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夜色阑珊,万籁俱寂。
喻迢将被阿琼压着的胳膊抽出来,把靠在肩膀上的头轻轻挪到枕头上。
白天他曾试图再去看森一眼,可再踏进那个院子,却发现已经有许多人围在了那里,很是警惕的模样,也就不得不作罢了
他始终耿耿于怀、难以入睡,心慌的厉害。现在想起来,张老二最初的态度就不对劲。
震惊又渴望,害怕却靠近,甚至最后邀请他们到家中小住,却在阿琼问他有什么愿望的时候连连否定。
说是完完全全的好心人,这样殷切的态度又不像。
他想趁着现在夜深人静时,去看一看森,转念一想,轻飘飘穿过墙壁,走到了猎户夫妻居住的房间。
出于尊重,他先前从未来过这里。
喻迢环顾四周,嘴唇抿了起来。
这是一间柴火房,根本不是日常起居的地方,堆满了杂物柴草,靠墙处落了厚厚一层草,上面铺了一层棉被就作床,两个人睡在上面明显有些拥挤。许是为了省钱,人还未睡,却并没有点灯。
丽娘睡在外侧,张老二睡在里面,两人切切絮语。
“那只狐狸怎么还没有让我们发财?”是丽娘有些抱怨的声音:“我可没看出来它除了能变成人还有什么神异的地方,也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就为了它天天连山上也不去了,马上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你急什么。”张老二有些不耐烦,显然不是被第一次这样问了:“隔壁村的老钱也是好生招待了十几天,人家现在得了狐仙青睐,可不是个穷种地的了,现在谁不得恭维他一句‘钱老爷’?”
隔壁村也不富裕,那老钱更是整日招猫逗狗没个正形,地也有一搭没一搭的种着,没人家愿意将姑娘嫁他,是出了名的老赖一个。
半年前却莫名的发了大财,在穷村子里建了个富丽堂皇的大院子,家里光要数仆从就要有几十余人,一夜之间坐拥娇妻美妾家财万贯,可在这附近方圆几十里传开了。
有说这老钱是富贵人家走失了的孩子,有说他是遇了贵人,有说他是踩了狗屎挖到了宝藏。
张老二却知道,他是无意间救了只落难的九尾狐仙,恭恭敬敬请狐仙到家中,奉上吃食。狐仙养好伤之后问他想要什么,他说自己什么都不要。狐仙为他的细心照顾不求回报大受感动,袖袍一挥,给他变出无尽家财,化为青烟消失了。
丽娘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该干脆连猎都不打了。家里的皮子可都按你说的贱卖了,再这样下去可真是要坐吃地陷了。”
她拽了拽被子,犹豫道:“我看那小狐狸也不像是有什么天大的法力,你还是不要想这歪心思,老老实实干你的老本行去吧,就算穷些,我也安心。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罪名,她老老实实一辈子,头一回干这种亏心事,害怕又惶恐,天天就怕那小狐狸到处乱逛被人发现了,牵连一家子。
她这段时间天天担惊受怕,加上家里余钱余粮越来越少,人眼看着瘦了些。
张老二哼了一声,心道妇道人家屁大点的胆子,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念得他耳朵快要起茧子,懒懒道:“你不是亲眼见到它变成人的吗?”
他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要它真不能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在这白吃白喝那么久总要给点报酬。你看到那一身皮毛了吧,我在山上猎了半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的皮子,九条尾巴,有的是大人物要买这稀罕物。”
“老子好心好意伺候他这么久,要是什么都拿不到,”他阴冷一笑:“老子就把它活剥了。”
丽娘噤了声,默默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背过身去阖目睡了。
喻迢站在原地,面沉如水,默默转身离开了。
“阿琼,阿琼,醒醒。”喻迢摇醒酣沉的阿琼。
阿琼迷迷瞪瞪的睁眼,没有搞清楚情况,声音黏黏糊糊:“怎么啦鱼条,好困……”
“噤声。”喻迢神情严肃:“这里不能待了,我们现在就离开。脚步轻一些,不要惊动了别人。”
“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了。被发现了,会死掉的,知道吗。”喻迢直视阿琼的眼睛,将眼中的凝重传达给了小狐狸。
这样的情况,他们走的越早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阿琼瞪大眼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脏急速跳动,困意全消。他尚有些不解,见喻迢神情沉重不似作伪,还是乖乖麻利的起身,一点儿没敢耽搁,将满腹疑惑吞进肚子里,静悄悄的没发出一丝声响。
喻迢没有让他变成狐狸模样,以人身夜逃被发现还能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若是以妖兽的形态被看到,那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夜色像一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其中。风声好似呜咽,不时吹拂在耳边。
阿琼静悄悄的走出小院,沿着小路上了山,然后飞快的化身狐狸撒蹄狂奔。喻迢回到了他的尾巴里。
月色下它一身银白毛发似水般流动,亮得晃人眼睛。
再快一些,就进了深山,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阿琼兀的停住了脚步。
前方有一阵异常浓烈的血腥味,有铁器击打碰撞着什么的声音传过来,让它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前进。
这有些熟悉的血腥味在这样的情况下刺得它心慌,它只好找了片灌木丛偷偷钻进去。
入眼的画面让它全身发软,它浑身颤抖着,眼中不自觉的满上了层水雾。
不仅是出于同情,更多的是恐惧。
白天奄奄一息待在深坑里的巨虎,被几个壮汉用铁网抬到了深山。那铁网内侧被故意设了许多倒钩,现在牢牢挂着肉丝与血痕。
他们在试图切割这猛虎的皮。因为这虎个头实在大,皮毛也又厚又硬,他们用上了铁锥与锤子。将铁锥放在皮与肉的交界处对准,再由另一人用锤敲击进去,如此反复。
敲击了大半天,也只是完成了侧腹的一片,软坨坨的垂下来,漏出鲜红的被打的不规整的烂肉。
地上并没有流出很多血,它的血在大阵中几乎被放干了。
很显然,老虎还没有死透,因为每次铁锥敲进去时,它的身体都会轻轻震颤一下。除此之外,好像再也没有别的生息了。
一下、又一下,一声一声冰冷凶器与血肉碰撞的声音,重重砸在阿琼心上。
它没忍住,哽咽了一声。
并不明显,可四周实在是太静了太静了,连风都好像要避开这块地方吹,所以连树叶婆娑的声音都没有。
喻迢沉呼一口气。
完了。
那群正在分解活虎的人动作停下来,齐刷刷朝着边看过来。
都是很熟悉的、白天热情的向它打过招呼的面孔,可在月色下,他们面无表情,手上沾满鲜血的望过来,恍如恶鬼。
“跑!”喻迢大喊。
阿琼的腿软得打颤,情绪来不及抽离,在极度惊俱下几乎看不清路,往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往树多的地方跑,别慌,别慌!”喻迢被颠得七荤八素也不敢让它停下来,竭力想让阿琼冷静。这种情况下越慌张越自乱阵脚,作为一只狐狸在森林中逃亡,灌木丛和森林做掩体是它最大的优势。
身后更多的人追了上来,熟悉的声音说着让人心冷的话:“是我看错了吗?那是什么?”
“没看错,一只不知道有多少条尾巴的狐狸,一晃就过去了。”
“不能让它跑了,我说怎么这老虎血都放干了天还不下雨,原来还有一只畜生在这等着。”
声音越来越近,小狐狸越来越绝望,边跑边抽泣着问喻迢:“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们会放过我吗?”
“别怕,跑过这一段路我们就安全了,阿琼不怕。”喻迢尽力安慰着阿琼,尽管他们心里都清楚一旦被追上,等待它的结局不会比那只老虎高强多少。
“嗯。”阿琼带着鼻音回应。跑得太久,它体力有些不支,速度慢下来,可身后的人还是穷追不舍,好像全然不会累。
我要死了吗。
小狐狸心里默默地想。
其实我也不怎么怕死,可是我怕疼。
很怕很怕。
我还舍不得我的鱼条。
如果我死了,还会有谁来陪伴他呢。他那么好,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做孤魂野鬼。
我会变成鬼吗?变成鬼了,还能见到鱼条吗?变成鬼了,会疼吗?
长时间的奔跑让体力不怎么好的小狐狸肺部抽痛喘不上气,极度的恐惧让它眼前发白,几乎有些神志不清。
耳边忽然响起喻迢的大喊,断断续续的传过来:“……跳!”
下意识脚下发力,它越过了一道深沟。
不待喻迢松一口气,落地的一瞬间,阿琼脚下一声绳响,捕兽网将它牢牢拢住动弹不得,一瞬间吊起悬在了树上。
紧随其后的几人赶到,看到吊在树上的一团白色,相顾而笑:“差点让它跑了,这是谁布置的,还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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