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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乱象丛生


民国二十二年,当年清水乡六保有二十名壮丁“幸运中签”,结果只有两人“自愿”去当兵,其余的不是托人求情,拖延不去,就是逃之天天。

        国民党专接壮丁的部队师管区,驻清水乡半年多时间在全区只接收到四十多名壮丁,上级要壮丁,十万火急,只得派人到各乡坐催,限期交齐。

        各乡依葫芦画瓢,如法炮制,派人到各保坐催。

        保长们无丁可交,但他们上面有人撑腰,手中又有枪杆子。于是,各保都成立了抓丁队,因此保长甲元名正言顺的当上了抓丁队队长。

        其实,抓丁队根本不用抓丁,若将抓丁队的队员全部送交师管区,不仅可以完成任务,而且绝对会超额完成。

        抓丁队的队员都是百分之百的合格壮丁,不仅正值当年,而且个个身强力壮,但是就是无人敢将他们送交,因他们与掌权者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所以,人们称抓丁队为名副其实的“保险公司”,参加了抓丁队就是绝对保险的,而且十拿九稳不会自己被送壮丁。

        正因为这样,抓丁队很“忠于职守”,他们白天站岗,晚上设伏,身带武器,手持绳索,到处侦察、巡逻,名为査抓“中签壮丁”,实为敛财交差。

        抓不到中签壮丁时,抓丁队狗急跳墙,乱抓局外人,先是抓外地来本地卖零工的青壮年,这些人多半是躲丁跑出来的。

        后来抓红了眼,不管是单丁独子,还是过往客商,只要是青壮年,都是被抓对象,一时搞得关门闭户,路断人稀。

        保长甲元带领抓丁队有一次抓了五人,有三个是本保的,有两个是外地出来帮工的。

        被抓的三名壮丁在被送往乡公所时,壮丁的家属依依难舍,哭成一团,不忍分离,跟在身后,象送丧一样,一路嚎啕大哭。

        有一老太婆便是李大娘,一路哽咽,数长数短。她年老体弱,只有一个儿子,儿子被抓走,今后靠何人,哭得更惨。

        李大娘哭到乡公所,磕头请求放过他儿子,这种请求,无疑与虎谋皮。

        气急之下,李大娘要撞死在乡公所门前,幸而有人阻拦劝解,才未酿成人命。

        国民党的逃兵,更是抓丁队的猎捕对象。

        某日,夜深入静,有六名逃兵,路过西山村时被保长甲元的抓丁队抓获。

        这一意外的收获,使抓丁队欢呼雀跃,甲元也是兴高采烈。

        六个逃兵,可抵交六名壮丁。

        保长甲元传出话来:中签壮丁不愿去当兵者,每人出十石小米,可不再被送壮丁,安心在家生产。

        中签壮丁闻讯,为了不去当兵,不得不想方设法交清这笔巨款。

        佃农朱昌运,一家六口,他是主要劳力,可他偏偏“中了签”,若去当兵,全家生活无靠;外出躲避,农活又无人照管。正在走头无路时,保上抓到六个逃兵,保长甲元要朱昌运出十石小米折抵壮丁。

        朱昌运虽然出不起这笔巨款,但他权衡一下,认为出钱才是保全家六口的唯一办法。

        于是,咬咬牙,卖掉两头架子猪、一头羊子、五斤麻线,当了一床被子,还凑不够半数,又东借西贷,求亲戚帮忙才凑齐八石小米钱。

        还差两石小米,无奈,还得给保长甲元磕头求情,承蒙保长开恩,准许朱昌运先交八石小米款,再打张两石小米的欠条,写明秋收后本利一并还清。

        朱昌运虽没去当兵,但这一家六口人的生活又怎么过呢

        此例一开,《征兵暂行条例》成了一张废纸,由“征兵”变成“抓兵”,因抓兵而派生出“买兵”、“卖兵”。

        国民党的兵役单位和乡保人员都看到壮丁是生财之道,于是上下勾结,狼狈为奸,实行明征暗抓,征抓结合,并公开宣传出钱免役,无钱当兵。乡保人员明分暗吃,明说帮忙请丁,暗里吞利肥己。

        师管区接兵处权势更是如日中天,贪污更凶,只要交十石小米钱,可抵交一名壮丁,也可释放一名壮丁。

        壮丁家属如买通接兵处有关人员,在接收壮丁时,可借口体检不合格,拒绝接收。

        当时流行的一句歌谣:“有势有钱,全家团圆;无钱无米,壮丁该你”,便是壮丁乱象的真实写照。

        “师管区”是国民党接收和训练壮丁的准军事机构,地方上抓的壮丁要先交师管区,经短期“训练”后,再交给国民党正规部队。

        师管区和国民党其它兵役单位一样,贪财舞弊、卖放壮丁,无足够的壮丁向正规部队输送,而正规部队的士兵又经常逃亡,更需补充,因而大量地向地方征丁。地方上加紧抓丁,派款买丁,如此恶性循环,苦害了百姓。

        因壮丁问题,清水乡农民破产、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后山村的农民张启云,为躲避壮丁东藏西躲,不敢在家种庄稼,肥沃的田地变成一片荒土,生活发生了严重困难,只好硬着头皮偷偷回家干点农活,结果被抓,送去当兵。他的妻子无依无靠,家贫如洗,生活无着,另嫁他人。

        张启云被抓后趁机逃跑,路途中却染了病,到家时已奄奄一息,看到妻去家空,连病带气,气绝而亡,这一家成了绝户。

        乡、保对送走当兵的壮丁,最开始还以礼相待,将壮丁客客气气地送交师管区。

        从抓壮丁开始,对待壮丁就象对付江洋大盗一样,因担心逃跑,抓住后就五花大绑,捆得扎扎实实,由保送乡,即被关在乡公所私设的监狱里。

        在乡关押期间,还需家中送饭,送饭时,又必须给看守人员一点好处,否则,将会遇到种种刁难。

        在乡公所关押的时间有长有短,短则一天两天,长则十天半月,待乡公所集齐一批壮丁后オ往师管区送交。

        壮丁进了师管区,苦难接踵而来,特别是身上无钱的壮丁,等于进了地狱大门。

        壮丁经师管区验收后,即分编成连队。到了连队,首先要搜身,将壮丁带的钱财全部搜出,交连部“保管”,壮丁要用钱,须经连部批准,但要想将钱取出使用,起码得将一半以上的钱送给连部的长官。

        有经验的壮丁,多是被抓过二次以上的壮丁,进师管区前,将钱藏在衣领里、鞋底里,冬天夹在棉衣的棉絮里,有的将钱夹在两层布条当中,将布条滋成布绳,当裤带使用。

        有钱的壮丁,较为“自由”,可以买饮食,可以请“病假”不出操,还可以赌博娛乐。钱多的话,买通关系后能够在卫兵眼皮底下逃跑,而且也不用担心被抓回。

        无钱的壮丁,首先得饿肚子。

        当官的克扣壮丁伙食费是公开的秘密。

        壮丁的伙食比猪食好不了多少,饭内有砂,菜内无油,半生半熟,少盐多“味”,吃在口内嘎嘣作响,吞下肚时刺喉,就是这样的饮食也很难填饱肚皮。

        吃食不好,住的也差,一间狭小房屋,在潮湿的地下,铺一点谷草,住一二十人,有睡的地方就没有了站立之处。

        晚上睡觉前,为防壮丁逃跑,将壮丁的衣裤全部收走,第二天起床时才发还。

        半夜里若要大小便,必须先喊“报告”,经卫兵同意オ能起来。

        一人喊报告,惊醒满屋人,一晚到亮,很难睡得安稳。

        若不喊报告就起来解手,轻则挨几耳光,重则被捆起来当逃兵处理。

        那些没钱“孝敬”长官的壮丁,多是老实农民,又不习惯喊“报告”,往往因此遭到残酷毒打。

        吃不饱,睡不好,卫生条件又差,大量的壮丁生疮生病,几乎每个壮丁都生过疥疮。生疥疮虽然难受,但生活还可以自理,无性命之忧。

        最可怕的是生病。生了病,无医药无人照顾,当官的还说是装病,逼迫出操,有的病人昏倒在操场上,不仅不让休息,还会遭到毒打,很多壮丁就这样被折磨而死。

        被抓的壮丁,他们大多数并没有战死沙场,而死于国民党的腐败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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