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庭聚会

下午六点三十分，根据通勤距离算算时辰，正是刚下班（无需加班）且赶到家的时间。

        顾易安到了门口，把右手拎着的大包小包蔬菜往左手一转交，大片深邃的红勒痕赫然在目。

        陈今来在此时毫不意外地打来电话，铃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个不停。

        这家伙平时每天两个电话非常准时：午饭时一个，晚上到家时一个。

        时间一长，顾易安根本就懒得低头看表:多好的人工沙漏啊，远程操作，还自带优雅知性版男低音。

        要是搁平时，易安这会儿已经在懒洋洋地换着拖鞋，一边顺手接了今来的电话。但今天买菜时一股脑儿搬了半个超市回来，实在腾不出手。

        她此时正站在自家门口，一手拎菜、一手翻包找钥匙，然后以一种怪异姿势将口袋里的手机扭到眼前，脸上的表情踟蹰十足。

        终于。

        “嗯？哎！”

        陈今来刚按下免提，就听到那边听筒里传来这么两个字，光听着就能脑补出大致细节了。

        “急着接我电话，鸡蛋掉地上了？”陈今来一声坏笑。

        “那是，稀碎啊！”顾易安惋惜地摇摇头。

        “呃，不碎岂不是不正常，你找块抹布……哎，你是不是还没进屋呢吧？”

        顾易安抬头呆呆地看着自家门头号，也是突然才反应过来。

        一个月前刚搬到这新房，对这屋里屋外的一切都是副“我知道你属于我但是我真的不怎么熟悉你”的架势。

        陈今来跟顾易安都是对这些所谓大事非常“怠慢”的人，越省事越好，结婚前二人商量着“你来我这儿住也行”、“我去你那里也可以”，没想到两家父母一碰面，直接整了套婚房出来。

        二人从听说这套房到搬进这套房，统共就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实在是接受无能。

        尤其是走进卧室，迎头就是一张放大特写版粉粉嫩嫩的小娃娃画报，那双眼睛大得恨不得掉两颗葡萄出来……

        “土，倒也不是土，就是觉得哪里怪……”顾易安偏着头道。

        “额，其实那是我小时候的照片，被你婆婆重新放大加印了……反正你领会到这个意思就行了……”

        咦！

        好在房子离两人工作的地方都近，离爸妈们更近，很显然，父母们是事先做了计划的，然后计算着两人蜜月应该结束了，就约着今天晚上一块儿来吃个饭、暖个房。

        顾易安左手不堪重负，不得不临时撂了电话直奔屋里。

        待重新打过去时，陈今来仍然是一声坏笑。

        顾易安都能想象到他半靠在办公椅上一手拿着手机半贴耳朵，一手哒哒哒敲着桌子的模样。

        “湘湘到了没？咱两对儿爸妈都来了吧？”

        湘湘是陈今来的亲妹妹，是顾易安亲之又亲、如今亲上加亲的妹妹，今天突然来暖房这事儿，大概率就是她在背后撺掇的。

        “说的是七八点左右到，今天家属院那群老同志们给一位退休教师开欢送会呢！呶，我时间不多了，七个人，七道菜一个汤，啧啧……快夸我贤惠能干！”

        “好，好，我们易安最贤惠，但是她家先生更贤惠，这会儿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陪媳妇儿做饭了！”

        顾易安这才听出陈今来这家伙已经在下电梯了。

        已经坐进车里了。

        已经换成蓝牙通话了。

        这速度……

        顾爸顾妈和陈爸陈妈都是平州二中附属小学的老教师，顾爸担任过两年教导主任，再加上平时说话容易端个腔调，几杯酒下肚更不得了，这一家属院的老教师们无论谁退休，都会盛情邀请顾爸在欢送会上讲两句。

        顾易安此时在厨房认认真真地洗着生菜叶子，已经想象到了顾爸此时正在致辞的样子，一手执杯，一手架空，浑身上下一股子传承了苏东坡一千年风流的倜傥模样：

        “伟大的平州二中附小的老同志们！芳草地，红砖墙，丹桂飘香，桃李流芳…………好了，今天除了是x同志退休的日子，也是我家千金，顾易安同志，跟老陈家的令郎，陈今来同志，结束蜜月正式踏入婚姻长征的日子……”

        顾易安想到这儿，被凉水激得打了一个酸不溜秋的哆嗦，恰好这时候门铃响了。

        一开门，湘湘跟金丝猴儿一样扑过来抱了个满怀。

        “姐，亲姐姐！陈今来同志这一个月是怎么折磨你的？看你瘦的！”

        顾易安一惊，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然后拼命在心里想着：不能想歪不能想歪，是湘湘太纯洁，是我太恶俗……

        安置好湘湘的背包和吃食，顾易安顺手递了蜂蜜水过去。

        “老陈和老顾是不是都喝了不少？要不然你也不能自个儿一人偷偷溜过来先。”

        “那是！他们俩你还不知道？一喝多就抱着头感慨对方怀才不遇。老陈哭着对老顾说，‘你当年是考到北京的好苗子，不应该站在这个地方’，老顾拍着老陈说，‘咱们当年那批人，就属你顶尖，如今放眼咱这附小，还是你拔尖，别的都不说，就你了，老陈！’”

        湘湘龇牙咧嘴地描述着现场画面，水喝个精光，“啪嗒”一声将杯子顿在桌面上。

        两人正在厨房忙活着，陈今来也到家了。

        趁他在玄关放包的时候，湘湘拈着一根土豆丝、一根胡萝卜丝、一根黄瓜丝冲过去依次塞到他嘴里。

        “哥，我姐做的三丝卷饼，新配方，你试个菜！”

        陈今来口中嚼着这几根菜丝，越嚼，眉头皱得越紧。

        “湘湘，别一口哥、一口姐的，摆正你小姑子的身份！”

        湘湘眉毛一挑，抽了张纸巾擦手，摇头摆尾地跑远了。

        陈今来走进厨房搅了搅碗里的油酥，评价道：“调的不错哇！”

        数了数台面上的菜：“三丝，齐了；腊肉，齐了；鲈鱼，齐了；鸡肉，齐了……哎，媳妇儿，你做什么汤呢？”

        顾易安看着陈今来四肢乱摆却又插不上手的样子，无奈地朝那几个菜一点下巴：

        “先端出去吧！”

        然后一掀砂锅，排骨汤正扑扑地往外冒着热气。

        “好香啊！”湘湘追着味道就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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