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嗯……变来我看看。”

        在喻迢的想象中，阿琼年岁不大，声音软糯而清脆，他一直拿它当孩子看待，变出来也该是个奶团子或者站直了还不及他腿长的小正太。

        可小狐狸断断续续默念着什么，淡淡的金色柔光浮现又消失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个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不似传闻中的狐狸化人，有妩媚勾人的眼睛或者艳丽绝伦的样貌，而是清清纯纯的小白花样的长相，圆溜溜的眼睛一如做狐狸时那么清透明亮，只是由属于妖兽的银色转变为人类的棕黑色。

        睫毛纤长，眼尾微微下垂，就显得十分单纯无辜，唇形饱满唇色粉嫩，鼻头挺翘，此时有点害羞忐忑的看着喻迢，直要把人的心看化了。

        许是因为是由白狐化成，他一身皮肤雪一样白，看不到一点瑕疵，在这阳光晦暗的深坑里都有些晃眼，八条不会收起来的月色尾巴在他身后摇曳着，显出这个少年非人的身份。

        他身上罩着一件仿佛朦胧月色织就的宽松衣袍，行动时细微处还隐隐发光，喻迢在他身上居然感受到了些仙气，除去那微微抿着唇忐忑看他反应的小表情，和刚刚还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小狐狸根本不能联想到同一个人身上去。

        喻迢眼中惊艳的神色难掩，上下仔细打量着这只闪闪发光的狐狸，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阿琼真好看。要是在我们那里，你是要被人追得找不到地方跑的。”

        阿琼害羞的眨眨眼，被他夸的有点高兴，扭了扭身子尾巴晃动：“真的吗？但是其他狐狸都说我变成人很丑，只有你说我好看。”狐族的审美总是以妖艳惑人为标准的。

        他停顿一下，真诚道：“可是我觉得他们都没有你好看！”

        喻迢失笑，只当它是亲近自己的滤镜作祟，他自认还没有能力去和狐狸精比美：“嗯。阿琼也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狐狸。”

        他伸手，小狐狸乖乖的把雪白的手递到他掌心，顺着力道坐在喻迢旁边。喻迢在小狐狸期盼的目光中笑着补充：“当然，化形过后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阿琼高兴地点头，八条尾巴孔雀开屏般在身后舒展。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陌生人的抽气，阿琼一惊，“砰”的一声化形术失效，又变成了那只八尾小狐狸，警惕的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那人身穿粗布短打，身高适中，袖子捋起，漏出的两条膀子上全是肌肉，身后还背着弓箭和箭囊，面相正派，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的猎户，此时正用惶恐敬畏的眼神看着阿琼。

        他看不到就坐在一边的喻迢。

        阿琼看到他悬在背后的箭矢，也有些害怕，面上却没有露怯，眼睛微眯身子低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狐大仙，小的无意冒犯！”那猎户见阿琼这样作态，顿觉心慌，连忙将背后的箭矢武器一并丢下，摆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方才看见了阿琼变身成人又转瞬变回去的画面，现在内心深信不疑这是一只修炼有成的狐仙。

        他停顿一下，小心翼翼看着阿琼道：“这是村里人设的捕那恶兽的陷阱，谁想到不慎将您给害了，实在是罪过，要不我将您带上来，也算是补偿您了。”

        他没有用“救”这种直白的字眼，深怕激怒了这只狐狸。

        阿琼犹疑的看着他，又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腿，觉得这个人不像坏人，点头同意了。

        猎户于是用竹篓系着麻绳将它提了上来，已经将阿琼救上来之后还低垂着脑袋不敢动，好像生怕冒犯了它，态度十足地恭敬。

        阿琼歪歪脑袋，对他的诚惶诚恐十分不解。喻迢在它耳边轻声道：“他应该是将你当做了很厉害的灵兽，怕你发怒伤害他。”

        只是他看着这猎户，心中总觉得不知哪里有些违和。

        阿琼闻言有点无意中骗了人的愧疚，它是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厉害，什么都不会的，于是轻声对这个看起来害怕极了的猎户道：“谢谢你。”

        猎户受宠若惊：“应该的应该的，担不起您一声谢。”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阿琼其实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此时看见他，有些好奇，又有些惊讶。

        人类好像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对着其实很弱小的它也这样恭恭敬敬，又怎么会去害那些力量强大、修炼有成的大狐狸呢？

        那猎户听它这样说，才敢抬起头来看，正好看到了阿琼腿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流出的血在本该纤尘不染的雪白皮毛上凝固成暗紫色，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于是他好像找到了机会，对上阿琼的眼睛，眼睛里满是真诚：“大仙您是不是受伤了？要不暂且去我家休养生息……”好像生怕阿琼不同意，殷切道：“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远处，家里有上好的伤药。”

        阿琼犹豫的看了眼喻迢。

        它其实有点想去。

        之前喻迢给它说的那个故事，它其实有听进心里去的。这个猎户，有没有可能就是它的有缘人呢？只要它想办法实现他的愿望，会不会它就可以变成九尾狐，再也不需要害怕会有别人抢走它的鱼条，也不会再受别人欺负。

        九尾狐的传说，其实它也是有听说过的，不过和喻迢给它说的不一样。它曾经躲在灌木丛后，偷听别人议论过它的事情。

        东境极原极寒极深极远之处，有九尾一族。它们群居在浮玉山脉，生有八尾，食月华而生，极其排外。皮毛迤逦，品相极佳，天赋绝伦，生而有知。

        八尾子嗣艰难，所以族中衍嗣不多，可一旦化身九尾，就拥有摧山憾海之力，所以纵然数量不多，这一族俯视众生，受四方敬仰忌惮。后来九尾一族覆灭……

        它本听得入神，听到此处心中一惊，无意识的动了下身体，灌木丛发出极细微的一声窸窣，被两只耳力极佳的狐狸听见了，他们不肯再说，对视一眼，悄悄离开了。

        只可惜没能听到，到底怎么样才能从八尾长成九尾。阿琼恍惚的想着。

        它总觉得这段故事是和它有关联的。

        从那之后，阿琼就爱上了数尾巴这项活动。它暗暗期盼着哪一天能突然数出九条，变成强大的九尾狐。

        会不会其实真的就像喻迢的故事那样，只要完成有缘人的愿望，就可以长出第九条尾巴，变成传说中的九尾狐？

        它很想试一试。

        喻迢有点犹豫，看着小狐狸渴盼的眼神，又想到它身上的伤的确需要包扎以免感染，还是点了点头默许了。他也确实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究竟有没有类似“修仙者”的存在，他是否还能回到家。

        还有消失的森，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离开了，还是和这兽坑有关。

        于是阿琼被猎户请进了背篓，小心的背回了家中，喻迢则默默跟在后面，观察四周的环境。

        山路不算曲折，只一会就走到了出口，原来他们本来就在森林外围徘徊。

        这是个不大的村子，名唤沙棘，房屋大多为泥筑草顶，看起来不甚富裕，民风却自然淳朴很是舒服，猎户和人遇见时总能笑着打上一声招呼。

        “呦，张老二今天这么早回来？收获不少吧？”有和他关系不错的汉子扛着锄头往他背篓好奇张望，隔着盖子什么都看不到，便笑着要去打开。

        “嗨，没有，忙活半天就打着一只鸡，你别给我惊飞了。”猎户不经意般避开他的动作，摆摆手：“最近都猎不到好货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这附近连山鸡野雀都惊走的差不多了，更别谈其他，难得才能遇到一只。”

        那汉子叹了一口气，“我们种地的也不容易，这天都多久没下雨水了，再不下来苗都要干死了，今年的收成怕是指望不上了。”

        两人相顾叹息，接着分开。

        “丽娘，我回来了！”张老二隔着木门大喊。

        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女人开了门，也问：“这么早？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也不知道多在山里逛逛。”

        她一边帮猎户将背篓卸下一边唠叨：“收皮子的老痦子刚叫我撵走，这老东西看着咱们家近来不好也跟着落井下石，那皮价比往先低了竟有四成，就看着咱们着急用钱乱给价，个老不死的，你明儿个有空去城里……”

        她说着感受到了背篓里的重量，惊讶的看了一眼张老二。不及张老二阻拦就连忙将盖子打开看里面的东西。

        入眼是华丽如绸缎的银白皮毛，还没看清是什么动物她就高兴地倒吸一口气：“老二你长本事啦！这皮能卖……”

        张老二连忙捂住她的嘴，狠狠剐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你，这是我从山里请来的狐大仙！”

        阿琼从背篓里露出一双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们，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出来。

        张老二连忙放平背篓，恭声道：“您请出来。”

        丽娘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刚要喊，被张老二一眼堵了回去，又犹豫地看了眼那只不知有什么神通的狐狸，索性一甩袖子一撇眼，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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