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
旸城。
夜阑人定,除却城楼上站哨士兵的哈欠连连声,风起时草木沙沙的声响显得格外醒耳。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这座孤城,只见他伏行在泥沼里,自别水绕过前哨,抵达侧方一个小隘口。
两个巡防兵听见动静赶来,将要喊,那人站定后一个重甩,袖子里倏然飞出两针利刃,直直锁喉,他瞳孔一收,立刻跑去接住了那二人,轻放在地上。
……寅时已过,城内驻防各间都已灭灯,无事人皆在梦乡里,而醒着的,都是大忙人。
“有刺客!”
“警戒!!有刺客!”
“快抓刺客!”
——来了。
高升急忙套好鞋子,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叫,“来人!来人呐!!”
一个喊话的巡防兵跑过他时停下说:“高公公莫要惊慌,还请先待在屋里,以免被误伤!”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让咱家一个人待着,万一被行刺了,你担待得起么!?”他指着那人的鼻子大骂,而周遭不约而同地开始嘈杂、推搡,场面一度失控。
高升悄悄退出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趁乱摸着人多处走,直走到后勤辎重的区域内,周围才寂静下来,看来有刺客的消息并没有传到这里。
“…高公公?”一个守军诧异。
另一辎重队长不屑地乜了一眼,横枪拦截道:“高公公有事?”
高升尖着嗓子道:“没事儿咱家能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前方有贼人侵闯!咱家特来提个醒,都看紧点儿!咱家千里迢迢运来的粮食辎重,要是有任何的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说着往后方角落里轻飘飘地瞥了一下,转身便走了。
与此同时,直至前方乱象渐归平静也无人注意到夜色里有人北去。
……
城防军第一时间进了营内回报,“将军!属下无用,叫那刺客逃走了。”
默然思忖的守将郑隼一听,方要问话,又见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不好了!将军不好啦,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在场几人大惊失色,可还不等他们缓过神来,又听警哨响起:“敌袭!!”
一员副将怒喊:“什么?!”他侧目去看段彦,后者脸色也惊变,正自言自语:“……北漠素来有规矩,联姻重和,莫非是障眼法?”
郑隼最先冷静下来,“刺客来得突然,粮草又起火,恐怕还有内应……林军!”
“属下在!”
“你带人前去统筹救火,速去!”
林军:“是!”
他又斩钉截铁道:“季韬、段彦!整顿兵马,随我上城楼!”
“末将领命!”
—————
城门。
“关门!快!”
“快关门!”
郑隼领军行跑飞快,远远望见城门居然开了一条口子,守卫们互相厮杀,其中一拨人马较为高大,正在极力豁开城门。
这些不是军中的人。
他又惊又怒,却也没空细想他们是何时混入军营的。
敌军先锋在外施推力,眼看城门半开,敌人陆续涌入,他举起白缨枪,一声令下,“杀!”
所幸来得及时。城门封上,旸城驻军连续登上城楼,“放!”
落石纷纷,北漠先锋军跌落云梯,爬到顶的也死于驻军刀枪之下。
只是未及松一口气,有一哨兵上前禀报:“将军!敌方主力大军正火速逼近……”
段彦截口道:“多少人?!”
“属下不、不敢妄测,陆续有好几波兵马,最近的只有不到两百米了!”
此时警哨处传来一声:“一百五十米!”
“肃州距离旸城最近,只是有黄水相阻,东去揭州……哪怕轻装简行缩减粮草,急行军百里,援军赶来最快也要半月!更何况现今城内军屯失火,余粮不足。”郑隼顾自推演,“峦城地险,北有锡山,西临寐水,又有旸城在东北把守,漠北无孔可入……”
季韬听了一惊,忙说:“将军不可!军中有令,各驻防城的守军不得离开所辖地,更不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郑隼打断道:“何况旸城一旦失守,峦城必遭殃及这个道理叶庭震不会不懂!”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当然相信叶将军会出兵,正因如此……”季韬贴近他,低声说:“北境重镇的两军私自集结,消息经杂人之嘴传到京城,你让天子怎么想?!”
“一百米!”哨岗处又传来一声。
“放箭!”郑隼抬手发令,又丢给段彦一块刻字铜牌,眼神坚定,“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承担。段彦!你是我亲信,他见了你定知晓旸城危难,你西去峦城借兵,要快!我另派人前去揭州。”
段彦犹豫道:“将军……”
“这是命令!去!”
季韬双目充红,大吼:“不能去!”他将战袍一掀,扑通一声跪下,咬牙道:“将军!当年赵帅何其忠勇,下场又是如何?!我季韬本该一死,承蒙将军厚恩,苟活于今,又怎能亲眼看……”
“起来!”郑隼情急,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兵马,怒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说的那些我又怎会不懂?塞北此次集结如此大军,必定是有备而来,……万一断粮是虚,他们只是想让我们误以为这是一场持久战,实际上强攻速夺才是真,那么我们面对的绝不仅仅是多于旸城的十倍二十倍的兵马!虎狼在前,大翰子民在后,哪里等得了半月!我郑隼糙命一条,左右不过一场死战,忠名骂名又有何惧?!”
他按下胸口的起伏,脱力说:“如若推测不假,光凭旸城驻军坚守,很难说能等到揭州来援,城内还有数以千计的百姓,我不能冒这个险!再拖一时,这里的战士们就要多等一时,守住城池的胜算就再少一分……段彦,你去。”
“……是。”段彦抱紧拳头,挤出四字:“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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