子自己是身在山中不识山之面目了，果然是后世来人，见识学识就超越自己太多。

        接下去，秦川和陈恩亮从政治地缘角度，对东北的一番判读，让他在惊奇之外，更添了气馁的哀愁。

        这段是陈恩亮做主要分析，秦川补充，谈到了东北的域情敌情关键和资源要点。

        东北地处中国东北，这是自不必说，但在现下的情势当中，确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它近乎孤悬在中国传统统治中心之外圈，夹在苏日之间，几乎是四面受敌，不论东南西北几个方向，对外敌的防守，若无倾全国之力支援的情况下，以现有的实力，以一域博一国，绝对处于劣势。西、北、东三个方向直面的苏俄，现国内平顺，实力骤增，已可对东北的任何举动做出相应的反应，军事上胜算很大。

        而东北的东、南、中三个战略方向，则受到日本的强力威胁。再加之从29年开始的西方世界经济大萧条的逐年演化，已经极大地挫伤了日本国内的经济。本就有把中国满蒙地区纳入本国经济单元的日本，近几年来，国内的舆情逐渐强化了通过对外扩张收益弥补国内经济惨局的论调，上下都有着怂恿关东军动手夺占东北的期待。要命的是，日本关东军驻扎在东北腹地，千日防贼的苦累，已逐渐消磨掉了东北军的警惕性。

        在苏日两强当中，苏联当前在远东采取守势。其国内当前首要的任务是全力进行工业化重建，无心掺和远东的战事和纠纷。在东北军对抗日本之时，必定会持观望态度，不会出手相帮。其国的领袖斯大林见识高远，格局阔达，断不愿被中国拖入对日战争。反正其在东北的权益只剩一条可有可无的中东路，只要日本人在事变后保证苏俄的利益地位不变，甚至如苏俄之愿，出资赎买中东路，苏俄暂时放手东北给日本人，也是最可能的选项。

        因此，想拉苏俄做对日的帮手这件事，当前的可行性极低。能从苏联获得一些对日作战的物质和道义上的声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即使日本全面占领东北，直接和苏军对峙这样的情况发生，苏联人也断不会和拉胯的东北军结盟，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

        再说日本，其觊觎东北日久，在张学良把东北军精锐抽调到关内帮老蒋平叛，东北空虚之时，十有八九，日本人会按照原来的历史进程，悍然发动918事变。期间即使有其他突发的事情，也不会阻止日本人的侵略步伐。而且，历史上的918事变，就是一伙关东军参谋一类的中下级军官，受贪功求名的心理驱使下，擅自发动的。这些人各有各的功名臆想，格局不大，见识不高，却无比固执，冥顽不化，轻易不会听从中央部门的招呼，停下其施展个人野心的脚步。即使用非常手段把为首的几人处置掉，更是会激发其他的人再做孤掷的冒险，如果事情暴露，关东军全军更有理由进攻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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