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转换
游奈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之前那个和她谈是否要输血的医生站在她旁边，笑着看着她，对她说：“看来你这次非输血不可了，才刚走多久就又回来了？这么喜欢医院？”
游奈沉默，刚刚是事情给她的打击还是太大了。思考了一下，她打算起身。
“别动。”那医生压住她，不让她起来，“还在输血，别动，别看。”
她没将话接下去，被医生扶着躺下去。
“你别往你的左手边看。”医生再次提醒。
她点了点头。
“你应该是对血是有很大的恐惧的，所以别看。”
“有原因吗？”游奈问道。
医生迟疑：“这不好说，和人的本身经历有很大关系，我建议你去做一个ptsd评估。”
“不至于。”她淡淡的拒绝。
“不不不，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你安排一下吧。”医生见她那副模样，也心生怜悯。
整张脸都是奇怪的惨白，据那个小护士所说，在针扎进去的时候，她一直死死的盯着，在打开阀门之后，她才开始面露惧色，并没有任何的输血不良反应，就像现在，那一小袋子的血，经过了很多次的筛选，也没什么大事，怎么看都像是惧怕“血”本身。
游奈静静的思考了一下，才点头道：“可以，能给我安排到白临吗？”
“白临？可以是可以，但你的男朋友和家属不都在南洛吗？评估结果出来了也可以及时通知。”医生说。
男朋友？游奈一愣，心道：虽说亲也亲过了，但还真没给那个小可怜一个名分，就怕之后离开他不方便，算了，一会儿和他谈一下吧。
“没，我和我男朋友都在白临上学，国庆假期结束我还要回去。”她很无奈的摇头道，“而且，我……家属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
“为什么？有些事情检测出来是需要他们协助治疗的，总不能一辈子都赖在你男朋友身上吧？他答应娶你了？”医生希望自己能稍稍开导一下这个执意不想告诉家属的女孩。
协助治疗？游奈冷笑。
自己别被他们坑死就阿弥陀佛了。
我是不能一辈子都赖在高易身上，因为我也终究有一天要离开，但在那之前，我希望能给他一点回忆，至少别让他抱着太大的遗憾吧。
“没有为什么。”
“可……”医生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游奈把那个医生打断。
医生无奈，拗不过游奈，于是点了点头，“知道了，给你安排一下吧。”
游奈长吁一口气，像是与什么做诀别，“谢谢。”
医生点头应下，“有消息了和你说。”
“嗯。”
医生离开了。
游奈看着空旷的病房，脑袋里比任何时候都空。
空间很大，只有一张床，旁边有个床头柜，上面有水壶和水杯。
她躺了这么久，总是不动也不行，正好口渴，便起身打算去烧水。
水壶沉甸甸的，晃一晃，里面还有水声。
烧好了？
倒出来，没错，还是热乎的。
又是高易吧。
游奈笑了笑。
如果让高易知道自己终究会离开，会很难过吧。
的确，她最后一个目标完成了，就可以着手准备离开了。
高易怕是也拦不住她了。
她真没有什么脸皮子在高易身上索取什么了。
高易是人，不是她的百宝囊。
但现在的自己什么也不能给他。
尽力吧，尽最大努力吧，不要给他这段时间里留下遗憾。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奈奈！”
有人喊她！
游奈一惊，全身开始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谁在叫我？”她在和那个不存在的人对话。
“你怎么回南洛了？”
游韶？“你还真好意思来找我吗？”
“我杀了你！！！”
“我不是！为什么？我只不过是在告诉你一个过于惨淡的事实而已。为什么要因为那个男人杀了我？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有孩子？你明明知道你成了一个小三，你明明知道那会是一个不知道姓什么的私生子，为什么不提前打掉？”
“我杀了你！！！”
那句话反复的在游奈耳畔回响。如同钢琴谱上的反复符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似乎执意要把游奈拉进那深不见底的深渊，让她直面自己永远摆脱不了的噩梦。
“你不会逃脱的，你不会逃脱的，你只会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对她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记住吧，记住自己的仇恨。”那个声音指引着，尽头是游韶的身影。
“不要忘了那个女人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想恨她，一点教训就足够了。
“不想？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因为在你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之后，她就越是带给你绝望，你不早也放弃了对她的盼望吗？”
我不想恨她。
“那你试着逃脱啊！试着逃脱仇恨啊！你不早就意识到了吗？没有仇恨，你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你终究要靠着它支撑下去你的后半生。”
那太痛苦了。
“你不也早就发现了吗？”
那声音越发温柔，就显得越发恐怖和不寒而栗。
“你下辈子都不可能摆脱仇恨带给你的绝望。”
我本来也不是这样的。
“是他们啊！是他们在逼你！想想自己那个时候，你多么爱自己的爸爸，被他背叛的滋味怎么样？知道‘冯诗’的意思之后又有什么感想？没关系的，这不会有任何关系，你只是靠仇恨活着而已，没想过犯法呀。在法律的红线内，尽可能的去靠仇恨活着吧。”
“我杀了你！！！”
那个声音大笑着，颇为期待即将到来的的美食，提前张开大嘴，等着接住游奈的绝望。
又一遍，又是一遍。
老式的录音机磁带破损，声音永远止于那一句话。
我不是……
“不用争辩了。”
“看着前方。”
“做出你的选择吧。”
“是丧失活着的意义，做一个空心人。”
“还是背负着仇恨，因此而活。”
大汗淋漓。全身不停的颤抖让游奈无意识的丢掉了水杯。
玻璃在地上碎开的声音让她勉勉强强捡回了一点神志。
那个声音。
是她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安慰自己的手段？
可能都是，亦可能都不是。
“你醒了？”
高易看着她和满地的玻璃碎片，一愣，又恍然大悟的冲过去，去看游奈手上有没有划痕。
“我没事……”游奈看着他担忧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
高易担忧的说：“我怕你想不开。”
“不会的，我怕疼，没有那个胆子自己杀自己。”游奈温声说道，希望能安抚一下高易急切的心情。“往自己的大动脉上划一刀很疼的，我才不要这么疼的死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高易揉揉她柔软的黑发，起身去把地上的水渍和碎片打扫掉。
游奈摇摇头，无奈一笑，温声道：“有前车之鉴，我哪敢？”
舒婷……
游奈心里一辈子的痛。
她对不起她。
高易轻叹一口气，把碎片倒进了垃圾桶。
“我是什么情况？”游奈现在才想起了问自己的病情。
“磕着脑袋，又被你妈妈掐喉，导致大脑缺氧，晕过去了。”他边说，边整理着，“之后我把你送了过来，不过还好，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你呢？”
高易一愣，“啊？”
“那你呢？”
“我？”高易忍俊不禁，走过来坐在游奈旁边，“我能有什么事啊？我那么皮糙肉厚的，倒是你，怎么就学不会‘调理身子’四个字怎么写？”
“我有吗？”游奈将信将疑，“虽然我的身体比起初中真的十不存一了，但也不到这种地步吧？”
看着高易认真的模样，游奈笑了出来。
“对了。你……你妈妈。”
游奈的笑声戛然而止，原本和蔼的面容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似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怎么了？”
“她……”高易仔细斟酌话语，想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告诉游奈这件事情。
“你说吧。”游奈揉揉眉心，“我能接受。”
“她估计是要流产了……”
游奈抬头，看着高易，黑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感情波动，脸色和面部表情也没有任何一点转换。
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高易清楚，游奈对于她放下的事情，拿起来，是不可能的。
半晌，她点点头，“嗯。她估计很难过。”
高易回答道：“是的。被送到医院之后一直在哭。”
“我打的。对吧？”游奈皱眉。
“不确定。她摔在地上是你打的没错，但之后的，她把你压在地上那件事，可就是她自己干的了。”高易看着游奈的神情，突然问：“你是在怜悯她吗？”
“怜悯？”游奈似乎对高易的用词有些疑惑，“我为她感到的悲哀已经烟消云散了，你这个用词反而显得我深明大义，我可不是什么圣母。”
“那你……”
“我在可惜的是这个生命……”游奈垂眸叹息，“如果他不是我妈妈当小三之后和另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生的话，如果不是我在知道我妈妈在和汪揩干了什么的话……”
略微迟疑，但她还是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我可能会很高兴他的降临。”
高易一愣，没想到游奈是这么想的，也没想到游奈的原则性这么强。
“只是可惜了我未来的弟弟或是妹妹。”游奈长叹，“但我没有理由怜悯她。”
高易知道游奈所说的那个“她”是谁。
但他没有资格劝游奈放下。
因为换成他自己也放不下好吗？
“她什么时候做手术？”
“你就这么盼着……”高易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什么，针对她本人的而已，希望能让她体会一下那种痛苦。”
那种众叛亲离的痛苦。
高易对游奈早已没了什么办法，就回答道：“可能就是明天。”
“明天。”游奈点头，喃喃自语。
“你想干什么？”不管怎样，拦还是得拦着的。
游奈一惊，“没时间了，阿易，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你说。”
他早已准备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你认识叶然吗？晨宁叶家的继承人。”
“叶然？”高易一愣，想起叶然之前对他说的。“他当真是你表弟？”
“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游奈沉声，“但是，我想联系他一下。”
高易掏出手机，翻找出一个号码，播了出去再递给游奈。
“喂。姓高的，你找我干嘛？”电话对面的人声音很冷，隐约听得出几分游奈的意味。
“对不起，不好意思打扰了。”
叶然一愣，“你是？”
“我是游奈。”
“表姐？”
游奈迟疑着，“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一下。”
叶然平静的声音真的和游奈很像，永远染不上平凡的喜怒哀乐。“你说好了。”
“我……我想……见一下你的母亲。”
“见我妈妈？为什么？”叶然疑惑。
游奈道：“我想和她谈一下，谈一下关于我妈妈的事情。”
“大姨出事了？”
“算是吧，但……这次是我自己的事情。”
叶然没了声。
游奈也没挂断，只不过也不再说话了，就静静的等着，等着对方的回答。
“好吧，你什么时候要见她？”叶然问道。
“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游奈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国庆结束也可以，晨宁来南洛还是太远了，现在订机票也不方便。”外面天都已经黑透了。
叶然思索着，但也应下了，“明天就可以。她在南洛看外公外婆，正好能去找你。”
“真的吗？”游奈似乎很是惊喜。
“嗯，她说她一整天都有时间，她现在在沅陵区，你约哪里？”
游奈思考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地址，“明天早上十点，江枳区，枳江嘉园旁边的橘子咖啡厅。”
“嗯。”叶然应下，给自己妈妈发信息，“她说她很期待明天的见面。”
游奈松了一口气，“谢谢，非常感谢，也替我谢谢你妈妈吧。”
“好的，话说回来，你怎么拿到高易的手机的？”
游奈没有想到这个表弟问了她这么奇怪的一个问题，但是秉持着有问必答的原则，她说道：“他给的啊，不然还是我抢的？”
电话对面一阵沉默。
游奈也不知道说点啥打破这真的尴尬的氛围。
“好……好的……再见了表姐……先挂……挂了。”
叶然的声音有亿点颤抖。
游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好继续打扰下去，就应了要求，把电话挂掉了。
挂掉电话，叶然的手都抖成了一个帕金森。
他扶额，瘫在椅背上。
“表姐，你是怎么做到让高易对你那么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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