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吾之荣幸
继骑射御马课后,王蓝田又新增了一项垫底课程:剑术。
当初欲与她马上较量的一干人等,寻了机会将落单的她堵在剑术场上,以马文才马首是瞻的张朝提着剑,嚣张道:“王蓝田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啊。”
王蓝田杵着剑,撑着身体,疑惑道:“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多!不知你说的今日是哪个今日?”
“张兄,他那嘴生的厉害,要不先把他的嘴堵上。”人群中有人提议道,说着还真有人拿来一条帕子,想要上前。
王蓝田后退一步,以背抵着墙,看着这圈人倒也不怕,怡怡然的拂了拂衣前的褶皱,坦然道:“都是士族官家子弟,怎么没通读过《晋律》吗?”
《晋律》虽是当世律典,是犯事犯案如何定性量刑的标准和依据,只是刑不上大夫,加之朝中盘根错杂的关系,士家子弟即便触犯大晋律法都可以抹除或从中周旋找人替罪。
故而,律法律令还不如家世背景来的有用,加之《晋律》晦涩,分项杂乱,记述不清,除非是身处该位的需要阅读,其他人大都看也不看。
“《晋律》中‘诸有所规避,而执持人为质者,皆斩。’”她朗声诵出这一段,挑眉,唇角上扬,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带着莫名的寒意,她向着人群走了一步,为首几人不由的向后一退,“你们若再上前一步,或作出什么逾矩的动作就是挟持绑架我,怎么?想试试《晋律》和太原王氏能不能要了你们项上人头吗?”
几人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张朝,似乎觉得暴露的张朝有些恼火:“我们不过就是找你切磋剑术,什么时候要挟持你了。你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他愤愤的瞪了一眼王蓝田,又补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些少年公子哥搁现代也就初三高一的新生,青春热烈,胆大好动,在王蓝田眼中这些小动作和内心的小想法简直透明,她觉得有趣,实在不愿同他们计较,再说看看他们抓头跳脚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她也开心。
“我不懂,杭州马家和太原王氏,这两者的选择中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弱的一方呢?”王蓝田啧声摇头,“实在不懂,实在不明。”
她抬手放在鼻尖,略作思躇:“难不成是因为马家就在杭州,地理位置实在占优势?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说到此,她不免又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张朝的肩膀,张朝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便僵直着身体看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之上,嘴上生硬的说了句:“别碰我。”
“不碰不碰。”王蓝田收手背于身后,微抬着下巴,语气徐徐,缓缓说道,“你们目光太短浅了,书院不过三载,在杭州不过三年,能受马家庇佑也就三年,那等出了书院呢?言尽于此,王某人先行一步了。”
语毕,人群朝两边散开,中间留出一条宽窄正合适的路来。
走了几步,她敲了一下手,转身看着众人:“都是同窗,我的骑射御马剑术三课都不行,以后请教还是换成其他的课业吧。”
她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出众人的视线后,她忙一闪身躲到墙后,长吐一口气,张开五指散着手心的汗。
还好熊孩子们不经吓,不然这事的收场大概就是她半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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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术课开课虽迟,但结课却比御射两门早,其中原因不过就是剑术本身是需武学基础的。
于王蓝田等人来说短期内没甚成效,旨在强身健体,对马文才等人是磨砺心性。
结课测试为两项,一是学子之间抽签分组两两对战,二是和弈课一样与谢道韫对战,胜者品状排行为上上一品。
抽签由学子依次上台,签面内容相同者为一组。因这届人数为单,将会有一人轮空,或可任选挑战者,或不战直接评为上下三品。
王蓝田站在队中,十指相扣抵在胸前,默念二十四字真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结果……
梁山伯轮空,她喜获对手马文才。
孽缘!
结课的这日是难得好天气,早前她还感叹着让八德将架上的书籍搬出去晒晒,现在手握着木剑柄觉得阳光刺眼,半眯着眼看着对面的马文才,舔了舔嘴角:“点到为止。”
“兵戎相见,误伤在所难免。”马文才勾了勾唇角,脸上溢出一抹冷笑来,“你可以现在弃剑认输。”
王蓝田闭上眼睛,握着剑柄的手心出着汗,倏尔睁眼,明媚的眸中满是坚毅之色,她沉声道:“未战就认输,不是君子所为!”
“所有人准备,鼓声响双方举剑战,对战点到即止,一方认输或剑落地就算结束到夫子那做记录。”谢道韫站在高台之上,明是一副温润端庄的模样,但她手持木剑的飒爽风姿,实在让人着迷,“对战!开始!”
鼓声动,木剑起,众人蓄势而战。
王蓝田将剑举过头顶,美眸微眯,在马文才波澜不惊的目光下,丢剑大喊:“我认输!”
马文才:……
众人:……
“你!”马文才冷声讽道,“刚刚是谁说,未战就认输,不是君子所为的!”
“审时度势,才是明智之举。”王蓝田眼弯如月,抬手摇了摇食指,“匹夫之勇,不能逞。”
“呵……”马文才被她既无赖又有理的模样气笑了,“你的圣贤之道还真善变。”
王蓝田摆了摆手,转身往台上走去:“文才兄谬赞。”
陈子俊敏锐的察觉到身旁的女子气场的变化,见王蓝田走上来,瞪了她一眼,开口训道:“你这是考试吗!你这分明就是胡闹!你看你将谢先生气的!”
谢道韫抿唇,并未立刻接话,只是一双深褐色的眸子看着王蓝田。
“谢先生,夫子。”王蓝田朝他们一一行了礼,而后又再向谢道韫鞠礼,“让先生失望了。”
“这是你的选择。我谈不上失望,只是我总觉得你会奋力一搏。”谢道韫摇了摇头,目光深邃,道,“狮象搏兔,皆用全力。”
王蓝田攥了攥手,举手作揖:“谨遵先生教诲。”
“王蓝田有些话不是说说得!你得做!”陈子俊将手背在身后训了起来,“你天天说着受教,可你做的事是受教吗?你这分明是……”
他探头往前伸了伸,发现自己引不了经义,不由的咽了下口水,将话岔开:“你们两到一旁候着去,不要挡在这儿了。”
王、马二人瞧出他的窘迫,相继行礼告退与梁山伯站成一排。
王蓝田仰着脸,面朝阳,神情自得,观景观剑观人,顺带自省此番行事是不是太过鲁莽冲动?
想到此不由得瞥了眼身旁的马文才。
平视之,只能瞧见他的肩头……
如此她更为确定主动认输乃为上佳之策,至少比单方面虐杀好上许多。
“你看我做什么?”说话之人眼眸清朗,眉头微皱,面色如往常一般的沉静。
王蓝田倒没料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他发现,失笑道:“文才兄若非在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嗯。”他点了下头,很是坦然的承认道,“我在看你。”
王蓝田:“……”
她觉得马文才似乎已经拿捏到与她聊天时的精髓:若不想被她噎,就要以她之言堵她之语。
“那请便吧。”王蓝田耸了下肩。
·
长空如洗,艳阳挂空,绵白的云团悠悠然然。
剑场对战,虽为同窗亦是敌手,愿主动放弃者少之又少,品状排名于他们而言意义不同,若真能上榜为上上一品,于自己于家族都是件幸事。
木剑撞击、摩擦发出不同的声响,带着少年的意气与果断。风吹撩起他们的衣衫发髻,带着初秋的酣畅与盛大。
王蓝田眯眼扫视一周,瞧见在偏后的位置上周子矫正和一矮个少年正打得难舍难分,几番回合下,周子矫并未讨着多少好处,却也固守优势而不败。
“他在敛势收力,祝英台不是他的对手。”马文才走上前,主动同她搭话,“外愚者大都內智。”
言讫,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周子矫挑剑在祝英台面前虚晃一下,随即以剑柄猛击她的手腕,祝英台腕部吃痛陡然泄力,五指微张,木剑落地。
周子矫胜。
“聪明点好。”王蓝田低头看着脚尖,“聪明的人不大容易被欺负。”
“你不觉得他同你交好,只因为你是太原王氏的王蓝田……”马文才折了下衣角,“而非你,王蓝田。”
许是因为低声同她说话,马文才的声音难得有些暖气,带着点温温柔柔的味道。
王蓝田微微颔首,觉得不正常的马文才难得有些人味,便不欲驳他的话,侧头看着他:“你想同我做朋友?”
“你我既是同窗,又同桌同寝,成为朋友不是自然而然的吗?”他勾了下唇角,扯出一抹笑来,较之往日的总带讽刺的笑,这笑则若三月风拂柳,湖面泛涟漪。
“还是那句话。”王蓝田回以笑靥,“吾之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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