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赤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早已知晓柊泽雪柊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骤然听到她用冷淡又平常的口吻说出这样令人诧异的问题，黄濑凉太还是难免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他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是无意识的困惑和犹疑。
一边关注着球场上激烈的比赛动态，柊泽雪柊点头，不慌不忙地回道：“是的。准确地说，是在黄濑君眼中，赤司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说：“请黄濑君放心，无论黄濑君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赤司君。”
黄濑凉太：“……”
重金求一双没听过这两句话的耳朵。
相比起仿佛无意间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担心会被当事人随时灭口的黄濑凉太，柊泽雪柊简直平淡冷静得过分。
她甚至还有心情担任比赛解说役：“如果这一球不拦下黑子君，绿间君的处境就危险了。”
黄濑凉太：不管小绿间危不危险，反正我现在是挺危险的。
啊啊果然嫉妒使人丑陋！
早知道是这样的死亡问题，他怎么可能还会傻不拉几地往枪口上撞！
黄濑凉太面色扭曲地抓了抓脑袋，完全没心思观察球场上的状况。
她真的不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多么可怕吗？
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柊泽雪柊，见她脸上还是一副无比寻常的冷淡表情，黄濑凉太忍不住想，大概在她心里，这个问题就无限等同于“你觉得巧克力味的冰激凌怎么样”吧？
虽然不是没想过比这更千奇百怪的可能，只是问题的中心人物毕竟是那位队长大人，他还是会反射性地感觉背脊发凉。
黄濑凉太在心里叹了口气，被迫迅速整理好脑中纷杂的思绪。
或许是察觉到黄濑凉太的苦恼，柊泽雪柊善解人意般地劝慰道：“黄濑君不需要在意。如果不想回答，或者不知道怎么回答，黄濑君可以不回答。”
被“回答”这个词绕的有点晕头转向，黄濑凉太纠结了一阵，最后小声问柊泽雪柊：“柊泽っち，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啊？”
好吧，能说出这种话的他也挺不可理喻的。
话一出口，黄濑凉太就不可避免地被自己囧到了。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为柊泽雪柊选择先问黑子哲而不是先问他（虽然是个全错在他的乌龙）闷闷不乐，现在柊泽雪柊真的问他了，他反倒犹豫不决、甚至真的冒出“既然柊泽っち这么说那我就不回答了”的念头。
黄濑凉太不由开始反思，难道他有什么隐藏的抖m属性？还是说柊泽雪柊有什么特殊魔法，能让他一见到她就自动变身傻白甜？
球场上火神大我爆发出令在场选手和观众瞠目结舌的弹跳力，球队席上的黑子哲也却没有为此表现出一丝喜悦，柊泽雪柊敛了敛眸道：“这个问题，原来有这么难回答啊。”
乍一听像是某种激将法。
可是从她口中说出来，语气和声音都很冷淡，更像是对于事态发生改变的简单陈述。
黄濑凉太嘟囔说：“超难的好不好！又不是谁都能和柊泽っち一样，面对那个小赤司还能那么冷静，再说柊泽っち转校之后，小赤司就……”
就像是无意间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开关，黄濑凉太的声音一时顿住。
柊泽雪柊的注意力似乎被比赛完全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停顿，黄濑凉太于是自以为滴水不漏地改口：“发生了很多事情啦，一天一夜都讲不完的那种！”
“是吗？”第三节比赛恰好结束，柊泽雪柊转过头，有条不紊地说：“我还以为，是青峰君才能觉醒后，紫原君和赤司君对决，赤司君副人格出现，此后团队各行其是，全中决赛上黄濑君提议玩得分游戏，黑子君彻底伤心退出篮球部。”
黄濑凉太：“……”
黄濑凉太：“……”
黄濑凉太：这不比我想说的清楚多了？？？
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这个天赋数值全都点在运动神经上的木头脑袋，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她和桃井五月关系那么好，桃井五月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尽管感到久违的气闷，听到柊泽雪柊如此直白地对他说明，黄濑凉太心里更多地是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什么秘密都瞒不过她，他也不想对她隐瞒什么。
只是这些事情太过零乱琐碎，按照他贫瘠的文字组织能力，真要说起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何况，这其中还有许多，在现在的他看来，过去的他做出的幼稚又残忍的举动。
他预想不到她知道整件事情后有怎样的看法，所以会担心她对他的态度有微妙的转变，又或者她也觉得他是个很差劲的人。
柊泽雪柊：“是挺差劲的。”
黄濑凉太：“……”
顺势捂住心口，黄濑凉太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受伤模样，半真半假地对柊泽雪柊说：“柊泽っち，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真的超难……”
诚凛球队席上，黑子哲也突然一拳打向火神大我，火神大我气急之下一把抓住黑子哲也的衣领，不知道黑子哲也说了什么，火神大我难抑怒火地出拳将黑子哲也打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说完后半句话，正好看到这一幕的黄濑凉太瞬间从座位上起身：“小黑子和小火神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还说要打败小绿间吗？
好不容易缩短分差，怎么还起内讧了？
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为两位好友发生这样剧烈的冲突感到担忧的神情。
眉头皱在一起，琥珀色的双眸紧紧盯着球场，嘴唇也不自觉地抿紧，生怕下一秒又会出现什么意外的状况。
幸好有惊无险。
因为距离实在不算近，黄濑凉太只能勉强看到黑子哲也变动的口型，猜测他应该是又对火神大我说了什么，火神大我终于再度冷静下来。
等到两人都准备好再次上场，黄濑凉太这才稍微放下心，惊觉自己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赶紧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还好他没把自己憋死。
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黄濑凉太劫后余生般地想，不然就直接当场社死。
正要坐下的时候，黄濑凉太发现柊泽雪柊正微微仰头看着自己。
她的眼神专注又认真，深邃的眼里藏着漆黑色的瞳孔，比最深沉的夜色还要浓郁，黄濑凉太心里一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她的视线看透了一般。
黄濑凉太如坐针毡，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阿、阿喏，柊泽っち，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嘛？”
救命，他压力好大的！
简直梦回国中时代在哲学研讨社讲无聊冷笑话，因为全程被柊泽雪柊盯着导致他脑袋一片空白，稀里糊涂瞎编完之后还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
柊泽雪柊慢慢收回视线，摇头道：“其实我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黄濑凉太眨了眨眼，“柊泽っち？”
第四节比赛终于开始，尽管落后有两位数的分差，诚凛高校众人丝毫没有畏缩，每个人都表现出一种越挫越勇的高昂斗志。
柊泽雪柊突然问：“黄濑君确定不回答我的问题吗？”
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把这个话题略过去，黄濑凉太咂了咂嘴，举双手求饶道：“柊泽っち，求求了，还是去问小黑子吧！小黑子才是观察专家，我就是个单纯的运动天才，其他需要动脑的就算啦？”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让人根本分不清他是在自夸还是在自贬。
当然，为了让自己求饶得更有骨气一点，黄濑凉太还是解释说：“小赤司只能用完美来形容吧？现在少女漫画的男主角都不流行小赤司那种什么方面都强到离谱的类型了，还是我这种稍微有点缺点的美少年比较受欢迎……哈哈哈扯远啦扯远啦！”
“再说，当初我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成为首发队员，也多亏了小赤司。除了感谢，小赤司也是仅有的几个让我非常敬佩的人……但是，如果要和小赤司一起唱k、打游戏的话，我会立刻、马上、快逃！”
因为完全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啊！
想想都是醉人的程度！
黄濑凉太腹诽着，继续说：“老实说，我和小赤司也没有很特别的交集，我觉得小赤司……唔，怎么说呢，很有距离感吧？无论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
柊泽雪柊安静地听着，目光注视着球场，黄濑凉太像是刚好说到兴头上：“其实这一点，我觉得小赤司和柊泽っち很像啦！”
“只不过小赤司是必须和大家打交道，柊泽っち是故意不和大家打交道，对不对？”
说到这里时，黄濑凉太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眯起的眼睛径直看向柊泽雪柊。
如此近的距离，柊泽雪柊可以清楚看见黄濑凉太比女生还要纤密的睫毛，眼尾微扬，透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没想到黄濑凉太会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说到她，柊泽雪柊有种难得的新鲜感。
毕竟这句格外简单又一针见血的评价，怎么都不像是偶然想到再顺嘴一提，更像是……早有预谋。
“黄濑君，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吧。”
比赛将近尾声，两队的分差不断缩小，原本大比分领先的秀德高校压力渐重，绿间真太郎的神情越发严肃。
从观赏性的角度看，现在球场上的局势才足够吸引眼球，柊泽雪柊原本还有点零星的困意，现在倒是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黄濑凉太耸了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着说：“本来想用更帅气的姿态说出来的，嘛，现在也算勉勉强强及格吧。”
可惜相持的对决永远只是暂时。
随着预示着结束的最后一声哨声响起，胜利与失败之间划分出一道分明的界线。
选手们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全场掌声雷动。
“啊啊啊不敢置信真的赢了！！！”
“诚凛今年这么强吗？连王者秀德都输给诚凛了？！”
“诚凛那个11号也太恐怖了吧？？最后那个断球鬼都防不住啊！！”
没有继续回答黄濑凉太，柊泽雪柊站起身，手指抚过没有皱褶的裙摆。
“麻烦黄濑君替我转告黑子君，之前的问题，等下次见面我再向他请教。”
黄濑凉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柊泽雪柊自顾自地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意识到她即将离开，他有过一瞬间的怔愣，近乎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听到黄濑凉太的疑问，柊泽雪柊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柔软的黑发仿佛流动着光影的水墨。
她不紧不慢地回道：“毕竟，对胜利者而言，安慰是最多余的选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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