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宵之84
宋家不养闲人。
奇楠旁观者清，知道宋喜对宋家而言，实在多余。
他们接宋喜回来，是为了顺从长公主，也是为了相士的那句“求子”。
如今，长公主的意思，他们办到了。女儿归家，也消解了他们从前的业障。
养在深闺的女儿，只是赔钱的物什罢了，宋家迟早会将宋喜彻底利用起来。
宋喜自己又没什么能反抗的本钱。
到时候，她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宋家去宰割？
与其长久地留在这里，待宋家人想出利用她的法子，宋喜莫不如趁早离开。
这傻姑娘对宋家人，却恐怕并无警惕之心。
奇楠于是便替宋喜打算起来。
宋喜如今十四，所以最直接的法子，便是嫁一户好人家。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姑娘若是有了夫家，便不惧宋家人再如何打她的主意。
既然她已在适婚之龄，那么这一劳永逸的简易之法，奇楠打算劝她一试。
“你看，杜家对待我那样好，打从心底里疼惜我，你就不觉羡慕？”
“虽然羡慕，可我转念一想，我也是有家人的，而且又还是久别重逢的亲生爹娘呢！”
这姑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正是宋家夫妇，曾经将她变卖。
奇楠心中无奈，却不欲提起此事，伤到宋喜的心。
“女大不中留，你若实在舍不得他们，莫不如寻一户黎州当地的夫家？”
若劝宋喜远嫁，倒其实也无必要。只要她嫁了人，不分外乡、当地，宋家皆不好再打她的主意。
宋喜人在黎州，她也方便对宋喜多关照些。
“你刚回来，许是对这儿不熟。黎州民风尚佳，有不少本分又殷实的人家。虽说在财力上，能比得上你们家的不多，但嫁人最看重的难道不是家风？”
奇楠所言没错，即使夫家富贵，但若遇人不淑，便争不如不嫁。
宋喜点了点头，却未接话。
这姑娘心里面装着苏淮，所以哪怕黎州有再好的人家，她都不想了解。
奇楠却只道她是羞言婚嫁之事。
“你若是真想过嫁人的事，我去帮你留意。做媒的事情呀，便包在我身上。”
宋喜不知要如何对奇楠提及苏淮。
他和她的事情，毕竟仍不好为外人道。
她不说话，奇楠便以为她应允了。
奇楠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问她。
“你心里有没有中意的人选，或者偏好的类型？是斯文俊朗，还是潇洒高大？”
“我……”
宋喜话里犹豫，正想着回绝奇楠，奇楠却突然思及什么，再开了口。
“胧素长居姑苏，但距此并不算远。我看你这师兄，实则甚好，你就从不曾考虑过他？”
奇楠越想越觉得胧素合适。
“你二人是旧识，本就有师兄妹的情谊。胧素今未婚娶，相貌人品身家，哪样不好？黎州与姑苏两地，都再寻不出他那样的人来。”
宋喜连连摇头。
“师兄就只是师兄，我可没想过嫁给他呢！姐姐是有多嫌我碍眼，才急着要将我嫁出宋家？”
她思来想去，仍觉得不便与奇楠提起苏淮，便也干脆不说，只偎进她怀里，使劲儿同她撒娇。
“我才回来黎州几天，还没做够宋家的长小姐呢！姐姐若真的疼我，倒不如带着我出去转转，先熟悉这城中各处再说。”
奇楠摸摸宋喜的头，笑她仍是孩子心性。
既如此，她便也不再催她，只说临走要拜会宋家二老，与宋喜一并去了主屋。
宋夫人瘦削，宋老爷倒是人有福相，笑起来尤为和蔼可亲。
奇楠与他打过交道，清楚面前人并非是笑面佛，而只是笑面虎罢了。
“杜夫人不多坐会儿，与我家小女再叙叙旧？”
宋老爷劝奇楠多留一会儿，奇楠却摇了摇头，带着歉意回道：“店里面实在是离不开我，我虽然想念宋喜妹妹，却也不好耽误了主子她的生意。”
长公主那儿，无论奇楠还是宋家，都不敢对她有所得罪。但宋老爷觉得，奇楠若不能常来见见宋喜，实在可惜。
宋喜与奇楠是故交，她看在宋喜的面子上，对宋礼也可以多加照顾。故此，宋老爷是乐得这一对小姐妹关系亲近的。
宋老爷正琢磨着，如何让自家女儿与奇楠热络起来，奇楠便已经提了个法子出来。
“我与宋礼，左右不过是在铺子里忙生意，宋喜妹妹若想我了，便让她常去铺子里见我可好？”
奇楠没空闲常来宋府，宋喜却的确有时间去找她。
宋夫人面色稍僵，毕竟自家女儿尚未婚配，不好如次子宋礼那般，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
宋老爷却不在乎这些。
他们毕竟是商贾人家，就算已为皇商，又能如何？
万事利益为先，宋喜能常同奇楠来往，便是最紧要的。
京城远在天边，长公主不来黎州，奇楠便算宋家生意真正的东家。
如今奇楠肯给这个面子，主动同他们家的女儿交好，他自然不会不知好歹，拂她这一片好意。
宋老爷一个眼色，未令宋夫人开口回绝奇楠。
“如此甚好、甚好。”
他拉过宋喜的手，万般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这女儿，可就交给杜夫人好生关照了。”
一旁的宋夫人虽然心中不愿，可毕竟自家老爷已表明了态度，她便顺势附和。
“正巧喜儿她初回黎州，对诸事都尚不熟悉。黎州风土，还有铺子里的生意，都劳烦杜夫人多多费心教导她了。”
夫妻俩一唱一和，将女儿出卖给奇楠，宋喜倒是身在局中，对此浑然未觉，还觉得双亲开明，不将她拘在深闺。
“您二老只管放心，宋喜妹妹自然有我护着。谁若敢欺负她呀，便是和我们家主子过不去，我准不会轻易饶了呢！”
奇楠这话，是让宋家夫妇放心，也是敲打他们二人。
既然宋喜暂时不想嫁人，那么在宋家时，她便先护着她。
宋喜在宋家一日，她便照看一日，总不会让他们欺负到她，害她伤心的。
宋喜知道皇商不同于一般商户，却不曾预料到，宋家的脂粉铺子，门面竟这样气派。
在京城时，她也曾见过不少生意红火的店铺，但就连伍娘子家的成衣铺子，也并无这般装潢与排场。
金匾额、银幌子、玉台阶，雕镂无不精致异常，整一副华美绮丽的模样，倒的确与店中所卖货品相符。
毕竟是脂粉店，这般门面，才易讨得女儿家的欢心。
栀花胭脂如今是头一号的皇商贡品，铺子里不备现货，但来此预订这东西的客人仍旧络绎不绝。
铺子里卖得最好的，却不止栀花胭脂。毕竟这东西一盒难求，想要预订，还得先买足其余商品的份额才行。
配货时，大多客人会择玉露水粉或是成套的四季香膏，价目上凑齐之后，才能换得凭证，改日来取走栀花胭脂。
“这般无耻的主意，是你想的？”
宋喜躲在柜台后，掩嘴偷笑，拉着奇楠窃窃私语。
像这样强买强卖，也难得无客人表露怨怼。
奇楠不答，拉着她绕出柜台，挑帘子去了里屋。
因见四下无人，奇楠方才答道：“说什么无不无耻的，只能讲‘买的没有卖的精’。这样的好主意，却不是我想出来的。”
“难不成还是我那幼弟？”
宋喜止不住地笑，随口反问奇楠。
“可真就说对了！”
奇楠亦笑，神色却显无奈。
“你那弟弟，实在得尽了宋老爷的真传，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不止如此，宋礼在货品上更是精通，连栀花胭脂的秘方都自宋夫人那儿学了个通透。
宋喜若想在家业上胜过她那弟弟，没有半点可能。
她这样的无用之人，只会浪费宋家的粮食罢了。
小姑娘倒是半点危机感也无！
“我弟弟真是厉害，才十二岁，就如此会做生意。”
宋喜与有荣焉的傻样子，直教奇楠又好气又好笑。
她正欲提点宋喜一二，宋礼却一挑门帘，入了房中。
“太平春居刚蒸好的点心，杜姐姐您早上没吃饭，这会儿垫垫肚子？”
奇楠因有身孕，晨起时若是吐得厉害，便干脆不吃早饭，直接来铺子里。
宋礼知她有这个习惯，见她今日亦来得甚早，便去太平春居等了新做好的早点，买来替她备着。
太平春居新近开张，正是客人众多的时候，而每日的早点又有限额，时常要等上许久才能买到。
宋喜见他有这份心，更是一个劲儿地将自家弟弟夸赞了番。
对外，宋礼皆一副进退有节的温敦模样，颇是害羞地连声道“不敢当”，教人半点儿都瞧不出来，正是他想了那配货的“鬼点子”。
奇楠谢过宋礼，分了一半的点心给他，留下宋喜一起在里屋用饭。
刚刚她想说的，恰被宋礼打断，这会儿屋中又只剩了宋喜与她，她便盘算着再度开口。
宋喜捻了块晶莹剔透的芙蓉糕，一脸欣喜地凑近端详过后，口中称赞着点心师傅的出色手艺，将糕饼递与奇楠。
点心的香气到了鼻端，奇楠猛地扭过头去，弯腰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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