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拉钩上吊

　　从帝都到休斯敦直线距离一万多公里，无法直飞，中途还需要转机，这一趟旅程可谓漫长，前半程王超半睡半醒，等到从纽约转机之后，本来还想继续睡，却觉得身边风声飒然，他转头一看，却是汤圆圆跟何敬平换了个座，跑到他身边来了。
　　“王超，我有个问题。”汤圆圆仍然是一贯的作风，说话直截了当：“你说，如果我们跟美丽国选手交叉配对，效果特别差，第一轮就被淘汰，算不算完成任务？”
　　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压得相当低，嘴巴几乎凑到王超耳边去了，很显然，这不是一个正常的问题，而她也不敢让其他人听见。
　　王超不由得有些好笑。
　　只看汤圆圆骨碌碌转动的眼睛，他就知道，汤圆圆绝不是真的担心打不出成绩，她真正想问的是：“如果我们故意打不出成绩，老蔡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而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要先搞清楚华乒教练组到底是什么想法，体育总局那边又是什么想法，毕竟领导说话喜欢故意云山雾罩，表面上说的是对成绩不做要求，但万一成绩过于差，他们会不会又当场翻脸，说丢了华乒的脸面，并降下神惩呢？
　　这么劳心费力的事情，汤圆圆自然是想不明白的，而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问题，她自然也是不敢问她老师葛淼的，所以想来想去，依然是王超最可靠。
　　面对汤圆圆充满期盼的眼神，王超含笑摇了摇头：“不会。”
　　汤圆圆眼睛顿时瞪圆：“真的？”
　　王超点头：“真的。”
　　事实上，他这几天也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美丽国乒协这一次请求是有碰瓷嫌疑的，而总局那边也不傻，他们之所以捏着鼻子答应，不是因为看不懂这里面的玄机，而是纯粹的不想给外协会留下任何可供发挥和抹黑的机会。
　　尤其是在乒乓球这个国家高度重视且足够伟光正的项目上。
　　毕竟今年正是“小球转动大球”五十周年，又是乒乓球三大赛完全重合的一年，这么巧合的时间点，要说美丽国乒协一点想法都没有，那真是太小看天下英雄了。
　　身居朝堂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候为了百分之百的稳妥，宁愿吃点亏，对此，王超完全理解。
　　但也是因为看懂了这一层，王超才敢确定，这一次不是领导在玩弄说话艺术，而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任何要求，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想过真正得到美丽国乒协的感谢，只是想赶紧把这个流程走完了拉倒。
　　所以王超这趟出门，一方面是混个世界杯冠军，另一方面权当公费旅游了，毕竟自己是第二替补，出场几率为零，这些天还真没啥正事。
　　实际上，即便汤圆圆不来，他也打算主动去跟汤圆圆说说的。
　　但汤圆圆明显理会错了，她在惊喜过后，就露出感激的表情来，然后在王超肩膀上用力捶了一拳，道：“好兄弟，够义气。”
　　这一拳愣是捶得王超哼了一声，身躯摇晃，以手抚肩，只能苦笑。
　　不得不说，汤圆圆这性格，虽然相处起来很自在，但有些时候，譬如此刻，却也让他实在是有些无奈。
　　如果换成个萌妹子嗓音细细的语气嗲嗲的跟他说一句“欧尼酱你最好了”，那画风是不是就美好多了？
　　“那咱就约定好了哦。”汤圆圆本来在昨天接到任务之后是有些郁闷的，此刻却陡然意气风发，把一根白生生肉乎乎的小指头戳到王超眼前，要跟他拉钩：“我俩一起摆烂，谁也别认真练，到时候故意发挥失常，第一轮一起淘汰，说话算数。”
　　等到拉钩完毕，她兀自不放心，又拍了拍王超的肩膀，依然是那副熟悉的老气横秋的模样：“年轻人，来了美丽国这种纸醉金迷之地，你可要把持住哦……那个莉莉丝长得还行，你可千万别被糖衣炮弹腐蚀了。”
　　……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众人出舱，很快就有人来接，大部队自然被美丽国乒协的官方工作人员带走，而王超和汤圆圆，却在这里就要跟大家分道扬镳了，因为美丽国选手莉莉丝和卡兹克，带着他们各自的私人教练，也一同出现在了接机人员之中，他俩是专程来接王超和汤圆圆的。
　　“我们跟他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这一刻王超有点懵。
　　“不是的。”莉莉丝是华裔，扎着马尾，摇头的时候一晃一晃的，显得很有活力，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说着还算流利的华语：“为了在巴西公开赛上拿到好成绩，我定了专门的私人训练场馆哦，接下来几天都要好好训练才行。”
　　王超转头看去，亲自带队的蔡国栋对他点头：“去吧，记得把手机24小时开着，比赛之前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王超无奈，只能遵命，临行前他与汤圆圆对视一眼，一起微微点头，意思也很明显：咱俩按计划行事。
　　这时候王超的态度还是很笃定的，因为刚才与莉莉丝这位选手的初次接触，他明显感觉得到莉莉丝的态度是端着的，很矜持，很客气，也很有分寸，唯一缺乏的是热情，前几天开会时，蔡国栋说这妹子是自己的铁粉，强烈要求与自己组队，很显然这都只是美丽国乒协企图抱大腿的借口罢了。
　　但等到上了车，关了车门，摇上车窗之后，画风就完全变了。
　　“王超！”莉莉丝原本端着的矜持一下子就瓦解了，眼神火热得有点吓人，他对王超大大方方张开手臂，哈哈笑道：“无双神龙，来，让妈妈抱一下。”
　　这一刻世界有些安静，因为王超有些呆滞，而前面负责开车的那位莉莉丝的私人教练则用一只手抚住了额头，露出无语的表情来，转头道：“莉莉丝，收着点。”
　　“你……你……”王超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两个字来。
　　但莉莉丝已经强行给了王超一个热情的拥抱，兴奋得整张脸都在发光，然后开始说话。
　　“我太喜欢你了！我收集了你所有的比赛录像、还有照片、还有截图，我专门给你做过表情包，我还亲自在美丽国华人圈子里组建了一个王超后援会哦，我们定期组织线下活动，一起看你的比赛直播……”
　　“我知道你的所有资料，你生日是10月12号，天秤座，o型血，你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没有喜欢的明星，也没有特别喜欢的电影，你喜欢吃辣，最喜欢的食物是辣子鸡和水煮鱼，早餐喜欢吃热干面和三鲜豆皮，在去了帝都之后开始喜欢喝豆汁……”
　　“我特别喜欢你打球的风格，而我最喜欢的一场球你肯定猜不到，不是你今年打孙天龙的那场哦，因为我看不懂……”
　　她一个人滔滔不绝，王超完全插不上话，过了很久，她才忽的停下来，道：“王超，你有女朋友吗？”
　　王超只觉得头皮发麻，道：“没有……国家队不允许谈恋爱。”
　　“哎，可惜了，我以为你跟汤圆圆是一对呢，本来还想找你打听点细节的，真没劲。”莉莉丝颇为扫兴，可随后又兴奋起来：“你在飞机上有没有吃东西？饿没饿？我跟你说，我这几天跑遍了唐人街，找到了一家卖热干面的早餐店，还有好多家不错的川菜馆，我现在就带你去。”
　　王超到这一刻，才终于相信了一件事情：这妹子……哦不，这位大自己五岁的姐姐，大概真的是自己的铁粉，并不是美丽国乒协的借口。
　　因为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所有个人资料，最可怕的是，她居然还知道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原来我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吗？
　　这tmd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明明我最喜欢的是黄色啊。
　　乱传谣言的烂人，诅咒他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这一刻远在万里之外的秦华昌打了个喷嚏，喃喃道：“年纪大了啊，就吹了半个小时的空调而已，居然感冒了。”
　　老秦并不知道，这是冥冥中的诅咒之力。
　　没错，这个消息是他传出去的，但他是无意的，起因是直播间里有人发弹幕问王超的个人爱好，为了让老秦能看到，还专门送了一发火箭。
　　当时老秦冷冷一笑，心想，这小子剖开来从里到外都是黑的，我可以不知道他喜欢的电影或者明星是什么，但是他喜欢的颜色，肯定是黑色啊。
　　他就顺口这么一说，其实是一语双关，意在讽刺，但他不知道，送火箭的正是莉莉丝，而这个答案也被莉莉丝当做标准答案就这么记录下来，并在她自己组建的王超后援会群里跟其他球迷们共同分享了。
　　此时此刻，王超是有些诧异的：“难道我们不应该先去球馆吗？”
　　莉莉丝瞅他一眼：“球馆？什么球馆？”
　　“不是你说你定了专门的私人训练场馆吗？”王超隐隐觉得不妙。
　　“哦，那个啊，说着玩的，我还没来得及定呢，我之前一直在纽约，来休斯敦也没几天，光顾着在唐人街找吃的了。”莉莉丝耸肩：“我知道你这次是第二替补的身份，根本没机会出场，训不训练都无所谓啊。”
　　王超眨了眨眼，饶是以他的智慧，也被搞的有点迷糊了：“可是……难道不是你们主动找我们交叉组队，想要在巴西公开赛上拿个好成绩的吗？”
　　莉莉丝“嗤”的一笑：“那都是卡兹克那个小屁孩的想法，跟我可没关系。”
　　她顿了顿，看王超一脸懵逼，便解释道：“上面确实是想冲一下成绩的，卡兹克也很有动力，但对我个人而言，其实只是想跟你组一次队而已，到时候我会把比赛视频录下来，好好收藏。”
　　她洒然一笑：“这样就算是追星成功了。”
　　话说到这里，王超已是无话可说。
　　随后车停了下来，目的地果然是当地唐人街上的一家川菜馆，莉莉丝应该是早就定好了餐，两人一进门，没过五分钟菜就上来了，果然是他喜欢吃的水煮鱼和辣子鸡。
　　当然了，这两道菜其实远远算不上他的最爱，只能说还行，而莉莉丝之所以会有一堆错误资料，一切都只是老秦在直播间里胡说八道罢了。
　　“怎么样，好不好吃？正不正宗？”莉莉丝很在意，一个劲的追问。
　　王超唯有点头。
　　其实一点都不正宗，辣椒不够辣，鸡块炸得不够干，鱼片有点脱浆，最要命的是水煮鱼表面还洒了一层苹果碎，这绝对是厨子来了美丽国之后的本土化改良。
　　但莉莉丝其实是没真正在华国待过的，这家店既然是她跑了几天才找到的，那必然是她心目中的正宗了。
　　王超虽然不太适应莉莉丝美丽国式的热情，也对妈妈粉这种东西有些敬谢不敏，却也懂得不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
　　吃完饭，两人仍然不去球馆，莉莉丝带他去逛当地很有名的米勒露天剧场，还顺便看了一场电影，看完之后天色已黑，两人重回唐人街，换了一家店吃饭，在夜色漆黑时，终于姗姗来迟的踏入了早已定好的私人球馆。
　　”你不要误会哦，这可不是约会，我也不是喜欢你，只是我跟偶像的沉浸式一日体验而已。”莉莉丝性格很洒脱，笑着安慰王超：“放心啦，今天就当是陪我放纵了一下，从明天起，我们认真练球……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在赛场上丢脸的。”
　　王超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难道要说，你不需要努力，因为我本来就没想好好打吗？
　　如果莉莉丝是个纯粹的陌生人，他自然可以敷衍一下，但是这一天下来，他却能真正感觉到莉莉丝对他的真诚和热情，那么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也是这时候，他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很意外，居然不是汤圆圆或是何敬平打来的，而是蔡国栋亲自打来的。
　　“你这边训练情况怎么样？没故意给我捅娄子吧？”蔡国栋的语气有点冲：“王超啊，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汤圆圆这丫头脑子有点一根筋，你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你就该好好教她啊……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心里就不能有点数吗？”
　　王超颇有几分莫名其妙，询问究竟。
　　老蔡那边却不答，等了五六秒钟，才狐疑道：“真不是你教她的？”
　　王超苦笑：“您就赶紧说吧，她到底干嘛了？”
　　其实也没啥，汤圆圆只不过把人给撞了……
　　就像当初她跟王超第一天训练时那样，她把美丽国19岁的男选手卡兹克直接给撞翻在地，然后若无其事的说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可她没想到人家球馆是有监控的。
　　蔡国栋在半个小时后拿到了卡兹克的私人教练发给他的监控录像，上面清楚的显示，汤圆圆当时刚接完一个球，明明该后退让出位置的，可她故意不让，反而一腿伸直一腿弯曲，故意形成稳定的三角形结构，牢牢的固定在地板上，在卡兹克过来冲过来救球时肩膀主动发力，动作十分漂亮，发力十分透彻，颇有些华国古武姿势“贴山靠”的意思，硬是把年轻而瘦弱的小伙子撞出一米多远，半天没爬起来。
　　好在卡兹克选手很大度，主动跟她解释，说自己只是想学习提高，并没有故意拆散唐朝组合的意思，请她包涵，并请求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自己好好配合，多多指教。
　　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但老蔡气坏了，他不相信汤圆圆能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便直接把电话打到了王超的手机上。
　　王超半天没吭声。
　　他很想说声“我真的冤枉啊”，但是仔细想来，如果不是自己在飞机上表明态度，给汤圆圆吃了颗定心丸，汤圆圆大概也干不出这么奇葩的事情来。
　　所以到最后他只是说了句“我会打电话劝劝他的”。
　　老蔡却不放心，追问道：“你这边到底什么情况？”
　　“一切良好，训练得非常刻苦，配合得非常默契，估计要夺冠。”王超满嘴胡诌：“不信您可以直接问我的搭档。”
　　他把电话递给一直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的莉莉丝，莉莉丝并不扭捏，接过电话，顿时恢复了上午初见时那副端庄矜持的态度，道：“蔡先生您好，我和王超的练习非常顺利，我非常感谢华乒对我们美丽国乒协的帮助，嗯，嗯，对，是这样的，到时候一定会拿到好名次的，一定会让您大吃一惊。”
　　电话挂断，蔡国栋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郁闷。
　　他虽然不赞成汤圆圆故意撞人，但对汤圆圆表现出来的抵制态度还是赞赏的，但王超那边又是怎么回事，还真想带着美丽国选手拿牌不成？这是没领会到总局的正确精神吗？可是以那小子的精明，不应该啊……
　　他却不知道，另外一头，王超同样有些郁闷。
　　他在想，汤圆圆都已经把态度表现得如此鲜明了，自己这边也得跟上才对啊。
　　毕竟咱们是有约定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但问题是，眼下莉莉丝这边是自己完全没预料到的情况，自己真要坑她一把吗？
　　别以为莉莉丝就真的没有成绩方面的诉求了，要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双方乒协直接碰头商定，这规模就够大了，一番声势之下，如果真的完全拿不出成绩来，莉莉丝在美丽国乒协那边估计要遭重。
　　这种时候，她跟王超说成绩无所谓，实际上是不想给王超压力。
　　这是一番很难得的心意，做不得假。
　　“那就……保她个八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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