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出警
这时，老罗提到的要上门调查的两个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警车后座坐着两个人，年轻一点的小伙子大约20出头，微胖微黑，一脸稚嫩，两颊还留着几颗尚未消下去的晚期青春痘。穿着警服。一直低着眼帘呆呆地看着膝盖上搭的一个出警用黑公文包。年纪大点那个也有点微胖，看起来50来岁的样子，模样平常，面无表情，正在闭目养神。一身便服，只是一身呛人的烟味，应该上车前才刚刚消灭了一支烟。
年轻人开口问：“师傅，这个案件听着金额就小，就算出了警估计也立不了案。找派出所的人出警就够了，用得着动我们刑警队么，或者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怎么还劳您大驾了？”
那个被叫师傅的年长警察仍然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没听见一样。不过年轻人知道他肯定听见了，他师傅经常这样。果然，一会儿，年长警察慢悠悠地低声说：“不算我出警，是你出警，我就跟着看看。”说话间，眼睛依然紧闭。
年轻人又说：“师傅，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关于你的。”他侧头撇向师傅的脸，想看出他的表情有没有变化。
师傅仍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于是年轻人又接着说：“您对药品失窃的报警都会出警，其它报警您一点不关心。您对这种案件关注度比其它物品的失窃更高。”
又是一阵安静，师傅敷衍地微张嘴唇，从嗓子眼儿挤出了一个字“哦”。仿佛在听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
年轻人又说道：“我统计过，近五年，平均每年你出警药品失窃报警的次数大约15到20件左右。而且近年来，类似这种药物失窃的报警逐年增多，可几乎都立不了案，你还是一直每次都跟着出警。”
师傅总算有点反应了，微眯眼睛，似乎在自言自语：“统计逐年增多都立不了案”
“对啊，逐年增多，师傅，你是不是查到些什么不对劲的事了？”
师傅缓缓地摇头，重新将半睁的眼皮又重重地合上了，头后仰靠在座位头靠上，头靠位置已经被调节的正正好，不上不下地正好托住他后颈弯处，舒服得很，不一会儿竟响起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呼噜声。
年轻警察哀怨地小声嘟囔：“又装！又装！师傅您就是不想理我！”
呼噜声依旧。
年轻警察叫高影，被他叫做师傅的年长警察叫许广白，他俩都是西湖刑警队的。高影不知道自己是师傅带过的第几个徒弟了，但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的师傅很奇怪，说他不愿意带徒弟吧，每次上面安排个人来，他从来不推脱。说他愿意带吧，跟他在一起几乎不会刻意教什么，只是带着他一起出警办案，只是叫他做事，从来不跟他探讨案情。
许广白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案方式，但从不跟高影细说，对高影总有一种“我教了你，你也学不会”的态度。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自己这位师傅，简直就可以说自己走进门，修行还是在个人。高影是个憨厚执拗的年轻人，他只能紧跟着许广白，观察他，分析他，推断他，就像今天一样，不厌其烦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讲。心想着总有一天师傅能回应两句，就算是对自己肯定了。
一直快到z大校门口时，许广白似乎才从沉睡中惊醒，一脸迷迷瞪瞪地看看窗外，然后拍拍司机后座：“在校外找个地方停就行，不用开进去，我跟小高走进去。”
老罗接到高影已经到楼下电话后，满脸雀跃神情，一副终于找到人给自己撑腰的得意。李孟同情地看向秦一峰，秦一峰倒是不像先前那么焦虑了，脸色平静了很多。大概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坦然面对吧。自己活这么大，对外学术交流数不胜数，其实警察也见的不计其数了。只是这次不是警察听自己讲座，而是来调查自己的实验室，确实是头一遭。
许广白在从校门到化工楼的路上，又狠狠消灭了两只烟，这才似乎有点精神起来，原本半睁的眼睛终于睁圆了。跟在后面的高影被他呛的说不出话来。
他俩站在秦一峰实验室门口时，里面的学生全都向他们行注目礼。只见一个小个子学者模样的中年人笑容可掬的迎上来，连声说：“同志，您好您好，我是秦一峰，是这个实验组的导师，请进请进。”
许广白没回答，扫了他一眼，接着又开始环顾四周。高影走上前来礼貌地问道：“秦老师您好，我是西湖刑警队的高影，负责这次出警，请问报警人罗老师在吗？”
秦一峰身后的老罗才答道：“是我报的警。”
高影点点头：“好的，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了解下情况吧。”
秦一峰热情地招呼：“就到我的办公室吧。”
高影用目光询问许广白，许广白打一进房间就看起来鼻子不舒服的样子，一直在吸气，没理高影。高影自作主张：“行吧，秦老师，就在您办公室记录。”
几人便向秦一峰的办公室走去。
秦一峰的办公室是在大办公室的最里面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所以走过去时，一定会路过所有学生的办公桌。
许广白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吸气声不止，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声音又不小，像是故意给大家听到一样：“这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大？”办公室里的学生不明所以，方志平和小师妹头碰头地在悄悄议论。
李孟跟在后面，心想：什么味儿，还能有你身上的烟味儿大？嘴上回了一句：“化工实验室的味儿呗，实验室都这个味儿，我们都习惯了，闻不出来。您来的少，一下就能闻出来。请问警察同志贵姓啊？”
许广白听出了李孟的不以为然，没有生气，略站停下来，回头撇了李孟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李孟也只好站停，直视着许广白扫过来的目光。
李孟的目光一向犀利，大多数人与她对视时间长了，多半要败下阵来，先挪开目光，连老秦都不是她对手。可这个警察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可以说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完全看不出他下面会有什么举动。李孟知道这个警察肯定不是一般警察，自己应该斗不过他，但还在坚持着。
两人对视没一会儿，许广白突然凑近，开始在李孟身上从上到下地闻起来。李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躲，瞪大眼睛，心里骂道：有毛病吧！跟条狗一样！
许广白又后退站定，脸上仍然波澜不惊，仿佛刚才不是在闻一个小姑娘，而是在闻一个没有生命的桌子椅子白菜之类的东西。他慢慢地说：“你身上的味儿。”顿了顿，又说：“我叫许广白，西湖刑警队的队长。”
姓许？像狗？警察。
这几个关键词一连，李孟心中一动：不会吧，难道是张青云说的那个许警官？
李梦的瞬间分神已被许广白看在眼里，他问：“认识我？”
狼狗！
李孟警觉起来，摇头：“许队长，我们今天第一次见。”
许广白依然慢声说：“认识是认识，见面是见面，两回事。”
前面已经进办公室的秦一峰回头喊：“小李，你去给警察同志到点茶进来。”李孟正紧张着，顿时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唉——”了一声，跑开了。
许广白注视着李孟跑开的方向，又扫视了一圈大办公室，目光停在正在交头接耳的方志平和小师妹身上，两人立刻闭嘴，分头散开。许广白使劲抽了抽鼻子，仿佛是鼻炎发作一样，转身往小办公室走去。
他进去时，老罗已经在激动地向高影播放他录下来的视频，边放边高声叫着“证据确凿！盗窃！”之类的话，秦一峰在旁边插不上话，一个劲的抹头上的汗。
他皱了皱眉头，叫高影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高影连连点头，于是回头跟秦一峰和老罗说道：“罗老师，秦老师，这样吧，为了提高效率，更好抓取有用信息，咱们轮流对相关人员单独进行信息调查，罗老师先来吧，其他人暂时在外面等候。”
秦一峰正好被老罗叫的头疼，巴不得赶紧出去，连声说“好好好，一定认真配合！”
于是实验室里所有人都轮流单独谈了一次话，谈话持续了半天时间。最终结束时，秦一峰紧紧握着高影的手：“高警官，您辛苦啦，后面有什么线索需要我们提供的，请随时与我联系。”高影十分客气地回答：“秦老师您客气，今天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后面应该不会再找您了。罗老师那边我们还需要再联系。”罗老师“嗯”了一声。
秦一峰一听不会再找他，一上午都绷着的脸顿时舒展开来了，尽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好说好说。”李孟在后面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
秦一峰步履欢快地送许广白和高影出去。
走在最后的许广白又开始抽鼻子了，低声说着：“这儿味儿真大，怎么这么大？”
李孟被他说的觉得浑身发痒，不禁低头闻闻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味儿啊？化学试剂味儿？他是在虚张声势么？
许广白悄悄挪到李孟身边，悄悄说：“除了你身上有这味儿，还有”李孟又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还有谁？”
许广白用下巴指指前面：“喏，报警的那个。”
老罗。
“还有”许广白眼神飘到了一边。
李孟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大概明白他说的是哪一类人了。
这个许广白多半就是张青云提到的许警官，他应该是个十分熟悉游梦人的人，他或许对游梦人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度，用他所谓的“气味”来判断游梦人的存在。最奇怪的还不在这里。老罗是游梦人她是知道的，可许广白的意思是在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老罗，还有其他游梦人！是谁？
许广白看李孟的惊诧的眼神，就知道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告诉她也无妨。他下巴又挪了个方向，指了指：“就那个小姑娘。”
李孟木木地顺着他下巴的方向看去。
在那个方向上，只有小师妹一人正背对着自己坐着，右手点着电脑鼠标，左手在飞快地转着一支笔，笔头上的小挂坠被转的哐啷响。
许广白见李孟已愣住，又低声加了一句：“她身上的味儿最大。”
说罢，拍拍李孟的肩膀，说：“小李，如果你认识我，我以后可能还会来找你。”然后上前随众人离开了实验室。
李孟不语，也没动，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只盯着小师妹不停转动的笔，还有她笔头哐啷作响的挂件——一个小小的瓷招财猫。
出校门后，许广白立即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烟，点上，猛吸一口，深深地将烟气抽进自己的肺中，让烟气在胸腔中辗转巡回着。
高影看出师傅的心情很不错，好奇地问：“师傅，今天收获不小？”
许广白破天荒地嘴角挤出了一点难看的笑容：“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要去个地方。”
他要去孤山找个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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