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星兔
甘舒云收到消息，很是担心，直接给辛兔请了三天假。王浩彦让帮佣阿姨晚上煲补汤，还细心叮嘱让她不要乱动弹。
就怕她在自己家有个闪失。
回去后，辛兔犯困睡着了，做了个浑浑噩噩的梦。等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阒静无人。她窝在被子里，抬眼朝窗外看去。
暮色沮丧，黄昏寂落。天空披落橘色和紫色云烟，美得秀气，又透着光怪陆离。
庄周梦蝶，浮生若梦。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袭上心头，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后的孤独感。果然是这种感觉，好在应赴星上次住院，她还是去了。
辛兔叹了口气，骨子里透着懒，抱着被子不想起床。手机屏幕一亮，她撑起身子，看见是应赴星发来的消息。
应赴星：【醒了？】
这人难不成是背后有灵，睡个午觉也能被他猜到。辛兔还没太缓过神来：【醒了。你下课了？】
应赴星回得很快：【嗯。脚怎么样？】
辛兔看了眼脚踝：【好点了，没有那么疼了。】
过了会，应赴星连着发来好几张图片。
辛兔有点惊讶，一时没搞懂他怎么突然这么热络。滑动屏幕，她点开一看，发现是今天课程的笔记。应赴星写得很详细，她很快看出哪些是重点内容。
辛兔点下保存：【谢谢。救了大命了。】
应赴星没再回复，可能是赶着回家，或兼职去了。
辛兔看了下微信，好几个同学发来慰问。竺子墨最为频繁，一天连着问了两次她的身体情况。
回完他的信息，辛兔刷了下新闻，又开了局游戏玩。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楼下的动静，她看了下时间，正好是王舒慧到家的点。
辛兔不想看到王舒慧。
她决定干脆在房间吃饭好了，反正有正当理由。
刚这么想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辛兔随口道：“谁啊？”
来人推开门：“是我。”
辛兔抬眼，发现王舒慧正站在门口。诡异地盯了她两秒，她放下手机，“你有事吗？”
她语气平静，但可能王舒慧耳里，就产生了化学反应。
仿佛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在极为安静的空间里，辛兔能明显地感觉到，王舒慧的神色似乎僵了下。
过了两秒，王舒慧反常地没回嘴，反而将门轻轻拉上。而后，走到她床边，嘴唇微动，但半天没说出话来。
辛兔觉得事态有点怪。
以为她是来找茬的，但一时又没想起来，自己又哪里得罪她了。于是她低头玩着手机，也不说话。
沉默须臾。
王舒慧主动出声：“那个……”
辛兔转头看她。
王舒慧欲言又止，又闭上了嘴。
辛兔有点烦了：“你有话直说。”
“……”可能被她的态度气到了，王舒慧憋了一会，才扔出一句，“你这什么态度啊？”
辛兔安静地盯着她看。
像想起什么，她紧抿着唇，快速又低不可闻地说：“对不起。”
“什么？”辛兔一时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你别装了。”王舒慧神色不太好看，“我态度这么好，都和你道歉了，你有必要这样故意耍我吗？”
“我真没听清。”辛兔没想到她是来道歉的，“你要想聊，就好好说。要不，你下楼吃饭吧。”
她说得很直白，就差直接明说“别来烦我”。
王舒慧被她这话堵得有点难受，胸膛上下起伏着。而后，她一股脑地将话扔出来：“对不起，今天撞到你是我不对，希望你别和我计较。”
“……”
“如果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可以叫我。赔偿的钱我也会打到你的微信。”王舒慧微顿，略带屈辱地补充道：“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辛兔一时没反应过来：“王舒慧，你受什么刺激了？”
“你别管太多。反正这事是我错了。”王舒慧低头，拿出手机，“要不然，我也懒得上你这坡地。”
“注意用词。”辛兔提醒她：“这可是你家。”
王舒慧：“……”
与此同时，王舒慧转账过来5000元。
辛兔本来想好了之后，再找她好好聊聊这事的。现下她也算识趣，又道歉了，辛兔也懒得计较了。
辛兔心安理得地收下这钱。见王舒慧这么乖，她心里有点爽，没忍住笑出声来。
王舒慧：“……”
辛兔这才发现她还在房间。
像没说完事，王舒慧神色有点迟疑。
辛兔问：“还有事吗？”
犹豫一会，王舒慧别扭地问：“应赴星真欠你钱啊？”
“嗯。”辛兔下意识回答，又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知道的？夏明亮告诉你的？”
“不是。”
“钟安平？”
“不是。”
“那是谁？”
王舒慧神色一变，没接她话茬，敷衍道：“你好好养伤。”
说完，她步伐不稳地出了房间。
门被关上。
室内彻底陷入安静。
神神秘秘的。
辛兔收回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指腹摩擦着手机，她的神色若有所思。
这事自己没说出去过。
不是那俩男孩说的。那就只可能是……
辛兔想起王舒慧刚问她，应赴星是不是欠她钱。
这瞬间，她的脑海里忽地浮现应赴星在校医室说的话。
——“撒气。”
所以，他找段白晴拿了手机，顺便去小卖部买了糖。
然后又去找了王舒慧？
好像说得通。
辛兔垂眼，盯着转账记录，渐渐出神了。
这事应赴星一点都没提，没想到他还挺重视这事的。
像变了个人。
不过可能是看在她帮过他的份上，应赴星才愿意这样帮忙的。辛兔没太深想，准备他来送药油时，当面和他道谢。
……
应赴星的微信始终没有动静。
注意到时间，辛兔给他发了条消息：【太晚了，明天来吧。】
放下手机，辛兔突然有点想喝可乐。
她坐起身子，小心地下了床。右脚落在地上，左边的脚踝好像没有太大的感觉。
辛兔一蹦一蹦地，出了卧室。
二楼会客厅有台冰箱，里面都是饮料。她旁边就是王舒慧的卧室，所以两人经常会碰到。
此时此刻，从王舒慧卧室传出一阵对话声。
辛兔没打算偷听，但她们的声音太大，还是清晰地穿过门板。
“妈，辛兔还要在我们这住多久？”
“你爸的意思是，要看辛长明的态度。”
辛兔忽地停住脚步。
王舒慧：“我看他根本没问，还让我在学校照看她。拜托，我都没成年。”
“你忍忍吧。”鲍丁兰似乎也没办法：“谁让你爸是给他爸打工的。”
“辛兔可真会投胎。”王舒慧蔫蔫的，“父母都这么厉害。”
“甘舒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像在安抚王舒慧，又像说给自己听，鲍丁兰说：“你看她女儿，就是个废物。靠买学位才进城月的，哪有你优秀。”
……
辛兔极其恼火。
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被人这样恶意中伤，阳奉阴违的感觉。也不管脚踝痛不痛，她立刻掉转方向。而后，缓慢地拧转门把，回到卧室。
关上门后，辛兔扶着墙，缓了缓呼吸。
室内一片阒寂。
像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辛兔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发现应赴星还是没有回复。她调出辛长明的聊天框，拨通了语音通话。
可能有些事，过了十几秒，辛长明才接通。
辛兔甚至没先叫一声“爸”，直截了当地通知：“我要搬出去。”
辛长明沉默一会，“谁惹你生气了？”
想起刚才那番对话，辛兔闭了闭眼，只觉得恶心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
见她不吭声，辛长明又问：“宝贝，是不是被欺负了？”
这话刚落，辛兔只觉得鼻子一酸，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而来。她吸了吸鼻子：“你老婆和女儿快被人背地埋汰死了。”
“……”
“你还让我住他们家？”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屋内昏黑如墨，浓得化不开。飞蛾环绕灯泡，搅动麻雀黄的流光，勉强拨开了夜色。
应赴星虚靠着椅背，神情漠然。
他的房间刚被游德宏翻过，乱得吓人。这回是真的没翻出什么，一怒之下，游德宏又揍了他一顿。
应赴星眼皮微动，目光落在桌上两瓶药油。
来不及给辛兔送过去了。手机也被摔坏了，只能下周再送了。
饥肠辘辘的，应赴星不得已起身，去厨房看了眼。
什么都没有，昨晚吃的锅碗瓢盆挤在水槽里，在炎热中发酵，散发出一股刺鼻酸腐的味道。
应赴星干脆出了门。
街灯火通明，食物的香气散发体温，开始疏懒地巡夜。市井长巷，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
应赴星摸了摸裤兜，没有一分钱。
自从兼职黄了后，他还没找到工作，正好碰上青黄不接的时候。今天剩下的十元，给辛兔买了一包青橘糖。后来她在微信转过钱来，他也没收。
饥饿更甚，应赴星有点后悔出门了。
正准备回家时，听见有人叫住他，“孩子。”
听见这声，应赴星犹疑地回头。
看到了陈老板的脸。
他将锅里的红烧排骨扣进餐盘，让服务员抓紧上菜。而后，他又炒下一道菜，笑问：“你吃饭了吗？”
应赴星撒了个谎：“吃了。”
陈老板明显不信，上下打量着他，“游德宏两父子刚在我这吃过，你怎么就吃过了？”
应赴星神情微顿：“随便煮了点东西。”
像不想拆穿他，陈老板只是挥了挥手，招呼道：“你先进来。”
应赴星站在原地，安静地盯着他。
过了须臾，陈老板将手头这道菜做完，将煤气关掉。见应赴星还不挪脚，他将勺子搁进锅里，将他扯进门。
“牛肉炒荷兰豆，吃吗？”
“陈叔，我没钱。”应赴星唇线抿直，像有些窘迫：“下次再来光顾你。”
这只是客套话。
应赴星从来没在这吃过，更何况是其他饭馆。对他来说，只要能饱腹，也不需要吃得有多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陈老板搭上他的肩膀，爽利道：“没事，你先吃。”
应赴星身子微僵，下意识想后退。
又听见他补充道：“以后有钱再给，就当帮我存钱了。”
没有抵抗住饥饿的侵袭，应赴星最终留了下来，在靠墙的一个小桌子，沉默地吃完饭。用餐后，胃部没那么难受了。身体上的痛觉散了不少，只剩余针扎般的刺麻感残留。
应赴星起身，麻利地收拾其他空桌的碗筷。
“诶。你干什么呢？”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陈老板连忙制止他，“这又不用你做。”
应赴星放下碗：“谢谢陈叔，我过几天还你钱。”
陈老板似乎拿他没办法：“唉，不用那么急。”
瞥到陈老板的儿子在做作业，应赴星脑海忽地划过上回辛兔说的话。
——“别说是小学生，哪怕教高中生也是绰绰有余的。”
“陈叔，如果您儿子学习哪不懂了。”应赴星思考两秒，语气有点不自然，“随时可以喊我过来。”
“行。有事我随时叫你。”陈老板笑道：“你呢，可得好好念书，争取尽早独立。”
应赴星神情微愣，而后点了点头。
-
见应赴星拐进小巷，身影渐行渐稀，直到消失在深浓的夜晚。陈老板收回眼，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小姑娘，您交代的事都办了。”
陈老板点头：“他吃了。”
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陈老板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嘞。我总有办法说服他来这吃，饿不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
在对方挂断之前，陈老板顿了顿，轻轻补了句。
“小姑娘，小应能遇上你，那真是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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