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只刀子狗

在那剑刺来的一瞬间,  苟十三想了很多。

        包括那布帛里有什么，今晚客栈被毁成这样厨房到底还有没有吃的，以及他该怎么向阿飞解释,  自己躲开了荆无命的剑招。

        荆无命的剑确实很快，但在苟十三眼里却和放慢的幻灯片没什么两样，苟十三只一转头，前爪踏上墙壁的孔洞，整条狗凌空掠起，轻松地躲过了荆无命那饱含杀气的一招。

        四脚落地,  苟十三叼着白布包，甚至还有心情对荆无命摇摇尾巴。

        “？”

        有那么一刹那,  荆无命怀疑自己在做梦,  或者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而出现了幻觉。为了证明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并没有收敛剑势,  反而继续以极快的速度刺出了数剑,  但毫无疑问，这些招式也被面前的黄狗一一挡下，甚至连气都不带喘，好像躲避他的攻击是一件相当轻而易举的事。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然而荆无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阿飞的剑随即便到,  荆无命躲闪不及,  被青锋刺入肩膀。

        血线扭曲,  浸润了他肩膀上的一小片布料,  但荆无命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继续攻击,  他完全忽视了身后的阿飞,  招招式式全都对准了苟十三,  或者说，是对准了苟十三口中的那块布帛。

        客栈内剩下的四名杀手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拔出长剑朝苟十三和阿飞攻来，很明显他们也没见过这闪避点满的狗子，再加上荆无命发了疯似的攻击，他和苟十三之间的战斗几乎让其他人无法插足，另外的杀手只能把剑锋指向了阿飞，希望借此来为荆无命减轻一些负担。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阿飞神色不变，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从这几人身上得到那一百五十两白银，这个认知让他稍微有些沮丧，不过这点负面情绪并没有在剑法上展现出来。他的剑还是一样又快又很，只轻轻一点便带走了两条生命。

        地上的尸体不断增多，阿飞的胳膊也被划了一道小伤，不过这和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很快他便解决了剩下的两人，随机便再次把剑尖对准了荆无命。

        然而此时的荆无命却根本顾不上其他人，那些倒地的尸体在他眼里除了绊脚以外没有其他意义，他现在只能看到自己的剑，以及那张被苟十三带走的东西。

        “”

        掌柜呆愣地坐在地上，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不过他此时却根本顾不上伤口，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上蹿下跳的狗和满地的尸体，今晚发生了太多事，而且每一环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这太离谱了，隐秘的希望重新在掌柜的心中升腾，或许他今晚真的能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汪——呜呜——”

        嘴里衔着东西，苟十三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或高或低的呜咽，他已经意识到只要这东西还在自己嘴里一秒钟，那么荆无命就绝对不会放过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恨不得拼上性命？苟十三的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边战边退，假装被剑势逼到了墙角，墙角处是一片茅草搭建的棚屋，在往里走就是厨房。

        苟十三窜过棚屋，荆无命的剑紧随其后，伴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支撑棚屋的竹竿被猛地斩断，棚屋轰然倒塌，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苟十三乘此机会略一低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荆无命的剑尖已经劈开尘土，直接点到了他的眼珠。

        “汪汪——汪汪汪！！！”

        苟十三大叫出声，此时他的模样就和一只受到惊吓的可怜狗子没有任何区别，那一瞬间他的叫声太过凄惨，好像荆无命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就连在棚屋外面的阿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狗子咆哮而吓了一跳。

        “？”

        荆无命的眉毛狠狠跳了两下，不过现在没有多少时间让他细想，就在那狗子放声大叫的时候，他口中一直咬着结结实实的布帛猛地掉落，狗子的叫声戛然而止，大约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正准备低头把布帛重新叼回口中。

        然而布帛尚未落到地面，就被荆无命用剑剑挑了起来，他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狗子毕竟是狗子，倘若他一开始去厨房寻一块带肉的骨头，没准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

        苟十三继续汪汪大叫，似乎在对荆无命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感到不满，不过除此之外他倒再也没有做出其他举动，这也让荆无命松了口气。

        这条闪避点满的狗已经变成了整场任务中最大的变数，他不愿意在此处多加逗留，上官金虹在临行前叮嘱过他，必要时可以放弃灭口，只要把东西送到便算成功。荆无命不理解上官金虹这道任务的意义，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竭尽全力地完成它们。

        “锵——”

        剑与剑再次碰撞擦出火花，荆无命一剑暂时逼退了阿飞，将布帛塞进衣襟后抽身向窗外掠去，他的剑还滴着血，在跃出窗户前的一刹那，他的剑轻轻顺过掌柜的咽喉，血液迸溅，掌柜瞪大双眼缓缓趴在地上，他大概也没想到荆无命在离开时还惦记着给他来上一剑，希望和绝望就是这样毫无过度，一点征兆也无。

        当阿飞和苟十三朝着窗户方向看去时，窗边早就没了荆无命的身影，整个客栈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还有那群人一进客栈门就带来的那张黑漆大箱子。

        大箱子孤零零地呆在客栈中央，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

        看样子这任务完成得还算不错。

        荆无命融入夜色，然而当他隔天再次取出并检查那张布帛时，却发现那并不是上官金虹任务中要找的东西，而是一块沾有不明污渍的白布，上面则记载了一连串的菜谱。

        鸡鸭若干，鱼若干，蔬菜若干，还有醋，酱油，糖盐以及各色调料。

        他被骗了。

        荆无命握住那块布，力气大到几乎要把它揉碎在手里。

        他被一条狗骗了。

        ——————

        阿飞和苟十三站在一片狼藉的客栈里面面相觑，此时一人一狗脸上的表情乍一看居然十分相似。

        苟十三心里直打鼓，他还在思考该如何萌混过关，就见刚刚还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阿飞收回了目光，四下张望后随手捡了块稻草屑擦剑上的血迹，随后又把剑别回腰带之上，神色平静地就好像苟十三只是在他面前打了个哈欠。

        看来阿飞并没有追问的打算，或许他心里别有想法。苟十三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是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低落感。

        这可是会闪避会振刀的狗子啊，难道不应该有什么表示吗？苟十三恨铁不成钢地歪歪头，比如说再来一只烤得恰到好处的兔子腿？

        阿飞的确没有什么表示，他凑到墙壁上翻看刚刚撞出来的孔洞，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对这墙壁后藏着的东西很感兴趣，不过那玩意已经被荆无命夺走，现在这面墙上只剩下了一个黑黢黢的窟窿，以及一大堆一摸一手黑的肮脏灰尘。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倒不如去厨房找点吃的填饱一下肚子，他们没法在这儿逗留多久，在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而这满地的尸体自然有人收拾。

        然而阿飞直起要正准备拨开废墟前往厨房，就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低头一看便看到那狗子正勾住衣服，见他回头后蹦到一处废墟上，用两只前爪不断挖掘着什么。

        苟十三挖得起劲，阿飞便托着腮蹲在一旁看，几次想动手帮忙却都被苟十三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狗从草堆砖堆里挖出一条白色的布块，真是之前藏在墙后，并被荆无命带走的那块。

        这东西怎么还在？

        阿飞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苟十三居然在自己和荆无命的眼皮下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苟十三叼着那块布跑到阿飞面前，尾巴翘得老高，头颅也高高扬起，眼里还有几乎要溢散出来的自豪和骄傲。

        “”

        这块布上写着什么，阿飞暂时并不好奇，他只是沉默了一会，随后再次拔出剑来，只是这一会他那把杀人的剑却没有沾上任何生物的血迹。阿飞只是拿着剑，在一旁的灰堆上刻下了两个字。

        “阿飞。”阿飞把苟十三的脑袋拨到灰堆前，看着狗子的眼神从骄傲逐渐变成茫然，又重复道，“阿飞，我的名字，阿飞。”

        这个举动要是让其他人看到，只怕要怀疑他发了疯，但阿飞心里很清楚，他只不过是有点遗憾，遗憾苟十三不会说话也不会喝酒。

        要命，苟十三不知道阿飞的心理历程，面对这两个他不认识的字，苟十三只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好在阿飞自己念叨了三遍，不然他就要暴露出自己是条文盲狗的悲惨事实。

        这个时代的字体和他所熟悉的简体字差别实在是太大了，苟十三凝视着阿飞的眼睛，他能看到这个少年眼里的认真和执拗，在短暂的思索后，苟十三伸出爪子，在灰堆的一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飞脸上的疑惑随着苟十三动作的进行愈来愈深，他看着狗子在地上画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竖线，细细一数，一共十三条。

        “十三？”阿飞伸出手一下一下地点着，他数了两遍，确实是十三条。

        “汪！！”

        苟十三叫了一声，随后便把爪子搭上了阿飞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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