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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漫漫情路(九)


沈竹音软绵绵地挣扎着,软骨散的药效发作后,她根本使不出力气,她只能任凭面前妇人随意摆弄,妇人是常干力气活的,手劲很大,在她一双粗糙的手掌下,沈竹音无望地红了眼眶。

        没一会儿的功夫,沈竹音就换上了一袭红装,她低头看着红色的衣角,死死地咬住牙,恨不得将它撕烂。

        阿香再次上前,从托盘上取出几朵绢花,手指翻飞不过两三下,就简单地为沈竹音挽了个坠马髻。待做完这一切,阿香退开半步,上下打量着沈竹音,美人一身红装,面不敷粉却莹白,眼尾微微泛红,一头乌发似坠未坠,更添风流旖旎,嗯,很是不错。

        阿香示意邹大婶再次将沈竹音绑起,不过这次没有绑到床柱子上,只是将她的手背到后面,缠绕上绳子捆在一起,再重重打个结。接着,一张红色的盖头遮住了沈竹音的视线,沈竹音面前只余一片红,旁的什么都瞧不见了。

        沈竹音还在试图用仅有的力气挣扎时,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原是邹大婶直接将她扛到了肩上。这妇人肩头的骨头硌得她生疼。

        阿香开口道:“我们寨子行事简单,尤其你又是个不服气的,便免了拜堂成亲这一档子事,待会儿送你去四弟的房间,就乖乖等着洞房吧。”

        阿香话说得轻慢随意,落到沈竹音耳朵里却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草,心底委屈极了,鼻子发酸,红红的眼眶里泪珠直打转,“啪嗒”一声,一滴泪珠砸到了地上。

        邹大婶走动起来,被扛在肩膀上的沈竹音透过红盖头,感到了光线的变化,先是一亮,应当是出了屋门,接着估摸走了百米远,耳边传来粗狂的人声,语气中带着打趣,“这就是新娘子吧?”

        沈竹音又听到了阿香的声音:“可不是嘛。”阿香语气轻快。

        这二人之后的对话,沈竹音无心再听,她的心里就像漏了个大洞,嗖嗖往里面灌风,还是寒冬腊月的西北风,冷得令人发颤。

        命运要如此苛待她吗?

        “吱呀——”也不知又行了多少步,又是一声开门的响声。

        邹大婶扛着沈竹音进了屋子,把沈竹音放到一处。沈竹音凭感觉估摸着,应当是坐在了被褥上,那么这里就是那个四弟的房间了。

        她双手被缚,眼前又是一片红,全然不知道当下是个什么情况,不知不觉间四周安静下来,沈竹音侧耳聆听,隐约间有笑闹的声音,那应当离她有些距离。

        她一时发怔,这山匪窝里,有多少像刚刚那样的山匪,乐呵呵地打量她,瞧着热闹,这对他们是喜事一桩,可却她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沈竹音眼前的光亮逐渐变暗,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她隐约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踢踏踢踏”的,沈竹音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她被捆到背后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

        沈竹音视线里出现了跳动的火光,想是来人点燃了屋子里的蜡烛,那应当已是傍晚时分。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下一刻,沈竹音眼前的红色消失,有人取走了她的红盖头。她抬眼看去,来人还是阿香,她笑吟吟站在跟前,手里还端着一个瓷碗。

        沈竹音余光扫过屋子,整间屋子都被布置成了成亲的婚房模样,贴着大红的喜字,桌子上摆放着龙凤蜡烛,还有些码放整齐的讨喜糕点。

        不等沈竹音进一步反应,阿香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将那碗里的汤药给她灌了下去,温热苦涩的汁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口腔里苦涩的药味令沈竹音作呕。

        沈竹音拼命地想要摆脱,却是徒然。

        阿香瞧着一碗汤药都被灌进去了,将碗搁置一旁,取出帕子,为沈竹音擦干嘴角的药汁。阿香视线凝在沈竹音的眼眸上,伸出手拍了拍沈竹音的脸蛋,轻声说道:“这可是让你快活的好东西,待会儿好好享受。”

        沈竹音的眼眶越发的红,她忍住直打转的眼泪,眼神是滔天的恨意,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阿香一定死了千百次。

        阿香自然也瞧见了沈竹音的眼神,无所谓地笑笑,拿起一旁的红盖头又给沈竹音盖上。

        脚步声渐消,耳边也清静了,沈竹音知道阿香离开了,那下一次屋门再次打开,是不是就……

        她又想起刚刚阿香的话,沈竹音已然成过一次亲,自然也知晓些,她忍不住心尖抖颤。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声“吱呀”令她一哆嗦,那显然不同于阿香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如同鼓点般砸在她的心间,打乱了她心脏跳动的节奏,她的呼吸几乎停滞,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近乎无望。

        沈竹音眼前一暗,是面前的人挡住了木桌上烛光,她被笼罩在面前人的身影中,她下意识地腰背向后,想要躲开,却因被捆住,挪动的距离不过一点点。

        沈竹音的耳边是来人的呼吸声,很是清浅,却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无比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朵里。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后背冒出涔涔细汗,吃透了一层里衣。

        除了那清浅的呼吸声,沈竹音的耳畔唯有烛火爆开时的噼啪声,这人自进了屋子就不言不语,始终沉默着。沈竹音觉得自己喉咙处都越发的紧,她咽了咽,纵然是此时,她还是不断告诉自己,要稳住,稳住。

        沈竹音的视线下红色一点点消失,是那人正在挑起盖头,自盖头的一角起整个盖头一点点上移,当那盖头被全部拿起后,沈竹音终于看清了面前男人的模样。

        他面色苍白,一副斯文书生模样,嘴唇没有丁点血色,身上穿的也比旁人要厚重。初打量,她就知道这人怕是身子骨极弱。

        面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却在瞧见新娘子满脸泪痕时,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色。

        他上前半步,沈竹音见状本能地向后仰,声音发颤冲着他喊道:“你走开!”

        这人闻言止住步子,叹息怜悯:“阿音,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很轻,似一片鸟儿的羽毛,像是怕吓到面前的人一般。

        可落到沈竹音耳朵里,这一声不亚于惊雷,沈竹音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柳清渠的声音,她不可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是柳清渠?”

        “嗯。”

        “你就是什么四弟?”沈竹音越发摸不到头脑,连带那满腔的恐惧都顾不得。不对啊,柳清渠明明一直都在青城的。

        柳清渠目光沉沉,他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易容成他的模样。”

        沈竹音有些恍惚,她一时惊喜,柳清渠是湖州知府,自己总算是有救了,而后又一时悲,牢狱那夜的情景历历在目。

        她眼见柳清渠弯腰凑近她:“你别过来!”

        柳清渠顿住,他的目光与沈竹音相对,语气轻柔:“阿音,我只是要为你解开绳子。你放心,你不愿意,我绝不会碰你。”

        沈竹音半信半疑地凝视他,柳清渠不再言语,他继续弯下身子,侧对着沈竹音的后背处,他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当绳子的结被打开,一圈又一圈散开后,沈竹音膀臂手肘处顿觉松快起来。

        柳清渠解开绳子起身时,沈竹音脖颈间的那一道隆起的红肿刺进了他的眼里,他握紧拳头,眼中涌出怒意,紧跟着是一抹杀机。

        她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的心止不住的痛,是他来晚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竹音感到了身体涌起的阵阵热流,初时她也没太在意,而后热流变成了热浪,冲刷着她的四肢骨骸。

        沈竹音想到了那碗阿香给她灌进去的药汤,定是药汤的问题,她贝齿咬住下唇,强忍住那汤药带给她的一阵阵热浪。浑身上下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般在爬,那是一种特别的痒,让她极度渴望别人的触摸。她狠下心,牙齿加重力气,唇瓣被咬破,渗出点点鲜血。疼痛稍稍拉回了她的理智。

        当柳清渠转到沈竹音面前时,见到的就是她面带潮红,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离的模样。沈竹音本就是一身红裙,此刻整个人宛如春日枝头正盛的桃花一般。

        柳清渠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眉头皱起,当他的目光落到了她死咬的唇瓣上,那点点红色仿若滴落到他的心头,烫得他心疼。

        柳清渠弯下腰,离人近一些,语气带着哄劝:“阿音,不要伤着自己。”

        “你……你走开,走开啊!”

        那该死的汤药此刻誓不罢休地纠缠着沈竹音,沈竹音额头处,鼻尖处已经密布了细小的汗珠,她此刻尚且保留着几分神志,和那股磨人的药效拉扯着。

        柳清渠看着沈竹音痛苦万分的表情,眼神明灭变化。他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昭示着他的怒意。

        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下一刻,那药效似攀上了顶峰,沈竹音眼尾红的仿若充血一般,她的眼神越发迷离,她忍不住靠近柳清渠。

        桌子上的龙凤蜡烛已经燃了小半,滚热的烛油滴滴滚落,跳动的火苗笼出一室昏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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