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津渡(三)
那人的手重重搭在白竹烟的左肩上,她吃痛抽了口气,身子不由一歪,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偏那剑客手劲极大,她竟没能挣脱。
茶茶见状连忙搀起她的胳膊,紧张地嗔视着那男人,轻叱道:“你别乱讲,我是小姐的人。你快把手拿开!”
看那剑客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暮临朝挥出一道灵气,将他的手弹开,“她有伤,你收敛些。”
那酒鬼身上的酒气似是永远也散不尽,白竹烟束缚得解,赶忙捏着鼻子躲在暮临朝身后,探出头说道:“臭酒鬼,我又不认识你,离我远点!”
“别生气嘛。”剑客不以为意,对着白竹烟拱了拱手,“给姑娘赔个不是。顺便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百里京,江湖浪客,你家仙君的好哥哥。”
白竹烟将茶茶也拉了过来,离他远远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哪个要知道你是谁,瞎说什么,你一个臭酒鬼,给我们暮道长当小弟都不配!”
“是是是,我哪能跟他比。”百里京嬉皮笑脸地走向暮临朝,“咱们小朝朝当了道士,身边都不缺姑娘,可见小白脸着实吃香。”
此人说着,又要将手搭在暮临朝身上,仿佛不倚着人就不会说话一样。
暮临朝侧身躲开:“我只是个护卫,拿钱办事罢了。”
百里京扑了个空,讪讪收回手,咧着嘴一笑:“你猜我信不信。名动鬼市的天垣君,何时会为了区区钱财任劳任怨?”
他话未说完,却见一道灵符幽幽飘了过来,丹砂绘制的符文灵光隐现,悬停在他嘴边虎视眈眈。
百里京霎时如临大敌,慌忙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道:“仙君在上,小人知错了!”
乌云散尽,烈阳当头。
三人沿着江边向西而行,百里京则远远跟在后方。
四下水汽蒸腾,白竹烟举着顺手薅来的芭蕉叶遮在头顶,也仍阻不去那阵阵热浪。
这盛夏的天气也太难捱了!
她打着蔫儿回头问道:“喂,臭酒鬼,还有多远啊。”
百里京被晒得眯起眼:“快了,穿过前面的芦花荡就是。”
白竹烟顺势看去,那芦花荡里白浪轻摇,一眼望不见头,在骄阳下泛起银白的光,也甚是灼目。
她的半妖之身虽异于常人,却唯独怕这烈日炙烤,现下早已被热气熏得发晕,不由垂头叹息道:“怎么还有那么远啊……”
茶茶见状,将自己的那片芭蕉叶也遮在她身上,颇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还是我茶茶好,乖,自己遮着吧,别给晒黑了。”
白竹烟有气无力地将她的手挡回去,转而看向暮临朝,只见其人仍是一派神情自若,任外界流金铄石,也不曾扰了那满身冰雪之意。
她悄悄凑到暮临朝身后,果然感觉到一阵清凉,于是放矮了身子,整个人缩在他挡下的阴影里。
暮临朝微微侧首:“做什么?”
白竹烟哭丧着脸,闷声说道:“热。”
暮临朝随手丢出一张灵符,在她头顶形成一面泛着水波的弧形屏障,将她和茶茶罩在其中,随着二人步伐自行移动。
这屏障乍眼看去虽无形,却有温凉如水的触感。
白竹烟只觉周身燥热瞬间消散,骤然舒爽不少,睁大眼睛抬头问道:“这又是什么符?真方便,教教我呗。”
“这是以灵符为凭所施的‘辟火障’。你无灵力,学不了。”
有什么了不起。
白竹烟轻哼道:“有这种好宝贝,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暮临朝微一挑眉:“我还以为,以你的本事不会怕这暑气。”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一族本是喜阴耐凉、最忌酷热,与其它……”白竹烟猛然顿住,若无其事地改口说道,“与其他人自是不同,冬有暖阁,夏有凉殿,何时受过这般活罪。”
糟糕,都怪这酷暑天气,晒得她脑中混沌无比,竟险些将自家底子抖出来。还好有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之名顶着,这般说辞,应该……也不会太过突兀吧?
白竹烟面色不改,内心却一阵哀嚎,暗戳戳打量着暮临朝的脸色,却见他轻轻一笑便不再言语,似乎并未发觉不妥之处。
她轻轻吁了口气,余光里却突然闯入一坨“庞然大物”。
原本跟在后方的百里京,此时正猫着腰挤进她的辟火障里,谄媚地露齿一笑:“我也热,也借我待一会儿。”
那辟火障本就不大,百里京个子比她高了不少,立时将屏障内的空间占去大半,熏人的酒气也弥散开来,挤得茶茶小半个身子都暴露在烈阳下。
“滚!”
白竹烟一把将芭蕉叶甩在他脸上,加快脚步远离他。
百里京讨好不成,抱着芭蕉叶转而折向暮临朝,言辞恳切:“好兄弟,劳驾,再使一次神通?”
“你皮糙肉厚,还怕这些?”
“嘿。”百里京再次碰壁,眼睁睁看着暮临朝扬长而去,“这俩人,啧!”
他忿忿地拔开腰间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大口,却像被呛到一般喷了出来——那酒葫芦方才被水龙卷一番缠裹,封口松动,混入不少掺着泥沙的江水。
百里京奋力吐着满嘴泥沙,苦不堪言,没好气地将那酒葫芦摔在地上,愤声自语道:
“就知道遇上这小白脸,准没好事!”
安乐镇紧邻大江,一条长河贯通而过,比滍阳镇更具烟雨之意。
临江水阁错落有致,桥街相连,往来皆须舟楫。
如此江南小镇,本该留足涨水的空余,如今却被突然暴涨的江水淹去大半,邻水的一楼已然不能住人。而入江口地势较低,竟只得露出一角瓦檐浮于水面。
“大江此段鲜有洪涝,老叟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水患。”年逾花甲的船家声音低沉地说道,“今年怕又是一个灾年喽。”
白竹烟下了舟楫,对船家说道:“出了这等事,难道附近的州府不管吗?”
“他们如何管?咱们镇上原也是有江堤的,官府老爷们拆了建,建了拆,这次还没建成便被冲垮了,能转移下游被淹的百姓已是恩泽,哪还有余力堵这倒灌之水。”船家戚戚一笑,又道,“你们几个年轻人,来得真不巧,这几日可得当心些,勿要再靠近江边了。”
“多谢老丈,您也多保重。”
岸边石板路上浸了没过脚踝的一层水,歪歪扭扭摆着一排垫脚的大石块,白竹烟提着裙角踩在上面,时不时回头拉一把茶茶。
直到接近上游,才勉强能看见未被水打湿的空地。
下游受灾的百姓已悉数被转移至镇旁的平野附近,官府在此搭了粥棚,也算一处临时安身之所。
水患伊始,镇上下了三天暴雨。雨势稍停,过往行人便皆从陆路四散离去,镇上唯一的客栈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跑堂的伙计闲来无事,正与掌柜坐在一处唉声叹气,忽见有客而来,立时打起精神上前招呼。
白竹烟率先迈入大门,手里抛过去一枚银锭,说道:“三间上房,再备些饭菜和热水。”
“得嘞!几位客官里边请。”
百里京笑道:“哟,四人三间,大小姐这是要跟谁住啊?”
“当然是跟我家茶茶一起。”白竹烟斜觑向他,笑得人畜无害,“不过现在本小姐改主意了,我们三个一人一间。你,滚出去。”
百里京连忙讨饶:“哎,别啊,我闭嘴总行了吧。”
白竹烟白他一眼,转身去了二楼的雅间,方一落座,她便低声说道:“道长,此地水患是否与那江上的水龙卷有关?”
暮临朝微一点头:“若我所猜不错,应是夔牛作祟。”
“夔牛?”百里京蹙眉道,“又是凶兽?”
白竹烟讥笑道:“嚯,原来你也知道凶兽,我还以为某人只会喝酒呢。”
“欸,大小姐这就不对了。”百里京抱着酒坛说道,“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当年你家仙君落难,还是我救的他。想当初,单凭剑术他可不是我的对手。说起来,我还算他半个师父呢。”
此人自出现起便没个正形,说起话来着实欠打,怎么看都是一副落魄潦倒、平平无奇的中年醉鬼模样。
白竹烟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半个字也不信:“瞎吹吧你。也不知是谁卷进浪里,还得靠暮道长去捞。”
“嘿,你这小姑娘。”
白竹烟一挑眉:“怎么?”
百里京:“说得真对!”
“哼。”白竹烟懒得理他,转头对暮临朝说道,“江中既已出了妖兽,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暮临朝饮了口茶,答道:“自是除祟。只是夔牛原本生于东海,如今于内陆水域现身,恐有蹊跷。”
百里京正色道:“这便怪了。先前收你传信,此番游历时,我特地留了心,却未曾发现东域和南境有何异样,反倒听说中原那边时常会受妖兽侵扰。难道当真与那嵩阳观的地脉枢有关?”
暮临朝沉吟片刻,道:“中原之变与嵩阳观脱不了干系,然夔牛之事应与其无关。”
白竹烟眨了眨眼睛:”莫非夔牛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至此?”
“嗯。”暮临朝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中岳地脉已无多余灵力可食,相距较远的妖兽断不会被引去。夔牛性懒,若非被强盛灵力吸引,必不会轻易迁徙。”
“此地已偏西部,”百里京摸着下巴思索着,“难道是西方白虎枢也出了岔子?”
暮临朝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说道:“地脉灵气倾泻非是小事,我自会去查看。为今之计,是尽早将夔牛除去,否则江河域内恐将生灵涂炭。”
百里京:“话说这夔牛现下会去往何处?刚刚那场风浪当真是它的手笔?”
暮临朝:“方才只是夔牛的一缕妖魂,至于本体,应是逆流而上。此地江水泛滥已达三日,照这个速度……”
“浔阳!”百里京蓦地站起来,剑眉深蹙,“坏了,浔阳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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