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三条永不落幕的终夜
“「奈」……「奈落」。”
近江遥体内的黑泥早在先前和泽田纲吉的对峙中就已被祛除不少，仅剩的一些此刻也同有意识一般，本能地覆在表皮，麻痹着她的痛觉神经，以及其缓慢的速度进行修补。
唯独左肩被烙下的星芒图案如同神圣不可侵犯地在夜色里闪着刺目的光，不停逼退着试图侵入修复的黑泥。
在火光的照耀下，透过缝隙中那个和她的救赎相似却绝不相同的背影，近江遥含糊地唤着共同属于自己和「齐木萤夏」的名字。
此刻的萤夏和记忆中把自己从衣柜中救出来的人完全重叠，近江遥却是第一次头脑清楚地意识到萤夏与那个人的区别。
或许是更早——
从那个亲手为她以象征羁绊的红绳编制戒指的午后，从那个她引领自己走向天柱的时刻开始，近江遥就已经清楚地了解到：
与那个会偏爱地照耀自己的皓月不同——
“……小夏。”
这个齐木萤夏只是太阳，只是悬挂在天边，仅此而已。
♂♀
泽田纲吉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茧中，动弹不得。
相比上次在鬼屋里死气之火的主动释放，这次被困在黑暗之中，他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头顶火焰的流逝，就像是在这个连空气都呈粘稠状的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试图吞噬他，直到它饱和、过载。
被能量撑破的空间由黑色转为暗红，在彻底破开的瞬间，泽田纲吉隐约地从幽深处看到了——
艳红的、最令他熟悉的——
“……？”
泽田纲吉看着同样闭目养神的萤夏，短暂地陷入了混乱。
——咦，萤夏怎么会在这里？
啊！刚才萤夏被抓住了……！
然后……
“你醒了，纲君。”
还没等泽田纲吉回忆起今夜刺激骇人的全过程，萤夏已经从休养中回神，手轻轻搭在他的额头试温：“虽然现在还好，但是如果你继续躺在地上，明天一定会感冒哦。”
泽田纲吉奋力眨了眨眼，看着视线中颠倒的人许久，试图理解她的意思，直到背后点点渗入的寒意和萤夏掌心的温度形成强烈反差，他才起身，后知后觉地把自己裹进覆在身上的毯子里。
——膝、膝膝膝枕？！刚才那个就是……传说中的膝枕吗！？
这样羞怯的反应就连萤夏都始料未及，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
在笑声中，本来就脸微微发烫的泽田纲吉直接扯过毯子完全末过头顶，转念一想这样的举动反而会引来对方更多的侃笑，慌忙把盖到头顶的毯子拨下来，微凉的晚风夹杂着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把他吹得清醒。
女生肆意的调侃没有如期而至，迎接他的除了依旧凶猛的烟火气息，还有萤夏的拥抱。
“萤夏……？”
泽田纲吉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听到肩头含糊的一声回应才稍微放下心来。
滚烫的额头就顶在颈侧，不同于他印象中的木香，萤夏身上还萦绕着不散的血气，浓烈得让他不住皱眉。萤夏一定是受伤了，即使没能判断出对方身上的血气是源于自己的伤势还是那个她斩杀的人，他都明白她正在为此而痛苦着。
“……纲君。”
“嗯？”
“我好像做错事了……”
更多的关心被扼制在她低沉的声音中，泽田纲吉从未听到过她这样把全部活力都从体内抽空的声音，明明人已经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确认对方的状态，只能僵硬地任她靠着。
她现在一定，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吧。
如果——如果在场的是李君会怎么做？如果是山本？是桃野？或者更亲近一些，是——
泽田纲吉在无措中随意发散的思维在这一刻猛地回拢。
——对了，茧里的人是……
泽田纲吉小心地把身子坐直，在这个大家都精疲力尽的夜，寒风对战场做着最后的清理，无意地吹开浓烟与厚厚的阴霾，月光倾撒在他们身上，一切都好像他们刚踏入校园那一刻一样。
“没关系的，都结束了，萤夏。”
他的声音中满是坚定的温柔，是那种最能让她平复心情、最迷恋的力量。
“看啊，今天是满月哦。”
萤夏闻声抬头，皎洁的明月同圆盘般悬挂在头顶，连同她的心底把天台的每一处都照亮，风飞扬起满场的红色布缎，零落地成这冬夜中的晚樱。
她握着残肢的手动了动，与已经冰冷僵硬的尾指相勾。
“是啊，今天可是满月呢。”
并中操场中的篝火烧了一整夜。
因为事态严重且对并中的校舍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学校给全体学生放了一周的假，由于是临近期末考的一个小长假，待到回校后就要开始期末冲刺，所以很多学生都对此怨声载道。
不过虽然抱怨的声音很大，但其中并没有人嚷着要回学校，身为学生喜爱放假是一部分，更多的还有这次「奈落」事件由于是在并中学园祭最热闹的时候爆发，不仅是校内的学生老师、甚至是校外的人员都成为这场血腥的目击者，本就吓人的场面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下被严重妖魔化——
什么尸体被抽干了血从天而降啊（是真的），播音室因为佐伯晴美的鬼魂和鲜血供养现在变成了活物啊（虽然也是真的），还有捉鬼法师在学校和怪物大战了三天三夜才彻底祓除啊（这种程度真的不会产生咒灵吗？）之类的种种。
一切都好像在妖魔的背景下被淡化了，就连准备成立案件组的警方都接受了极恶连环杀人犯「奈落」是非人类的现实。
连带着，佐伯晴美的死也和四年前的水武田虐杀事件在警方的档案中也完全断连，听到这个决定时，李明光没有错过萤夏脸上带着意料之中的失落的表情。
但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除了萤夏从校内带出的那节手臂，警方并没有从那堆残渣中找出一丝有用的信息，以齐木萤夏自身魔力供给的火焰远非寻常火焰所能比较的，所幸她即使在精疲力尽的情况下仍精准地把火焰控制在中央堆砌好的篝火中，其他零散的几处堆放燃料的地方都没有收到牵连。
这也直接导致操场中央放置篝火的那一片圈连草皮都烧的焦黑，土壤完全被破坏，即使后面想要复植都成问题。
幸好姗姗来迟的弓梓小姐在取走残肢前许诺云雀恭弥会把学校的一切都恢复原样，不然李明光觉得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校门口，且不说自己现在还没锻炼到可以和战斗疯子同台竞技，看看那个差点昏死过去的工匠搭档，拿什么打，拿头打吗？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靠在卫生间的墙边，扣了扣门板。
“差不多该走了。”
并中封校的第三天，这对冤种搭档又得回到并中去了。
此时窝在洗手间的萤夏没有第一时间给予门外人回应，只是拉起自己的衣服下摆，看着腰间被洞穿后恢复过来的凹陷痕迹，沿着上面起伏的黑色纹路摩挲着。
按照常理来说，无论是自己腰间的伤口还是腿上被巨蛇咬出的伤口都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尽数恢复，但是实际情况是这些伤不仅没有对她后续的战斗造成不便，除了从伤口处蔓延的黑色暗纹外就再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
萤夏从口袋中掏出先前从自己伤口扯出的半截红缎，上面象征不详的黑色暗纹已经尽数褪去，在清洗过后上面只留下如同鲜血般艳红的纹路，就好像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换曾经在萤夏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过。
……如果是交换的话，那——
念此，萤夏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镜子里那在白皙皮肤上扎眼的黑。
“喂！你不会在里面昏倒了吧！”
李明光提醒的声音适时地再次响起，这次他拍门的动静更大，似乎下一刻就要把这脆弱的木门给拍散架然后冲进来检查状况。
萤夏放下手，无语地看了一眼被拍得哐哐作响的门，把缎带缠绕在手腕上，抢在李明光下一次拍门之前抢先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然后——
李明光如预料的一般，真的冲了进来，并且在萤夏侧身闪避后刹不住力道，直接整个脸都拍到了墙壁上。
“嗤。”萤夏毫不客气地嘲笑起自己的搭档来，“你是要爆肛了吗，急什么。”
“哈？担心你真的是我最失策的事。”
轻飘飘地躲开李明光腿上的攻击，萤夏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
“……爬啊，你自己去给云雀恭弥打死算了啊！”
“一边诅咒一边口嫌体正直地跟出来……啧啧啧，光，傲娇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哦。”
“你有朋友已经是奇迹了吧……”
李明光一边穿着鞋一边小声嘀咕，一抬头却见萤夏已经把手搭在门把上，人却被定格在原地没有说话，但他感觉这远比她之前絮絮叨叨吐槽的时候都更令人难受。
「朋友」。
他忍不住想给自己一耳光，在那夜之后虽然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化，但是他很是清楚自己刚才的反击已经称得上是口无遮拦了。
近江遥和命的存在，是完全清楚内情的两人最难以跨越的坎。
“……行了，走吧。”
拍了拍她的肩，李明光帮她把手按下。
“该去解决最后的屏障了，搭档。”
此刻的并中仍处于封禁的状态。
两人越过校门的黄色封条，走过熟悉的校道，沿途还有不少在此前留下的战损痕迹，随处都是碎裂的玻璃和防护网残渣，此时也都被警方细心地圈起留存成案件相关的证据。
警方对学校的取证时间持续了整整三天，不过在草壁哲矢的通知下，他们已经知晓警视厅已经从并中撤离，原定要对校舍进行修复的死神后勤小队也会在明天到场进行为期四天的围蔽修复。
——言下之意，就是今天傍晚的这点时间就是最后可供他们破坏的时机了。
唰——
李明光连忙把发呆的萤夏一把捞了过来，险险地避开对面投掷过来的铁网残片。
“你在发呆，草履虫。”
——草履虫？前几天还是泥鳅今天就草履虫了？返祖返得也太快了吧！
萤夏抬手摸了摸被划出红痕的地方，刺痛让被天台环境麻痹的大脑逐渐转醒。
——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那天用麻醉针把他放倒的事啊……
“你应该很清楚那种东西糊弄不了我。”云雀恭弥完全没有对先前的袭击做出解释，只是自然地甩出浮萍拐，杖身尖锐的每一根倒刺在夕阳下都泛着不详的红光，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萤夏都能想象那些要命的倒刺从自己身上剜下肉沫的血腥场景。
应该说……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变成现实了。
“想要让事情结束，你做好被我咬杀的准备了吗，草履虫。”
“……所以好歹叫泥鳅啊，毕竟草履虫可不会拿枪！”
把手搭在李明光的手上，在云雀恭弥的注视下，萤夏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真正地展示出两人的身份。
——李明光化身的漆黑□□轻易地在她的手中翻转腾挪，一阵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后，萤夏负手向因惊讶而略微瞪大凤眼，随后又战意猛涨的云雀恭弥做了个请的动作。
“只要你不再追究，那么无论是让我全力和你打一架还是让我加入风纪委——我都会照做的。”
面对已经蓄势待发的对手，萤夏深吸一气，稳重又悠长地缓缓呼出，后撤半步侧身抱抢，做出攻守皆宜的起手式。
“——我不会再逃了。”
萤夏坚定而锐利地宣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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