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 盛大的落幕
很久很久以后,朱鼎才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
当时的事情,大概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仔细想来,当时小师叔确实没有给过自己任何承诺,甚至一直都在委婉的推拒。
所以,其实是自己误会了吧?
小师叔也有他自己的追求,凭什么就一定要绑定在自己身上呢?
自己的打法偏向凶狠,走的是高质量重炮手的路子,与林笠相似,而何敬平崇尚的向来都是飘逸灵动的球风。
所以,罗九果然才是更适合小师叔的吧……
至于小师叔最后对自己的道歉,也并不代表小师叔真的错了,而是一个长辈对晚辈无底线的包容与溺爱。
只是当时的朱鼎已经彻底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他体会不到小师叔的温柔用心,反而选择了用最冷酷的语言来伤害对方。
后悔吗?
应该是有的。
但朱鼎的性情过于执拗,当木已成舟,他就不想回头,他必须要挺住,不能软下来,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是他的错,他也要强行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不是我的错,是别人的错。
唯有这样,他的一切行为逻辑才有支点,不至于崩散。
他不能让自己远走他乡的悲壮行径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所以他死守着这点倔强,绝不主动跟父亲说话,绝不主动联系小师叔,也绝不接受家里长辈的任何说辞。
国家队前后征召他三次,想让他去打国际巡回赛,这其实是整个朱门对他释放出的和解信号。
但他不接受。
他知道,包括父亲朱泽石在内的很多人都觉得他不知好歹,莫名其妙,心胸狭窄,某个长得很像坏人的教练还多次拿他的星座说事儿,说天蝎座的人记仇善妒,不可深交,到处抹黑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不是的。
他早就没有恨意了,反倒对小师叔有很深的愧疚。
整件事情中,小师叔其实是最委屈的。
“我真的很想很想继续跟你一起打球、一起去迪士尼、一起看电影、一起买糖吃,但我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回去,我必须要先赢一场。”
“我朱鼎,不能变成一个笑话。”
他终究需要用一场仪式来为整件事情画下句点。
今天这一战,就是最盛大的仪式。
既然比赛总有输赢。
既然事情总有结局。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赢呢?
……
如果可以,朱鼎愿用十年寿命换今日一局胜利。
然而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魔法。
当第五局刚开始三分钟,秦华昌和王陆就陆续离开了房间,只剩何敬平一人默默观战。
秦、王两人当然不是不忍看一场虐杀,毕竟他们这辈子看过的虐杀局车载斗量,不胜枚举,华乒主力打外战,把对方当场打哭的局不在少数。
他们只是不忍戳穿何敬平脆弱的外壳,索性离去,让何敬平自己在里面默默酝酿复杂的情绪。
双鱼座向来多愁善感,何敬平也不例外,此刻他的眼睛微红。
在别人面前,他得意洋洋吹嘘罗九的聪明和王超的天才,但没有人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更多落在屏幕上那个曾经叫他小师叔的孩子身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朱鼎把他当成天底下最好的小师叔时,他又岂能对这个师兄家的熊孩子毫无感情呢?
朱泽石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可以选择离开,因为他不想失态,损伤威严。
但何敬平不一样。
何敬平是那种喜欢让情绪在安静的角落渐渐发散、弥漫、氤氲,并细细体会的性格,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在乎逼格的人。
他从最后这局球里看到了朱鼎的无助和挣扎。
从小朱鼎就是这样的性子,从不服输,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跟人打架,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他也不叫苦不叫疼,咬着牙打回去,到最后,别人只是一点皮外伤,他却骨头都打断了,可等他伤好之后再去找对方约架,对方服软了。
谁狠谁就是小霸王。
这样的性格同样在打球上呈现出来。
打得过就按头痛打,打不过就死缠烂打。
第五局的朱鼎其实已经穷途末路了。
他用尽所有的方法,都打不死王超,这时候他就知道,王超已经从硬实力上彻底碾压了自己。
但是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认输吗?
像个懦夫一样崩掉心态,输得毫无还手之力吗?
那不可能。
朱鼎不再算计,开始凭本能打球,如同野兽一般一次次出击,一次次回缩,他会在快要救不到球的时候直接把球拍甩出去,也会在遇到擦网球时直接扑在桌面上。
他频频犯规,被裁判罚了一张黄牌,一张红牌,直接扣掉一分,但他仍然这样打。
就像饿狼遇到了猛虎,我打不过你,但我死之前也得在你身上扯掉一块肉。
这场球打得很慢,赛场上弥漫着可以被称之为惨烈的压抑气氛。
到这种时候,王超已经彻底完成了超进化,并不需要再用歇斯底里的吼叫来提升自己的状态,所以王超也沉默下来。
两个沉默的人,在球台两端沉默的互相伤害,每一个球都仿佛带着深仇大恨。
终于……
“噗!”
“裁判。”朱鼎将球从地上捡起来:“球破了,换一个。”
这已经是本场打破的第三个球。
三个球都是朱鼎打破的。
可见他在进攻的时候何等努力。
此时的比分是7:0。
尽管朱鼎这么努力,但却一分没得。
这局球打得很多看球的人心中发憷,尤其是那些曾经跟黑桃q交过手的其他俱乐部选手。
他们忍不住在想,如果第二轮再遇到王超,该怎么打?
王超平时打球只是灵动,不算凶狠,很多选手输给王超之后都会有些不服气,他们觉得王超太会投机取巧了,打得一点不实诚。
但今天王超的球打得不但简单明了,而且杀意凛然,竟是完全不给生路的样子。
这让他们很担心,若是以后王超都这么打球,他们能拿到分吗?
王守教练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心中竟然有些紧张,他在想,至于吗?
至于打得这么狠吗?
你让他拿一分,又能怎么滴?
国际惯例还不剃光头呢。
“千万不能让他拿分啊……”屏幕前,何敬平默默祈祷。
“一定要打他11:0,打得越狠越好,彻底打碎他的骄傲,打掉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心灰意冷,才有机会大彻大悟,不然,他还会死抱着那点渺茫的希望,继续毫无意义的坚持下去。”
何敬平心疼朱鼎,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朱鼎更像是他的孩子,而不是师兄的孩子。
但越是心疼,现在越是要心狠。
王超显然已经领悟了何敬平的意图。
这局球他打得看似挥洒自如,但骨子里其实非常谨慎,不肯露出一丁点破绽。
他确实是奔着光头去的。
两分钟后,王超11:0拿下。
朱鼎在最后一刻崩溃了。
他在10:0的时候发了一个自杀球,这代表他的技术终于变形了。
这一刻的滨城市体育中心鸦雀无声,很多人微微张嘴看着那个站在球台边的少年,震撼失声。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意识到一件事情。
变天了。
旧皇已死,新皇当立。
海神俱乐部叱咤乒甲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今日之后,乒甲王者之师变成了黑桃q。
因为他们有一个浴火重生的耿帅。
更因为他们有一个给大魔王剃了光头的王超。
唯有大马哥略微有些尴尬,因为他在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后,比赛并未打成激情奔放的模样,反而变成了一边倒。
这就让他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里。
但大马哥并不在乎这一丝尴尬,他很快就发现了更值得关注的东西。
“观众朋友们,你们还没发现问题的关键。”唯有大马哥人间清醒。
“朱鼎这赛季刚开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说要把海神俱乐部带进乒超的,以前是队友不行,现在来了个马昂星,队友给力了,可他自己输掉了啊。”
“只要黑桃q继续像今天这样打下去,今年升超的肯定是黑桃q啊,海神还是没戏啊。”
“那么问题来了,失去升超这个目标后,朱鼎留在海神还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朱鼎在海神都待了六年了。六年啊,人家结婚还有个七年之痒呢,他也该挪挪窝了。”
“所以我大胆推断,朱鼎明年要么去乒超,要么回国家队,无论如何,海神是完蛋了,就算马昂星还在,也至少废了一半。”
“再说剃头少年,难道你们觉得他明年还会待在黑桃q吗?”
“剃头少年才十八岁啊,他又不像耿帅,是来养老的。他很快就要去国家队了,所以黑桃q明年到底行不行,还得看幕后老板能不能买到强力新人呢。”
“所以你们意识到了吗?其实这场比赛背后最大的赢家是净月湾呀!”
“当剃头少年和朱鼎双双离去,毫无疑问,乒甲最强就将在净月湾、湘水河、冰城制药三支队伍中产生,冰城制药三名老将,听说明年杨英姿就要退役,而湘水河的胡不鸣虽然强,稳定性却不高,一单唐超望更是有些拉胯,所以呀,我大胆预测,明年冠军是净月湾,而年度vip选手应该是他们的一单牛林俊,咱们的美女教头方媛女士总算可以夙愿得偿了。”
“话放在这儿了,欢迎截图,欢迎打脸,但是打脸之前你们先想清楚,半个月前我可是说过剃头少年要屠神证道的,结果是不是全网骂我,现在呢?事实就在眼前,你们脸疼吗?”
观众们恼羞成怒,刹那间飞出无数巴掌,把屏幕都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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