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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第章凋零花(I)


正所谓家有隔宿粮,心里不慌张。

        此刻,闻停远的身上甚至连过冬的粮都不发愁了。

        他怀里揣着的那一袋鼓囊囊的银毫,已经足以让他过个舒舒服服的秋冬了。

        秋天还未到,冬天还远着。

        既然如此,那先找个好点儿的馆子美美地大吃大喝一顿吧。

        只可惜的是,他才刚一走出南陵府衙,就看到一个他实在不想看到的人。

        ——青衣。

        青衣在府衙门前等他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虽然等得有些不耐烦,但是,一见他出来,脸上立刻显现出一副笑逐颜开的样子,连连拱手道:“多谢你呀,大侠。”

        闻停远看了看她,连连摆手,一脸不耐烦地道:“大姑娘,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什么大侠呀。”

        青衣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怔在那里,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闻停远直叹气,道:“唉,我说大姑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呀,有就赶紧说,别吞吞吐吐的?”

        随即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皱着眉道,“是不是没盘缠回家呀?”

        青衣先是摇头,随手又不停地点着头。

        闻停远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探手从怀里掏出那只鼓囊囊的钱袋,在里面翻了翻又拣了拣,拣出十来枚银毫放到青衣的手里,随后又收了回来,塞回到自己的袖筒里,将剩余的连同钱袋一起给了她,道:“好了,好了,拿去吧。”

        青衣接过钱袋立刻笑逐颜开,道:“谢谢你呀,大侠。”

        闻停远的脸色立刻变了,道:“喂,大姑娘,我都已经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什么大侠,我平生最恨人家叫我大侠了。大侠,哼,大虾。”

        青衣脸红了红,又不说话来,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闻停远放好银毫,看了看她,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怎么还不走?”

        青衣道:“恩公呀,我……”

        闻停远连连摆手,道:“你也别叫我恩公,好像我很老似的。”

        青衣道:“那我叫你什么?”

        闻停远道:“哎呀,随便啦随便啦,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青衣道:“大……大哥。“

        闻停远赶紧道:“好啦好啦,你还是叫我大侠吧。”

        青衣也知道自己很讨人嫌,但又不得不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吞吞吐吐地道:“我是大侠呀,我想求你一件事。”

        闻停远道:“唉,女人真是麻烦,到底什么事呀?”

        青衣道:“求求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是在嵩阳跟我弟弟分散了所以才被那些采花贼趁机给劫掠过来的,可是……这里离嵩阳还有百十里路呢。大侠你能不能送我回嵩阳呀,我怕路上再遇到其他的坏人。当然了,我自己的性命倒是无关紧要,可我最担心的就是我弟弟守信。他这个人呀,年少轻狂,有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再加上做事容易头脑发热。在我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他和他的那几个朋友明辉、东平和江丰肯定都急坏了,我们从小就无父无母,相依为命……”

        她还想再说下去,闻停远却显得很不耐烦了,连连摆手道:“哦,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让我送你回家是不是?好了,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多管嫌事,喂,你还愣着干吗,赶紧走吧。你们女人呀,真是岂有此理。”

        青衣立刻笑道:“谢谢大侠呀。”

        闻停远道:“你弟弟叫什么?”

        青衣道:“守信,宁守信。他的几个好朋友分别叫明辉、孟浪和江丰,我们这次出来本是想……”

        闻停远刚想呵斥她不要再啰嗦赶路要紧的时候,就见南陵府门口突然一阵大乱。

        只见那些原本等候在衙门里的像是被人用鞭子赶了出来一般,乱成一团。

        闻停远并不想管他们的事。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身边这个“拖油瓶”送回家。

        可是,一转身,却发现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从南陵府衙里蹿出来,张牙舞爪的。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刚刚被他抓住的那几个花间派的采花贼。

        他们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打倒了看守他们的衙役,趁机逃了出来。

        而且,居然还被他们给抢到了兵器。

        逃出来的花间派采花使挥舞着从衙役身上抢来的弧刀,大发神威,见人就砍,遇人就杀,已经砍伤了好几个衙役和路人了。

        闻停远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将青衣拉到一边,拉着她在一处不容易被误伤到的地方躲了下来。

        ——看戏。

        他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去掺和了。

        不是因为不会再有赏金拿,而是因为其他的。

        他总觉得,采花使的此次出逃事件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花间派采花使刚刚逃到南陵府衙门外,就见虎胆捕头向不负带着一帮捕快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追了出来。

        向不负一甩斗篷,拔出腰间的弧形佩刀,踩着仍然在半空中飞舞的斗篷,一个飞身窜了过来,正好挡在那四个逃出的采花使面前。

        四个采花使仿佛没有料到虎胆向不负这么快就追了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只见向不负离客出手。

        一道白光闪过。

        两个采花使应光而倒。

        而这个时候,被他甩出的斗篷才施施然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他冷笑了两下,提刀在采花使的尸体上擦了擦血,一脸挑衅地看着躲在一旁看好戏的闻停远。

        闻停远只好走出来,拍着掌,道:“哇,好刀法,好刀法。”

        向不负道:“与你的剑法相比,还差得远呢。”

        闻停远道:“可是,你身为捕头,怎能当街杀人?”

        向不负道:“就是因为我是捕头,所以,才不允许有人能够从我的手里逃脱,一次也不行!”

        他们在这里对话,剩余的两个采花使还在逃跑。

        现在,既然虎胆向不负追了出来,一出手就杀了他们两个同伴,他们知道自己这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逃不了。

        既然逃不了,那就干脆不逃。

        他们一抬头,就看到仍然躲在一旁看戏的青衣。

        青衣本来想逃跑的,可是,却怎么也跑不了。

        她浑身发抖,双脚发麻。

        其中的一个采花使一搭手,就将她从人群中拽了出来,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冲着向不负威胁道:“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就要她的命。”

        捕头以保护居民的安全为天职。

        以手中的女子跟他讲条件,或者能够拖延一时找到生机。

        可是,向不负好像并没有他的话放在心上,更没有把青衣的生命放到心上。

        他一边冷笑,甚至还在一步步朝着他们逼近,面露狰狞和残忍之色,沉沉地道:“杀呀。你杀了她,我好要你的命!”

        他说这些这话的时候,已经逼到了采花使的面前,还在向前一步一步地逼近。

        他手中的弧形长刀再次举起。

        在采花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刺出。

        那采花使没想到他居然不顾这女子的性命蘧然出手,心下一愣。

        在他发怔的当儿,手中的刀便很不自觉地地顺着那女子的脖子沉沉地划了出去,犹如秋风吹过。

        只见红光一现,青衣立刻血溅当场。

        而此时,向不负的长剑也已经刺进了那采花使的胸口,左掌则重重地击在另外一个采花使的胸口。

        两个人软泥般,慢慢地瘫软下去,眼里散发着一种至死也不肯相信这是事实的光。

        堂堂的一个捕头,竟然真的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闻停远的脸色跟着一变,跟着出手,将快要倒地的青衣揽住。

        他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发青,冷冷地盯着向不负,道:“喂,你这算什么呀?”

        向不负一脸的不屑,道:“这不算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即使没有你的帮忙,花间派也绝对一个都跑不了。”

        他好像是在为刚才闻停远没有答应跟他合作捉拿采花匪帮的事而向他挑衅。

        哼,堂堂一个捕头,好小的肚量。

        而在这个时候,刚刚赶到嵩阳城的四个少年从马车上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幕。

        他们再也顾不得许多,从马车上蹿了出来,闯进人群,将倒在地上的青衣抱在怀中,嘶声裂肺地嚎哭着:“姐姐,姐姐!”

        宁守信抱着青衣,悲伤地哭着,几乎要哭晕过去。

        青衣已经听不到了,她静静地躺着,犹如一朵凋零的花。

        明辉和孟浪陪着宁守信一起哭。

        江丰也在哭。

        哭着哭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向前一步,指着向不负大声质问道:“喂,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哪?不顾青衣姐的生命安全就贸然出手。亏你还自称虎胆捕头?”

        向不负冷冷地道:“如果我是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去找大夫,而不是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如果救得及时,可能还有得救。”

        说着,还剑入鞘,施施然地走进衙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江丰跟在他身后大喊道:“喂,你这算是怎么回事?这样一句话就完了?你还有没有人性呀?”

        他的脚还没跨进衙门,就被捕快给挡了回来。

        江丰道:“你这是草菅人命,我要去府尹大人那里告你。”

        见没有人搭理他,这才回过身来,走到宁守信他们这里,一脸紧张地道:“守信,青衣姐有没有事?”

        闻停远瞪了他一眼,道:“还那么多废话,一看她就知道有事了。哭什么哭呀,如果哭能把她给哭活的话,你们就尽情地哭吧。”

        江丰看了看他,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异地他乡,几个少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看似热心人的身上。

        闻停远道:“好啦,跟我来吧。”

        江丰道:“去哪儿?”

        闻停远道:“破庙。”

        江丰道:“青衣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找大夫找破庙,有没有搞错。”

        闻停远道:“如果你不想你的青衣姐死得更快,那么,你们尽管在这里废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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