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 66
颂晨将视线从窗口移开, 看向门口，有些不解。
测试与分配明天才开始，按理说今晚应该没有任务。
现在找她, 会是什么事？
想归想，但在军营, 服从命令是铁律。
在广播的重复播报声中，颂晨换好新的基地制服, 走出房间。
走廊中, 数条不同颜色的指示灯正在滚动, 为执行不同任务的士兵指引方向。
颂晨找到蓝色，顺着指示灯滚动的方向，往逆流的方向走去。
从同一条走廊路过的士兵看到她前行的方向, 眼中闪过一些惊讶, 但都很快收回目光。
污染区的人员流动很大，调令也很频繁，虽然往那个方向的人少, 但也不是没有。
颂晨跟着指示灯转了几条走道。
一路上观察下来，她没看到任何一名训练营出来的学生。
所以, 这是一次针对性的传呼。
十分钟后，颂晨来到蓝色指示灯的尽头，推开了标有“00号指派室”几个字的门。
走进去后，发现室内坐着两个人。
很巧，颂晨都认识。
颂晨带上门, 面不改色往前两步:“颂晨报到。”
林眷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朝她招招手道:“不用那么正式, 本来不该占用你的私人时间的, 但是你们的任务安排很紧, 想来想去，还是今天比较合适。”
颂晨没回答，而是看向自己目前的直接负责人，凌川。
凌川手中拿着一份报告，疲倦地捏着鼻梁。开门见山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希望你能帮忙实验的两类人吗。”
“记得，”颂晨一板一眼道:“已经被污染，但还能检测到信息素的人，以及精神力透支，但是精神体还没破碎的人。”
凌川点头:“前一种已经尝试过了，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试试后一种。”
颂晨顿了顿。
其实在污染区，这两类人每天的产出都很多。
可到目前为止，凌川带到颂晨面前的也只有路轻扬一个罢了。
路轻扬虽然还是一名大二在校生，可在大二就能执行像β-38这种地方的秘密任务，本身就能说明他的不凡。
更何况，他还是六大家族的嫡系。
所以，今天这个人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普通身份。
颂晨扫了一眼笑眯眯的林眷，以及他肩膀上的军衔。
一名少将，一名曾经被颂晨看到过，跟在三军掌权者身边的少将。
凌川希望她治疗的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颂晨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双冰冷的眼睛。
讲真，如果可以，颂晨不想答应。
因为那个人的敏锐，让她感觉很危险。
然而无论是三军预备役的身份，还是与凌川之间的交易关系，都让颂晨没办法拒绝这份工作。
但是，对于军人而言，精神体无疑是最宝贵的。
她应该适当提出质疑，这样更符合逻辑。
颂晨:“我有一个问题。”
凌川:“说。”
颂晨:“抽取污染源是往外抽离，而这个治疗听起来，像是一个输入的操作，我没有用精神力治疗精神体的经验。”
凌川:“从操作方式上看，治疗的操作难度更小，只需要在双方的精神体间架起通道，然后将精神力输送过去，算是喂食的过程。”
“只不过，这种‘喂食’只能由精神力浓度更高的一方向下辐射，否则就会出现被吸干的情况，”凌川说:“本来我是希望你专注于污染祓除的，可是目前在联盟，我只找到你一个比他精神力浓度更高的人。”
林眷适时补充:“你不用担心会因为治疗而透支，今天只是一次尝试，而且会在带有精神力干扰装置的房间进行，如果出现意外，我们就会启动设备，你是绝对安全的。”
颂晨:“我能知道对方的数值吗？”
凌川沉吟片刻道:“你是99，他是92。”
颂晨装作沉思，而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颂晨就被带到了一间比士兵宿舍高级很多的休息室门前。
这片区域没什么人，很安静。
林眷上前敲了敲门，隔着门道:“是我，林眷，我开门了。”
说完后，又等了几秒，才将门打开。
此时日暮西斜，门内没有人造光源，所以光线很暗。
但颂晨还是第一时间看到了里面的人。
毕竟在黑暗中，白色总是会变得晃眼。
只见那人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明明是放松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却依旧给人一种肩背挺拔的感觉，姿态无端透出几分凌冽净澈。
此刻，他正用手撑着额头，手套和军帽放在窗前，发丝松散地束在脑后，额前又有几缕勾在眼角眉梢。
双目微合，似在假寐，窗外稀松光线蒙在线条深刻的面部，带出秾丽的阴影。
乍看之下，这人不像是军部执掌生杀大权的“那位大人”，反倒更像矜持典雅的贵公子。
颂晨将目光移开，不动声色扫视房间，然后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人身旁的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一把微微出鞘的长刀，刀身线条流畅，刀刃雪亮。
一看就是一把饮血开刃的好刀。
颂晨曾经也有一把这样的刀，杀敌的时候特别顺手。
可惜被弹出战争公司后，它没一起出来。
也不知道载体武器的定制包不包括冷兵器，如果包括的话，她想试试拿下第一。
颂晨收回心念，就看到林眷和凌川已经走进房间，正和依旧松散靠在椅子上的人低声沟通。
很快，凌川就转过身朝颂晨招了招手。
颂晨走了进去，在凌川身后站定。
与此同时，寻涅抬起眼。
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
颂晨发现，他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
尽管寻涅隐藏得很好，但她还是在那双独特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些倦恹。
寻涅淡淡扫了凌川和林眷一眼。
两人犹豫片刻，还是往后退了退。
临走前，凌川往颂晨手里塞了一个控制器:“以防万一，你要是感觉不对就按下这个，干扰系统会自动启动的。”
颂晨:“知道了。”
凌川和林眷出去后，将门重新关上，房间重归昏暗。
颂晨收回视线，面不改色道:“寻上将，可以开始了。”
寻涅的眼神略过她，看向桌上的佩刀，忽然开口:“你喜欢这把刀。”
颂晨一顿，点头说:“是，这是一把好刀。”
“是么，”他嗓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喜欢的话就拿去玩两天，算是报酬。”
没等颂晨回答，寻涅轻轻撑着额角说:“不过是在完成任务之后。”
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开始吧。”
“……”有那么一瞬间，颂晨的心底闪过一丝疑惑。
一定要肢体接触吗？
不过，如果通过肢体接触建立通道，倒也更好掌控一点。
于是，颂晨垂眸，微微弯腰，托住了那只手。
掌心很快传来微凉的触感。
颂晨闭上眼，释放了精神力，朝着手臂蔓延。
对方很配合，所以没花什么时间，就找到了瑰紫的精神力源泉。
这是颂晨见过最凝实的精神体，也是最支离破碎的。
从颂晨的视角看过去，有点像透过万花筒的透镜，在看一幅用色瑰丽的抽象画，漂亮又震撼。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精神体变成这样还能好端端坐在这，而不是变成胶囊舱里毫无生机的植物人。
或许是因为长期与死亡相伴。
在颂晨眼里，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本身就是奇迹。
很快，颂晨操纵着精神力靠过去，给出信号后，黑金色的精神力逐渐聚拢，缓慢地将紫色包围。
精神体被不属于自己的精神力侵入，寻涅当然不会毫无感觉。
几乎干涸的精神体骤然被充盈的力量包裹，一股战栗的感觉自脊柱处攀升，像是泡在温水中，身体不可避免的感到一阵酸软。
本能地想要抵抗，却在临门一脚死死压下骚动的精神力，难耐地呼出一口气，撑着额角的手微微一紧，指骨微凸，片刻后又缓缓松开，任由黑金色的精神力填满空隙，缓慢抚平上面的伤痕。
自太阳穴处传来的疼痛得到缓解，寻涅的眉心却没有舒展。
精神体和人脑联系紧密。
两相纠缠之下，很容易产生一些记忆层面的触碰。
稀碎的记忆片段不断从眼前闪过，寻涅知道是时候停下了。
寻涅眯起眼，看向窗外。
最后一点微光如火舌，舔舐着他雾气氤氲的眼眸，水汽随之蒸腾，泛起细碎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寻涅很想就这么让她看去。
他们的时间不多，但也还不到时候。
该察觉的都察觉了，点到为止。
寻涅垂眼，主动断开精神力的纠缠，快速抽回手。
颂晨指尖微动，眼睛缓缓睁开，眼底染上沉思。
荒星、战火、异变体……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不属于她。
所以，当精神体和人体有联系时，通过接触精神体竟然可以读取一个人的记忆。
这倒是个很有价值的发现。
颂晨很快收回思绪，直起身，看向寻涅问:“您的伤势比较严重，修复还没完成，不继续了吗？”
寻涅轻轻摇头:“先到此为止。”
他看了眼桌上的刀说:“如果想用，就自己带走。”
颂晨确实挺想摸两把的，于是走过去将刀拿起，在手上颠了颠，挺满意的。
今天的治疗比她想象中顺利，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愿意借她刀，但由于双方悬殊的身份差距，颂晨也不觉得寻涅会暗中对她做什么。
颂晨心情颇好地转身，朝寻涅敬礼道:“谢谢上将，我会好好使用的。”
寻涅颔首:“出去吧。”
颂晨放下手，快步走去打开门，就看到凌川和林眷几乎贴在门框上。
两人见颂晨这么快出来，也有些惊讶。
凌川觉得是寻涅又不配合，于是直接冲进去找人。
而林眷的目光则在颂晨手中的长刀上停留了片刻，神色微妙地推了推眼镜，笑道:“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颂晨:“是。”
而后掉头，沿着指示灯往回走去。
林眷目送她离开后，才施施然走进休息室，感觉太黑，于是传呼智能助手开了灯。
此时此刻，凌川的检查结果也已经出来，当即皱眉:“干扰系统没启动过……是你主动切断治疗的？你的数据显示治疗是有效的，她的状态也很好，为什么中断？”
在白炽灯的光线下，寻涅的眼角有些泛红。
他依旧看着窗外，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急一时。”
“……”凌川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安慰自己这人愿意试试已经是史诗级进步。
“行，”凌川道:“依你，慢慢来。”
他道:“不过，烦请您这段时间不要再在高级污染区到处乱蹿，不然这次治疗就是白费，要我看您不如暂时留在这休养一段时间，这里也有异变体可以杀。”
虽然γ-96是二级污染区，可这里比寻涅经常去的五级、六级，乃至x级好多了。
林眷闻言，应和道:“说起这个，刚才基地负责人托我问您，愿不愿意在这段时间临时担任一下这里的主教官，帮忙传授一些经验。”
寻涅:“原因。”
林眷:“经空间站扫描，预测半个月后会有新一批异变体军队朝γ-96发动入侵，已经申请兵力支援，可是援军不会太多……”
说到这，林眷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总之就是他们怕守不住，指标无法完成，影响绩效。但是，居民总归是无辜的不是。”
只要一颗星球中有一只暴露在外的异变体存在，那么，那只异变体对于其他同类来说，就像是锚点一般的存在，只要灭不干净，就永远会有新的异变体找上门来，当地的入侵就永远源源不断。
然而联盟圆桌会上，那帮人从不同意将精锐部队用在低等公民星，只是例行公事地排军功点较低的小队来轮换执勤，维持最低生存条件罢了。
“反正您的刀也借出去了，”林眷:“闲着也是闲着，做一做也没什么。”
寻涅扫了眼空荡荡的桌子，说:“告诉他，我会暂留一段时间。”
林眷:“收到。”
颂晨重新回到单人宿舍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简单做了十组体能训练，冲过澡，颂晨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半夜时，却被窗外闪过的火光惊醒。
她坐起来，朝窗外望去，就发现基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不断有小队冲出。
有人站在瞭望台上，大声喊着什么。
仔细辨别，发现是“突袭”。
而远处的交战区更是火光不断。
地表的队伍不断用弹药进行火力牵制，而空中飞行的小队则负责近距离歼灭。
武器与异变体的身体接触，擦出的光芒就像一朵朵绽放的烟花，美丽又残酷。
颂晨想，也难怪这里的隔音效果这么好。
如果每天都在炮火声中入眠，哪怕是军人，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精神衰竭而崩溃。
不过，军人尚且如此，就更别说住在外头的普通人了。
颂晨看了会儿后，重新躺倒在床上，将被子蒙过头，又睡了过去。
凌晨5:00，起床的广播响起。
颂晨挣扎着起来，洗漱完，跟随指示灯前往基地食堂用餐。
她没有拿刀，因为上午的安排是测试和分配。
途中遇到尖峰队其余九人，每个人眼下都是一片青黑，显然都没睡好。
到了食堂后，打上比训练基地更没滋味的战区餐，找到座位吃了起来。
几人旁边那一桌很快坐满了现役军人，他们边吃边聊:
“烦得很，老子明明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结果空间站说半个月后又有大规模入侵，妈的，又要延期。”
“也没办法，我们走了谁来管那些公民，怪可怜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没几个增援的。”
“唉……能留还是留一下吧，五队下周就可以走的，但听说也递了延期申请。”
“呆了这么久，也有感情了不是。”
这时，有老兵扫了一眼颂晨几人，咂舌道:“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现在。”
“老子自己能不能活过去还不晓得，竟然还要带新人，啧……”
队友摆摆手:“害，这么多队伍，也不一定就我们倒霉，说不定分不到呢，再看吧。”
“但愿吧，不然这未来精英死咱们队里，今年一年都白干了。”
黎礼听了，喝着营养液，感慨道:“哎呀呀，看来我们很不受欢迎啊……”
颂晨咬了一口鸡蛋，默默盘算了一下抢下指挥权的成功率。
果然，比起以德服人，她还是比较喜欢一劳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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