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天色一片灰霾，隐隐有牛毛一样细的雨丝飘落。
阴暗窄小的楼道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声控灯雾蒙蒙照在水泥地板上，照亮这间单元楼外一张脏兮兮的门垫。门垫原本是鲜红色，背面是一层防滑垫，正面则用密密麻麻的塑料丝圈贴的满满当当，上面还印着几个俗气的金色“出入平安”字样。如今这门垫在日积月累的踩踏下变得黑黝黝的，缝隙间落满了看不清的泥垢。
陶苏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抱着书包，眼睛不时瞟过门垫上那一双脏兮兮的男士皮鞋，无助地扣着手心。
声控灯灭了又亮，有邻居从楼道外进来，看见陶苏，搭话问道。
“这不是陶伟家姑娘吗？怎么不回家？下雨天的，坐这儿多冷啊！”
陶苏缩了缩身子，细声细气地回答。
“我等我妈。”
邻居顿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陶苏家大门，从衣兜里掏出一小个真空包装的牛肉干塞到陶苏手里。
“噢，等你妈啊，叔刚看见你妈在楼下买菜呢，估计马上就回来了。赶快回家啊，这姑娘，外边多冷啊！”
说罢，邻居踩着那双泥星点点的鞋快速走过陶苏身边，打开自家门，哧溜一下钻了进去。
陶苏哈了口白气，把书包抱得更紧了一些。
等了不知道多久，陈女士双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了进来，看见陶苏坐在楼梯上，提着嗓子喊了两声。
“陶苏，你在这儿干嘛呢？怎么不回家？”
陶苏不回答，只倏的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喏喏的跟在陈女士身后往家门口走。
“对了，你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吗？考了多少？”
陈女士一边用钥匙扭门锁，一边别过头去问陶苏。
“语文90，数学66。”
“数学66？”
陈女士停住了扭门锁的手，有点生气地看向陶苏。
“怎么才考这么点？班里平均分多少？”
陶苏抱着书包，害怕地不敢答话。
“问你话呢！平均分多少？”
“八…八十三。”
陈女士听了这分数对比，正要发飙，忽然，锁舌啪嗒一声从内打开了，陶伟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靠在门边，眼神迷蒙地看着面前的母女二人。
“怎么站门口不进来？”
陶苏吓得抱着书包往后退了几步。
“怕我？”
陶伟看着陶苏的动作，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养到现在看看你那怂样子！干啥啥不行！说！这次考试考了多少分？是不是又没及格？”
陶苏僵在原地，缩着肩膀站在原地不敢出声。
陶伟见着陶苏这副样子，心里那不知哪里来的怒火烧得更加厉害。他忽然提高了嗓音，对着陶苏大吼了起来。
“看看别人家孩子，次次年纪前几名，再看看你！老子养头猪都比你强！”
陶伟说完，蒲团一样大的巴掌瞬间朝着陶苏扇了过来。
陶苏像一只鹌鹑一样缩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她扁着嘴，无声地哭着，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却连擦也不敢擦。
陈女士住了声，小心翼翼地把陶苏护在身后，色厉内茬对着陶伟怒吼。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女儿？这么多年你管过她吗？她上学、考试，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我这个当妈的操心的？你除了喝酒你还会干什么！家里有你没有都是一个样儿！”
陈女士说到这里，哽咽着抹了抹眼泪，又接着骂。
“你现在知道管她了？早干嘛去了！陶苏被养成现在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你没有责任吗！”
“陈红你给老子住嘴！”
陶伟说完，直接一脚踹上了陈女士的小腿骨，踹的陈女士一个趔趄，手上的菜洒了一地。
陈女士瞪着泛红的双眼，疯狗一样冲了上去，和陶伟厮打了起来。
“好啊陶伟，你打我！我和你拼了！”
陶苏躲在阴影中，看着父母宛如仇敌似的互殴，新买回来的菜在混乱中被踩烂，一颗圆滚滚的圆白菜咕噜噜的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陶伟，你要是不想在这个家待，咱们就离婚！”
陈女士嘶吼着，用力撕扯着陶伟的头发，然后被陶伟狰狞着脸一把贯到墙上。
陶苏站在原地，只觉得一切都好像离自己很远，她分不清父母争吵的原因，也分不清自己心中那种翻滚难受的情绪是什么。
黑暗中，她出乎意料地平静。
陶苏看着那颗滚远的圆白菜，只觉得一颗心都系在了那颗圆白菜上。她直着眼，在圆白菜消失在黑暗中的前一秒迈开腿追了上去。
身后邻居家的门终于打开了，邻居夫妻二人双双冲出来，一人一个拉开了陶伟和陈女士，苦口婆心地开始劝和，什么“夫妻哪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为了孩子也不能离婚啊”。
这样七嘴八舌的劝了一通，陶伟和陈女士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准备进门。
一转头，却发现陶苏消失了。
陶苏追着那颗圆白菜，一路追出单元楼，到了交错起伏的台阶旁。
这座小县城是一座山城，建筑大多依山而建，高低起伏不定，一栋楼的一楼可能就是另一栋楼的三楼。因此陶苏出了门后，顺着台阶一路往下奔跑，反而到了另一栋楼的天台附近。她抬头看去，那颗圆白菜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消失不见了。
天色已全黑了下来，依山的万家灯火零零星星的亮起，在雨幕中发出暖黄色的光晕。
雨声愈来愈大，陶苏站在天台上，感受着呼啸的风把雨滴拍在她冻得发僵的脸上，只觉心中一片冰凉，而天台边缘那无尽的黑暗却好像对她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她被蛊惑了一样，朝着那处边缘走去，等到她的手扶上栏杆的那一刹那，她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悬在半空，被一根细丝线环住脖子吊在半空的老婆婆。
老婆婆浑身干瘦，看着只有正常人体的四分之一大，挂在空中就好像一条风干的尸体。
陶苏被这景象吓得发抖，松开栏杆便往后跑去，还未来得及跑出两步，一双冰凉的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你跑什么呀？”
陶苏朝后看去，只见那个老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天台，两嘴咧开，露出缠绕着碎肉的尖牙，对她阴恻恻地笑了笑。
陶苏吓得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天台门口跑去，却被一双钳子一样的手死死箍在原地。
“小姑娘，别怕，跟婆婆回家，婆婆这里有糖，来，吃糖！吃糖！”
说罢，老婆婆用她那尖利的牙狠狠朝着陶苏咬去，直撕下两块肉来，陶苏疼得颤抖，不住地挣扎。
婆婆又用她那长满倒刺的舌头将肉团成一个肉丸子，湿哒哒地便往陶苏嘴里送。
陶苏闻到一股腥臭冲鼻而来，登时忍不住一下吐了出来，使出全身力气朝外蹬去。
那老婆婆被猛地一挣，竟然冷不丁松开了握着陶苏的手。
陶苏趁着这空挡，发疯了一般朝着天台外跑去。
老婆婆俯下身子，竟像动物一样爬着，手脚并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追了过去。
陶苏一路奔跑，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灯火越来越稀疏，等到她喘过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山里。
与此同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
“小姑娘，你找我呢？”
陶苏吓得尖叫，转头看向背上，只见一张干瘦的鬼面忽然出现在她眼前，近得似乎要贴上她的皮肤。
这瞬间的功夫，老婆婆双手已经掐上了陶苏的脖子。
陶苏挣扎着朝后倒去，跌在灌木丛中。她歪着脖子，似乎就要认命，却在此时，一双漆黑黯淡的双眼忽然出现在了灌木丛后，与陶苏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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