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只刀子狗
万梅山庄现在有点名不副实。
漫山遍野的梅树上没有花朵, 只有刚刚抽出的翠色的嫩芽和细密的野花，这些初春的植物让山庄多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氛，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环境里居然住着一位绝世的剑客。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西门吹雪晚上不见客, 如果在天黑前没办法进入万梅山庄, 那么这两人一狗就得在马车里睡上一宿了。
陆小凤从车上跳下来，对于如何说服西门吹雪帮忙这个问题他看上去胸有成竹, 但当花满楼问起的时候又神神秘秘不愿意直说。苟十三在草地上舒展身体, 直觉告诉他陆小凤心里绝对没有好点子。
或者说确实有办法，但也绝不是正义的，合理的办法。
花满楼在问了一遍没有得到答案后便不再追问, 他看上去对西门吹雪并没有多大兴趣, 这位几乎人尽皆知的剑客在他眼里似乎还没有路边的鲜花对他的吸引力大，就连陆小凤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进入万梅山庄，都被花满楼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
理由是比起和西门吹雪唠嗑, 他倒更愿意在外面看看风景。
陆小凤也没有再三要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习惯，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简直是缺德到了极点, 更不要说花满楼还是他的朋友。
“那我们先进去了, 只是时间可能有些久，也有可能”
“也有可能什么？”花满楼问。
陆小凤苦笑了下，“也有可能西门吹雪根本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 他会直接把我们赶了出来。”
“这也未必, ”花满楼安慰道，“据我说知, 他的朋友并不多。”
陆小凤摇摇头, 他很了解西门吹雪, 自然也清楚他的性情。
“不过无论如何，”
花满楼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慢慢笑了起来，“如果西门吹雪真的同意帮忙，那你一定要同我讲讲这里面的故事。”
“毕竟这件事的本身，可比它的结果要有趣得多。”
——————
什么是绝世的剑客？
或者换个说法，绝世的剑客应该是什么模样？
作为一个在法治社会生活了小半辈子的人，这个问题很明显就已经超出了苟十三的认为范围，在“大人时代变了”的情况下，苟十三对于“剑”的唯一印象就是公园里早起晨练舞剑的老大爷。
但西门吹雪不是老大爷，他的剑也不是慢吞吞的剑。
陆小凤在喝酒，西门吹雪在一旁的椅子上喝茶，白色素衣没有半点花纹装饰，但其柔软的质地就能看出这价格绝对不便宜。他的表情平静，仿佛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不对。
苟十三摇了摇尾巴，仔细打量着西门吹雪，他的平静和花满楼的平静不同，西门吹雪的平静就好像一把装在剑鞘里的剑，所有的平和都不过是表象而已。白衣，茶叶，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琴声，这些用来烘托气氛的东西在这个房间里体现到了极致，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掩盖西门吹雪身上的杀气。
这种杀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人不敢伸手触碰，一旦伸手，就得面临被划伤的危险。
西门吹雪杀过很多人，而他本身也并不排斥杀人这件事情，甚至可能还有点享受。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有朋友。
苟十三略微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和西门吹雪产生什么冲突，这样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完全的人，他的生命里已经有一半被剑所替代了。
现在苟十三大概明白花满楼为什么不愿意拜访西门吹雪了，而陆小凤想必比他还要清楚，把两个性格理念完全相反的朋友聚在一起，就好像沉迷于搞鸡兔同笼的农产主一般，那个画面，苟十三甚至不敢细想。
西门吹雪的剑就搁在身边的桌子上，从陆小凤和苟十三进来后他就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陆小凤先行开口。
“你这儿的真不错，酒也是一等一的好，”陆小凤叹了口气，说话前还不忘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所以我能来求求你，求你帮个忙吗？”
这句话前后没有任何逻辑，西门吹雪只是看了他一眼，“可以。”
“！！”陆小凤一骨碌翻身做起来，连手里的酒杯都顾不上了，他在来前想了一百零八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但怎么都没想到西门吹雪会这么好说话，“也就是说，你肯帮忙了？”
“不肯。”
西门吹雪对陆小凤笑了一下，这是他到现在为止露出的第一个笑容，但这个微笑却并没有体现出“笑”这个词应该表达出的意思，苟十三看在眼里，只觉得后颈上的毛根根倒竖。
“你可以求我，但我没说帮忙。”
陆小凤没说话，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了。
西门吹雪做事只凭心意，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因为朋友这层关系而做出改变。陆小凤心里明白，正是因为他是西门吹雪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和苟十三才能坐在这儿喝着美酒和肉汤，西门吹雪还愿意听一听他到底想说什么废话。
陆小凤咂了下嘴。
“当代剑客里，我还没见过剑术能和你平手的人，但我现在不仅见到了……”陆小凤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移了话题，“我还把他带了过来。”
“………”这个话题对西门吹雪的吸引力要比刚才那个大的多。
“但那个人不是人。”陆小凤继续道。
西门吹雪冷冷道，“不是人，难道是鬼？”
苟十三抖了下耳朵，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这个房间现在有两个人，西门吹雪和陆小凤，还有一条狗，也就是他自己。
那陆小凤口中那个“已经被带过来的剑客”，又藏在哪里呢？
苟十三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大愿意相信，不大愿意相信陆小凤居然会剥削一条可怜的狗子。
“当然不是鬼。”陆小凤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里还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他的胳膊向后一捞，一下子就把陷入震惊的柴犬捞了起来，并举到西门吹雪面前。
“………”
一时间……人和狗都沉默了。
西门吹雪很少生气，剑法练到这种程度，就连情绪的外露也隐晦了不少，但现在，西门吹雪只觉得自己应该生一下气，不然都对不起陆小凤专程来说的这一遭废话。
他的剑是杀人的剑，而非屠狗用的菜刀。
苟十三的视线陡然升高，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对陆小凤丧失了警惕心，正是这样才会导致现在这种尴尬又离谱的局面。
“汪！！”
如果陆小凤能听得懂狗语，那么他就一定能听到一句骂人的脏话。苟十三吠了一声，整条狗身体猛然向后弯曲成一个环状的弧度，这个弧度如果是普通人或狗都会听到腰椎骨折断而发出的一声脆响，但苟十三这个动作却做得无比自然。
两条前爪微微蜷缩，从陆小凤的手掌中挣脱出去，随后后腿一弹，对准陆小凤的脸就是一爪子。
为了不让万梅山庄这一看就很贵的地毯染上血，苟十三特地收起了爪子，带着肉垫的狗爪拍在陆小凤的眼下，爆发的力量让这个比狗还狗的家伙仰面倒在了躺椅上。
西门吹雪的眼睛亮了。
这种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他看得出来陆小凤没有演戏，刚刚拎狗的那一招就算是武林中人都未必可以轻易挣脱，但这只狗却做到了，而且看上去还毫无压力，仿佛制住他的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陆小凤，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岁稚童。
苟十三不知道西门吹雪在想什么，抛去感情环境等多方面因素，他现在只想给陆小凤一个大逼兜子。
陆小凤讪笑着坐起身，对着西门吹雪摊了摊手。
“你说它很擅长剑法？”西门吹雪突然问道，他仿佛无比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狗会使剑的设定。
苟十三抬起脸和他对视，在西门吹雪的瞳孔里看到了一张有点呆的狗脸，这样乍一看，居然还真的有一点非人的气势。
然而苟十三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勇，他一边和西门吹雪对视，一边疯狂地翻捡系统，想能不能从中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比如技能攻击力防御力啥的。
实际上……啥也没有。
系统能给出的功能只有两点，是否更换战斗音效，以及是否调高战斗特效亮度。
简而言之，屁用没有。
西门吹雪站起身，伸手拿过了桌上的剑，对着陆小凤微笑，“如果它当真像你说的那样，那等会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去。”
他对于杀气的感知不可能出错，正因为这样，他也不会错过苟十三刚刚迸发出的那股气势，西门吹雪对这条狗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兴趣，这种兴趣甚至可以让他短暂地推翻自己的习惯和计划。
这世间会用剑的人有成千上万，但会用剑的狗可能一万年也未必会有一只。
如果陆小凤说的是真话，那么即使是出门帮个忙，他也算是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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