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芳幽谷,暗香来
南忘卿脑内轰隆大作,她快步走到那个兵丁面前,焦急地问道:“什么叫好像中毒了?”
兵丁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
他方才去到关押孙大宝的土牢,见他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便走过去拍了拍他道:“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前些日子就有个大美人儿来找你,这几天又来了两位女侠,连挑了咱们山寨三个当家,就为了把你弄出去。哎,我什么时候才能碰到这种好事哟。”
他嘚吧嘚自己说了半天,那孙大宝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兵丁不耐烦道:“嘿你这小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还得八抬大轿请你出去不成?”
他说着就使劲拍了孙大宝一把,哪不知那孙大宝立刻歪着身子倒下去,面色青紫,口泛白沫。
那兵丁吓得跌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探孙大宝的鼻息。
感觉到他还微弱地喘着气,兵丁立马强打精神奔回来禀报,生怕在路上多耽搁一刻,当家的就把孙大宝咽气的责任算在他头上。
他讲述完缘由,南忘卿疑惑道:“且慢,你刚才说,什么前些日子的大美人儿?”
那兵丁怯怯地瞟了杜旨腾一眼,杜旨腾也是满脸的不知所措,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那兵丁这才敢转回来,对南忘卿道:“就,前几天也是有个武功高强的俏丽女子,冲到寨门口非要见孙大宝,被我们三个当家打发走了。这事儿后来就不了了之了,那女子也没再来过。”
他咂了咂嘴:“没过几天,你们二位又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们跟那女子是一路的呢。”
南忘卿听得一阵震惊,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谁会做这样的事。
她又问道:“那女子是何模样?”
兵丁眯着眼睛回忆了一番:“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就是一身黑衣,挺漂亮的。不过,这都三月多了,她还穿着一件大高领,裹得严严实实。”
听到此处,连鹊枝抬起眼皮看向他,背过手道:“赶快带我们去看看孙大宝。”
兵丁点头称是,领着几人去了关押孙大宝的土牢。
这个土牢和她们前几日有幸走了一遭的那个土牢别无二致,只是里面仅仅关着倒地的孙大宝一人。
兵丁解释说,他是最近一个被掳上山来的,别的土牢都满了。
连鹊枝查探了一番孙大宝的状况,与兵丁描述的基本相同。他身形干瘦,面容稚嫩,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
连鹊枝捏开孙大宝的嘴端详了一阵,而后回身环顾土牢四周。
她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碗上,把它拿起来嗅了嗅。南忘卿和杜旨腾屏息等着她阐述结论。
连鹊枝脸上一阵风云变幻,半晌才抬头道:“这是碧落黄泉的独门秘药,暗香来。”
南忘卿一怔,又是暗香来?
连鹊枝补充道:“此药淡味无色,可为固、为水、为烟、为气,中毒者会根据药量昏睡、经脉麻痹,乃至窒息而亡。”
杜旨腾连忙辩白道:“囚徒的食物都是从昨日的长席中分下来的,咱们也都吃了!”
连鹊枝把碗一丢,道:“毒是涂在碗上的,不是下在食物中的。昨日是谁给他送的饭?”
一旁的兵丁道:“是陈阿飞!我这就去找他来问问!”
南忘卿思绪飞转,心念一动,连忙喊住他道:“还有你们将他掳上山来时夺走的财物,现下在何处?”
那兵丁摆手道:“我等会儿也去看看!”
南忘卿攥着拳头,心中责备自己昨天不该一晌贪欢,误了大事。
连鹊枝见她这般模样,拍了拍她,宽慰道:“这不怪你,谁能想到有人会加害一个被掳进山寨的客栈小伙计。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些。不过这暗香来,说好解也好解。”
南忘卿连忙问道:“怎么个解法?”
连鹊枝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缓缓道:“说好解是好解,说难解,却也难解。好解是因为方向明确,当今世上,只有两处可担保能解此毒。一处就是返回它的源头,找那下毒的碧落黄泉去要解药。”
杜旨腾小眼珠子转了转,一拍大腿道:“连姑娘您就别说笑了,那碧落黄泉都销声匿迹多少年了,谁知道如今在何处?就算知道,谁敢去和那帮魔头讨价还价啊。你快说说这第二处,别再卖关子了。”
连鹊枝看向杜旨腾道:“这第二处,便是芳幽谷。如何,比碧落黄泉轻松吗?”
杜旨腾无话回应,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喃喃道:“这若是从前的芳幽谷,那自然不用说。可现如今”
南忘卿问道:“芳幽谷?就是昨天二当家说的那个,出了一对盛名双姝的医家圣地吗?”
连鹊枝点了点头,见她神情欣慰了些,又不免出言提醒道:“仙姑妹妹,你可知,这芳幽谷也不是好去的。”
南忘卿此时抓住了一线希望,哪里肯放下。
去是一定要去的,倘若现在多听她恐吓一番,也只是消磨路上心志,徒增烦忧而已。那还不如不听。
于是南忘卿率先说道:“这大宝兄弟正是青春年华,原本有他自己的安生日子,因我疏忽才受累至此。先不论我身负着师门的任务,单是为了他的性命,我也要走这一遭。”
她愈加坚决道:“鹊儿你只需告诉我,芳幽谷是不是能解这毒?世间能不能寻得此处?”
连鹊枝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她半晌,见她神情笃定,没有半分虚夸,便肯定地回答道:“能。是。”
南忘卿点了点头道:“那就足够了。”
方才出去找人的兵丁这会儿返回了土牢,扒着门框喘了许久。
连鹊枝看他那副表情,与宣布孙大宝中毒的时候如出一辙,是一看就知道又出事了的那种倒霉催的表情。
果不其然,那兵丁惊慌道:“陈阿飞不见了!东西都收拾走了!寨子里像没有过这个人似的!那包东西、东西也不见了!原先就放在库房的!”
南忘卿焦急道:“那包东西究竟是什么?”
杜旨腾连忙答道:“就是一些金银首饰、珠宝玉石之类的值钱东西。”
南忘卿开始回想帝君华诞当日,有没有贺礼符合这些标准的。可条件太笼统,她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范围。
连鹊枝摆手道:“罢了,他一个山寨里的巡哨兵丁,总不会是他主使的。当务之急,是先解了孙大宝身上的毒。”
她看向南忘卿道:“仙姑妹妹,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南忘卿点头道:“即刻启程,非去不可。”
杜旨腾一咬牙,走上前来对她道:“小道长,此事说到底,也是我悯凤山寨监察疏漏所致。我即刻为你准备辇驾,送你们二位出寨。”
南忘卿和连鹊枝一左一右地架着孙大宝出了寨门,才发现杜旨腾口中的“辇驾”,就是一辆牛车。
南忘卿把孙大宝平放在车架上,左手执剑覆于右手之上,向杜旨腾告别道:“杜大当家,晚辈这就告辞了。”
杜旨腾不知是临别之际豪情大放还是什么缘故,突然笑眯眯地对南忘卿和连鹊枝道:“两位姑娘,我等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我老杜自问还算有些手段,可以许诺两位姑娘一个要求。”
他拍着胸脯道:“你们尽管提,就算是抢呃不,总之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你们!”
连鹊枝叉着腰,觉得莫名其妙。她们两个姑娘能有什么可从他这深山老贼头身上图谋的?
他要是不提这一嘴,南忘卿还想不到能提什么要求。可他既然主动提出了,南忘卿便顺水推舟道:“晚辈别无他求,唯望大当家不要再打家劫舍、掳掠百姓了,免得将来还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这”杜旨腾没想到她一提就提个这么过分的。山贼不去打家劫舍,难道还守护治安吗?
可他抬头就看到连鹊枝一双眼睛瞪着自己,思忖良久,索性先答应下来道:“好!”
杜旨腾目送着南忘卿和连鹊枝一白一红,一左一右地赶着晃悠的牛车下山。他背手站在原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南忘卿没怎么坐过牛车,颠簸晃悠也觉得新奇有趣。
她看着逐渐稀疏的草木和映入眼帘的城关,心道这表面繁华热闹的竟陵城下,居然隐藏着如此之多的暗潮涌动。
她回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不免担忧起自己当初领命下山,是不是一个鲁莽冲撞、不自量力的决定?
要是没有遇见连鹊枝,她连怎么住客栈都不知道,只怕还没出来几天,盘缠就花光了。
正想到她,她就拍了拍南忘卿道:“仙姑妹妹,快到山脚了,我们就在此处分别吧。”
真正听到她口中说出分别两字时,南忘卿不舍之情更甚,如梦如醒道:“啊,好。”
连鹊枝轻轻一跃跳下牛车,理了理衣摆。
南忘卿看着她的身影,总觉得还有话要对她说,却又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说的。
“坤衡道长!坤衡道长!等等我!”
两人循声回头望去,只见捉襟壮汉华奔换了身干净些的布衣,背着一个包袱,从山坡上一路追下来。
追到牛车边,他把包袱往车架上一甩,抱拳道:“小道长,我在寨中交代那儒生,把《青雀难飞》写个好结局,等着我回去看,因而耽搁了些时间。我愿随你一道去芳幽谷,寻那解药的方子!”
南忘卿和连鹊枝对视一眼,疑惑道:“为何?”
华奔边接过缰绳,边对她解释道:“我在山寨中窝囊了许多年,近来见着你们,才又想起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少年时光。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嗟叹道:“我早年本事不济,没这个机会。如今也想跟着小道长,去看看现在的江湖是何模样了!”
南忘卿仍在犹疑,看上去有些为难。
华奔立刻拍着胸脯再度表态道:“芳幽谷离竟陵城还是有些距离的,小道长你一个姑娘,带着这昏迷的小子诸多不便。倘若遇上什么突发情况,我还能替你看顾一二啊。况且这小子中毒,和悯凤山寨本就脱不了干系,道长不妨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啊!”
他顿了顿,又嘟囔道:“再者说了,那儒生的《青雀难飞》半天憋不出两个屁。我再不出去走走,转移一下注意力,还不得闷死在这山寨中!”
连鹊枝抱着手臂哂笑道:“好啊华二当家,这后一句才是重点吧,真心话都吐露出来了。”
华奔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南忘卿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应下了。
华奔一甩缰绳要走,连鹊枝忽然把他叫住,神情如同初次送子远游的老父老母。
她看看南忘卿,又看回华奔道:“二当家,我仙姑妹妹是实在人,你可别欺负她。”
华奔诧异地高声辩驳道:“连姑娘真是抬举了,我能欺负得了她?”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华奔驱使着牛车向前走了一段,南忘卿忽然又把他叫住,回头喊了一声:“鹊儿——”
连鹊枝背着手伫立在原地,似乎一直在看着他们往前驶去。
她笑着应下了这一声,南忘卿忽地就想起了当初在太和山上蒙她拔脚相助的那一幕。她手里抛着一颗果子,笑得十分好看。
苍松翠柏,长林丰草,周遭的景致都被那如焰笑意映得失色。
她此刻仍是一身红衣,灿若朝霞。
南忘卿摆了摆手道:“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刚换了称呼,想多叫你几声。待到下次见面时,就能叫得更为顺口了!”
南忘卿回过身,和华奔驾着那辆晃晃悠悠的牛车,行驶远去。
待到那辆牛车愈走愈远,消失在目光能及之处,连鹊枝脸上的笑意才一扫而空。
她沉着一张脸,早有察觉似的喊了一句:“出来吧。”
杜旨腾应声从树背后畏畏缩缩地探出脑袋,殷勤地小跑到她跟前。
连鹊枝蛾眉一挑,抱着手发问道:“我说你好歹也是一寨之主,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做什么?”
杜旨腾笑得极尽谄媚道:“哎嘿嘿,我,实不相瞒,多年前,我曾有幸在别处见过姑娘的佩刀。不落凡俗,见之难忘啊,叫人不论时隔多久,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连鹊枝下意识地把手绕到身后去摸霜劫,警惕道:“什么意思?”
杜旨腾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姑娘误会了,我并无不轨之心!”
见连鹊枝半信半疑地把手收回来,他才又笑道:“我这不是,想为姑娘出点儿力,也好攀攀高枝儿嘛。”
他邀功道:“我猜姑娘还没告诉那小道长,所以即便认出了你的佩刀,我也隐忍下来了,没有当场叫破。如何,能不能在姑娘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连鹊枝哑然失笑,闭了一回嘴,他倒把自己说得像作出了多大的牺牲似的。
她继而问道:“那华二当家?”
杜旨腾连忙解释道:“哦,确实是他自己想跟着去。不过这其中,自然也离不开我的谆谆教诲!”
他搓了搓手:“我看得出连姑娘对那小道长非比寻常。若是能为小道长出上一份力,讨得姑娘欢心,那也正合我意呀!不知能不能在姑娘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连鹊枝削前减后地提取出自己想听的话,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连你都看得出来我对她非比寻常?”
杜旨腾隐约觉得自己有几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连鹊枝望着那牛车离开的方向,似期盼似忧愁地自语道:“可她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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