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楼台雾(一)
隔间里地方不大,只摆了张木榻,店小二歪着脑袋流着涎,大喇喇地在榻上瘫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这么大动静也没把他吵醒。
这人是猪吧!
“哎,哎,醒醒!”白竹烟不耐烦地用剑尖点了点木榻,怎知剑刃太锋利,一下便戳进了那糟木头里,她身子一倾险些歪过去,连忙松开手稳住身形。
店小二的鼾声卡回喉咙里,嘴里砸吧着翻了个身,眼睛也没睁开直咕哝:“美人儿……”说着,手就要往旁边搭,惹得白竹烟“噫”了一声直往后退。
眼看那小二的手就要碰到剑刃上,暮临朝指尖聚起一道灵气打过去将他的手弹开。
小二吃痛,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倏地看到脑袋旁边散发着微光的灵剑,大叫着一骨碌爬起来,缩在木榻内侧的墙角里,“你你你,你们干什么!”
“我我我,我们来取你狗命!”白竹烟将灵剑从糟木榻里拔丨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本小姐的东西在哪儿?”
“什、什么东西?”
白竹烟单脚踩在木榻上,将剑尖抵在他颈边,轻叱道:“还装傻!”
她一凑近,店小二这才看清眼前这位深夜闯进他狗窝的女子,正是昨日被冯三抓走的美人,霎时面上惊恐之色更甚,颤颤巍巍说道:“女侠饶命!都、都是那冯三逼迫小的,小的也是不由己,这、这就去给您拿、拿来,有话好说,饶命!”
白竹烟见状收起长剑:“快点!”
“是,是!”
只见那小二连滚带爬地下了地,在地板上摸开一个暗格,取出一只尺余长的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摆在她面前,点头哈腰:“这就是小人的全部家当……”
那木箱子里塞满了零零碎碎的各色财物,白竹烟俯下身伸手在里面摸了许久,随后皱了皱眉,掀起一角哗啦一下全倒在地上,越找眉头蹙得越深,急道:“我那两个包袱呢!”
小二:“金银细软都在这儿了,其、其它的在、在柴房……”
“还不快去拿!”
客栈里常年不见生人来往,夜间鲜少亮灯,柴房里漆黑一片,糟木头堆成小山,湿哒哒的根本点不着。
暮临朝随手掷出一道灵符悬在空中,符咒缓缓自燃发出的灵光略微照亮了柴房一角。
白竹烟趁着光亮匆匆扫过各个角落,那两张绸缎做的包袱皮瘪了不少,被人随意丢在湿木头边上。
她把灵剑塞回暮临朝手中,急忙跑过去在里面翻找起来,直到摸出一枚小小的紫竹牌,才笑着吁出一口气,仔细擦干净上面的污渍收进怀里。
茶茶跟在后面也松了口气,她不知道那枚竹牌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只知道小姐自小便将它带在身边,应是十分重要之物。
小丫头猜得没错,那紫竹牌的确意义非凡,牌面上是白竹烟的妖族母亲亲手刻下的一个“竹”字,是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只有看到这枚竹牌,她才能不忘提醒自己其实是一只半妖,才能劝诫自己不要过多留恋这凡世种种。
她终归是要回妖界的。
大小姐找到了东西,心满意足地折回身去,瞥见一旁的小二,瞬间又垮下脸,眯着眼问道:“我记得昨晚你好像还从独眼怪手里拿了一袋子银钱,有多少来着?”
小二闻言登时软了腿,险些跪在地上,忙答道:“三、三十两!”
“三十两!?”白竹烟道,“……黄金?”
小二:“是、是碎银。”
“什么!?”白竹烟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竟然三十两碎银就把本小姐卖了?看不起谁呢!”
暮临朝:“……”
茶茶:“……”
小二“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女侠饶命!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怪那冯三作恶多端,小人也是受他所迫不得已才为之啊!小人这就把钱财悉数奉上,只求女侠能网开一面,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白竹烟撇撇嘴,道:“行了行了起来吧,不吓唬你了,没劲。不妨告诉你,冯三已经死了,以后你要好好做人,可别再跟着做些坑人的勾当了。记住了?”
小二闻言怔了片刻,忙道:“记住了,记住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见白竹烟摆了摆手,立刻麻溜地滚出去了。店小二劫后余生一般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能在数千猎兽人中杀了他们的头领冯三,这几人果真不好惹!
待到店小二走后,暮临朝算了算时辰,开口道:“该走了。”
“好。”白竹烟心情好转,连语气都轻快了起来,“对啦道长,鬼市里交易也用人间的钱币吗?”
暮临朝“嗯”了一声:“不过通常只收金银,或以等价之物交换。”
“那你再等我一下!”
说着,白竹烟从地上的包袱皮里摸出一只精致的荷包,飞也似地蹿出柴房,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那荷包已被塞得鼓鼓囊囊挂在她腰间。
她对着暮临朝甜甜一笑:“走吧。”
时值夜半,四下寂静无声,连间歇的蝉鸣都渐渐退去。无为镇笼罩在月色下,荒凉又萧瑟,一丝人气都没有。
白竹烟本以为鬼市会如妖界那般,入口都设在特定地点,谁知离了客栈,刚拐出巷子,暮临朝便随手掷出一枚玉令落地化烟,周边的景象随烟雾瞬息万变,转眼间已将月色吞噬殆尽。
周遭陷入沉沉的黑暗,只余暮临朝手中灵剑散发的一点微光。
白竹烟安抚地拍了拍茶茶紧紧挽着自己的手,心中却并不害怕,跟随着灵剑的方向一路行进,不多时便看到前方泛着磷光的招魂幡。
那招魂幡足有丈高,无风自动,走近才看到其后摆着的窄案,案旁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童,在窄案旁一站,只露出大半个脑袋,双颊点彩,脸上的微笑如刀凿斧刻般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看得白竹烟心里发毛。
小童见三人靠近,声音尖锐地说道:“贵客驾临,请登记名帖。”
随后,小童在窄案上摆出三枚相连的玉简,暮临朝指尖轻触的瞬间,一道荧光闪过,他的名字便被刻在了那枚玉简上。
白竹烟和茶茶也学他登记好名帖后,小童分别给三人每人一盏燃着磷火的纱灯,尖着嗓子唱道:“鬼主福佑,财运亨通。”
漆黑的夜幕下,蓦地“咔哒”一声,仿佛有什么被打开了。
白竹烟看不出个所以然,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提着灯问道:“这灯是有什么说法吗?怎么跟一团鬼火似的……”
暮临朝道:“此为‘引魂灯’,鬼市晦暗无光,需以此灯引路,对常人来说,灯灭即为离去时,否则魂魄不知归处,就会永远迷失在这里。”
“原来如此,”白竹烟说道,“可是好端端的,道长来这鬼地方作甚?”
暮临朝边走边说道:“卖东西。”
“道长缺钱吗?”白竹烟挑眉,拍拍腰间的荷包说道,“我有啊,哪还用得着专程跑这一趟。而且这黑灯瞎火的,连是人是鬼都看不清,万一碰上个鱼目混珠的骗子,岂不是要吃亏?”
“噤声。”暮临朝打断了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两张银面具,递给她,“前面就是真正的鬼市了,你二人无灵力傍身,还需戴上此物以免多生事端。记住,不要乱说话。”
白竹烟乖乖闭上嘴点点头,接过面具戴上的刹那,只觉周身仿佛笼在一层薄雾里。再看茶茶,哪里还能看出是个女儿身,分明是位戴着面具的小公子。
这面具竟能掩去真身!
白竹烟不由在心中暗叹,忍不住又去偷瞄暮临朝,引魂灯的荧光虚虚映着他的侧脸,看得白竹烟心头一阵荡漾。
还说什么免生事端,他这般的脸放哪儿都招摇得跟朵花似的,更应该遮住才对吧……
“小姐……”茶茶轻轻晃了晃她的手。
白竹烟蓦地回过神,那朵“花”正立在前方回头看着她,于是立马收起心思跟了上去。
穿过一道无形之门,眼前终于能见了少许亮光——无数提灯人缓缓行走在可供四辆马车并头齐驱的街道上,两侧的商户家家门口挑着引魂灯。偶有高楼耸立其中,四角挑檐上皆挂着磷火涌动的招魂幡。成列的鬼吏举着长|枪不定巡视,面目如门外小童一般僵硬。
磷火遍布各个角落,但磷光所能覆盖之处不过寸余,形同虚设,鬼市依旧伸手不见五指,点点萤火衬得此间阴森诡谲。
白竹烟觉得四周空气都冷了下来,不由跟紧了暮临朝。
“哟,新来的吧。”不远处迎面走来三个壮汉,个个人高马大,面目不善,“懂规矩么?”
白竹烟看向他们,却见三人手中都没有引魂灯,路过的“行人”皆远远避开——难道这便是道长方才所说的迷失之人?
什么情况,迷失在鬼市之后就可以拦路打劫了?
三人见他们并未理会,为首的壮汉便三两步走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刚要开口,却凑着引魂灯的微光看见暮临朝清俊的脸,在微弱萤火下映得有些妖冶,于是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原来是个小倌,这样吧,你跟大爷们玩玩,就放你们进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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