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公子,可要小的摘些花枝?”
平安以为主子是在看那枝头的蔷薇,他们家公子最爱侍弄花花草草,墨方书斋后院大大小小的花草树木如今长得很是喜人,那般痴迷的眼神只有见到花草才会流露出来。
闻言,少年薄唇微抿,略带怅然:“人的一生不就是不断失去?”
“不是吗?”
“我哭着来,哭着送走了阿娘,送走了弟弟妹妹,如今更是送走了兄长缘何、、缘何活着就这么痛苦”
花开花谢,月阴月圆,江月年年,年年江月,就是不断更迭,不管失去吗?
平安从小颠沛流离,从小就渴望安稳的生活,他见过公子最狼狈的时候,也见过公子春风得意时,最是明白公子蚀骨的痛:一寸相思念一寸发白,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他们不知道,时间只是带走了容颜华发,却没有带走那种刻入骨子的思念,他望着婵娟,呢喃着
“公子,您忘了?当初我们是哭着出来的,阿爹阿娘是笑着,看着我们长大”
“儿时,我见过蝗灾啃噬的地方只剩下荒土,阿爹阿娘为了养活我们,就刨观音土吃,就这样大哥哥撑死了”
“逃荒时,没钱治病的穷人家为了一包药,将半大姑娘抵押出去,大姐姐也没了”
“阿爹阿娘看着我签下卖身契才咽气”
“我们有什么错呢,所求不过是一庇护之所,果腹矣!看着阿爹阿娘临死前,脸上露出的笑意,那就是最大的恩赐”
“我这辈子都算是无憾了”
“如今跟在公子身边,吃得好穿得暖,日日有遮阳之地,我想阿爹阿娘一定会开心”
我代替他们那一份生命好好活下去,带他们去看看这世界没有亏待我们,大苦大难之后必将迎来后福。
他侧目凝视着平安,实在难以想象小小的身体居然承受着这么多悲欢离合,红了眼眶。
余光瞥到门口的人影,目光流露出温情神色,桀然一笑“喜乐来了”
语气似水淡淡,喜乐对上那双温润的眸子,心下一动,喃喃道:“公子,我回来了”
“厨房那边备好些素菜,公子将就些,等过几日身子好些,小的从墨方书斋买些烤串和凉菜回来”
他将东西一一排开,候在一旁,静等吩咐。
“你们吃过了?”
喜乐:“小的已经吃过了”
平安:“咕噜咕噜”
破坏气氛的平安只得端着饭碗,顿在地上吃。
几日后,孙氏在屋子里窝了几日,好不容易等顾焯出门后,就准备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人刚躺在树荫下,香樟树树叶飒飒,蝉鸣蛞噪。
霎时一阵风从眼前扫过,“夫人”
“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老爷要杀了奴婢啊”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扑到她跟前嚎哭着,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声音如雷如钟,异常刺耳。
孙氏刚坐稳,听着听着就觉得这嗓音很是熟悉,直到那人抬头时,她直觉:眼前之人怎会如此,依稀能看出杨嬷嬷的样子,她沉声问道:“嬷嬷?”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
这话就像是打开了委屈的阀门,杨婆子哭着叫屈“老爷前儿个来咱们院子,说老奴没有用”
“没有照顾好夫人,没有管好下人,当着丫鬟小厮面将老奴打板子,还说呜呜我不要活了,老天爷啊”
孙氏听了一耳朵,关键时候婆子却摇头晃脑,呜呜咽咽着,好似满腹委屈被人封住了嘴,就是不开口。
“红蝉,你来说!老爷前儿个来这里作甚”
孙氏拧着帕子,脸色阴沉的厉害,面红耳赤,甫一留意到从外头回来的贴身丫鬟叱喝道。
红蝉跪在地上,柔声细语道:“夫人,前几日您晕倒了,顾大夫看得脉,老爷听了一通,顿时大发雷霆,许是见院子里乱糟糟,这才让人家法伺候杨嬷嬷”
孙氏不信,就随手指着跪在后边的洒水丫鬟,问道:“你来说说!是不是如红蝉所说那般”
丫鬟吓得畏畏缩缩,颤音连连,音若蚊蝇,嗡嗡道:“夫人”
“夫人红蝉姐姐所言是极”
杨婆子抱着主子的腿,掩面哭得凄凄惨惨,轻咬着嘴巴,欲言又止,最终还低头啜泣着。
孙氏素来疼惜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哪里见得了奶嬷嬷委屈巴巴,顿时就好言好语安慰道:“嬷嬷若是有千万个委屈,不妨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你在我身边伺候三十多载,劳苦功高,尽心尽力,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说吧~我听着”
“纵使你有什么错,那也是我来管,断然轮不到老爷在这人指手画脚”
这番话全然透露出一个信息: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主子给你撑腰!
杨婆子这才理了理情绪,趴在地上絮絮叨叨着“老爷打了奴婢,那定是我有什么不对”
“可老爷派人看着奴婢,不让近夫人身,那些个婆子不给吃,不给喝呜呜,这几日更是连伤药也不给了”
“夫人,您救救奴婢吧,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浑身疼,脑子混混乎乎,肚子业叫着呢”
“奴婢再也不敢在您面前撒泼买乖了”
“奴婢以后丁定好好伺候您和老爷”
孙氏乍一听到这话就脸色大变,难怪这些日子老爷总是对嬷嬷踪迹遮遮掩掩、支支吾吾,一想起儿子的死,老爷虽是忧伤,全然没有自己蚀骨之痛来得痛彻心扉,自己在蔷薇院里不吃不喝,为了钰哥什么都可以做,他呢?好吃好喝,如今更是生龙活虎地打自己院子里最得力的婆子,既然这样
孙氏微微皱眉,虚扶一把杨嬷嬷,冷言道:“都起来吧”
“还不快将嬷嬷扶进去!”
杨婆子就被丫鬟婆子们拥护着进了耳房,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她皱一下眉头,派头十足。
待她收拾妥当后,孙氏打发了其余人,坐在床边,凝声问道:“嬷嬷,你那信笺可是来得巧”
“钰哥儿去哪儿想来是随心所欲,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这人又是如何提前得知?”
孙氏自是搞清楚来龙去脉,只有垂死了证据,证明儿子是被那野种谋害而死,不然就算告到天子脚下也站不住脚,凭白惹了一身骚。
杨婆子趴在床上,呜呼呜呼叫着,乍一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夫夫人,老奴也是关心则乱”
“公子平日每每与人出去,不是去书斋,就是去画廊,奴婢想着去那些个地方再走走,届时在找个画师将这些个书斋啊,画廊全都画到冥纸上,逢年过节也给哥儿烧点,热闹热闹,免得他过得冷冷清清”
“那日奴婢刚进墨方书斋,见一小子鬼鬼祟祟,瞅着不太对劲,这才悄悄跟在其后边,他进了屋,里头很快就火光明明灭灭可见,那起子出来时左顾右看,生怕有人发现,瞧着就不正经人,老奴就推了门进屋里头,连忙扑灭了笼子里的火,将剩下的信笺揣进兜里,急急往楼上去,找了个清净地儿,将其展开,这才惊觉这信竟然与钰哥儿有关,奴婢慌了神,思来想去,想去思来,这才告诉您啊”
她说起这事儿就哭得涕泗滂沱,说起小主子眼泪止不住地掉落,孙氏被戳中软肋,抱着奶嬷嬷,眼泪啪嗒啪嗒直坠,整个人蒙上一层灰般,眸色也没了绮丽的光彩。
“嬷嬷可愿意为我伸冤?”
她期期艾艾地望着杨婆子,泪水模糊了视线,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杨氏眼神躲闪之意。
杨婆子闻言,连忙帮主子理了理妆容,语重心长道:“夫人忘了,如今老爷只有一个子嗣”
“若是夫人决心与老爷离心离德,决绝到底,哪怕是被老爷休了,也无所谓?”
“您想清楚了,老奴自是万死不辞”
杨婆子将选择权又抛给了孙氏,她用手整理主子紊乱的青丝,视线却紧紧盯着那人的一颦一笑。
孙氏如同当头一棒,脑子登时清醒,选择了还儿子真相,就会失去现在这个没有一丝爱意的家庭,若是选择了丈夫,就对不起钰哥儿的一生,自己这辈子了无生趣。
她坐在床边,凝眉苦脸,募地转头问道:“你之前不是去阜阳府那边,可是查清楚那小兔崽子是不是真的在里头当书童?”
杨婆子呆滞一瞬,霎时回过神来,点头应和着“夫人,奴婢确实没查出什么来”
“不过,倒是听说他与元家二郎来往密切,届时那人走马上任,听船夫说两人一同抵达阜阳那边,后来就听着零零碎碎的消息,大抵就是两人多有来往”
孙氏拧着帕子,轻咬红唇,一脸沉重。
杨婆子将钗环插好后,就帮孙氏松乏松乏手指,时不时地观察着主子的神情。
“他起子离开阜阳府时,还去宜兰院祭拜了”
这话像是把她骇住般,孙氏眼皮子骤然猛跳,扶着额头,靠在床榻边,脑子里想过种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起这茬子事情来,看来是前段时间的喜讯冲昏了头脑,她捂着心口,哑声道:“他敢!”
“自古以来,贱妾就没有养育子嗣的规矩,也没有上族谱的可能,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会不为了所谓的生生之恩,谋害嫡长子”
她虽然说得掷地有声,但杨婆子知道眼前的人色厉内荏,那双颤栗的手早已揭露她内心的惶恐。
杨婆子神色戚戚然,好似想起什么来,就顺嘴提了一句“夫人,那小子为了亲娘都自愿认族归宗,还有什么不能”
“他对您爱答不理,缘何对钰哥那般亲亲热热,钰哥在时,问安论道,送书带画,样样不带少,如今回府了,也没有到您跟前问候一声”
经过杨嬷嬷这么一提醒,孙氏好像打通了神都二脉,脑补出一副“你杀我娘,我就蛰伏在你最心爱的儿子身边,杀你儿子为我娘报仇”的阴谋诡计,顿时入堕深渊,冷的浑身发颤。
“我的儿啊!,娘对不起你”
我造的孽,为什么要报应在钰哥儿身上,为什么!
“娘这些日子哭得肝肠寸断,人家步步高升,你却命丧冰湖,眼看他高楼起,眼看着过得风生水起”
眼泪早已耗尽,她干嚎着,扯着嗓子哭得沙哑,似寒夜风里的母狼,悲呛凄凉。
孙氏擦拭着眼角的泪,哽咽着“我不哭,我不能哭”“钰哥儿还等着我呢”
哭着哭着就涩笑着,挺直的脊梁终是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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