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一觉醒来，喻迢只觉得浑身难受。
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动一下如同千百万只蚂蚁在爬，连带着脖颈也是僵硬酸涩、难以动弹，难受程度要让他以为自己睡梦中被人偷摸着打了一顿。
他轻嘶一声，艰难的翻动身体，用不那么严重的左手揉动右边肩膀，半晌才缓过来。
这一晚着实热闹。
九尾狐被喻迢无意中抖垃圾一样抖落出去后，就那样趴在地上。它看着罪魁祸首没事人一样安然睡觉，越想越不甘心。
给喻迢和那只猫都施了沉睡咒，它一跃而上落到喻迢身上，盯着已然熟睡的人，想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报复。
活了上千年，坐拥九尾一族全部传承，以可怖冷血的姿态被无数人铭记、恐惧、唾骂的月焉琼，有千千万种让人痛不欲生的阴毒咒法。
可它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在其中居然找不到一样，适合用在这个不知好歹、狠心无情的负心人类身上。
懒得深思太多，月焉琼遵循兽类的本心，贴近了沉睡之人的命脉。
……
……
喻迢的侧脸，多了一道牙印。
它冷眼瞅了那并不算深的牙印一会儿，看着那深红凹陷慢慢在喻迢沉静匀缓的呼吸中发散开来，细白的肌肤上逐渐匀出一道落樱似的红粉。
许是连它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惩罚对一个嗜血大妖来说太不像样，它错开视线，冷哼一声，一尾巴将睡得正香、对一切毫无所觉的喻迢拍到了地上。
不知有意无意，落点正是生姜的猫窝。
柔软蓬松还算新的一个窝，喻迢买的很大，在房间占了不小一块儿地方。
他啪叽一声伏在了上面。
猫窝弹了一弹将他接住，故而没有受伤，又因为术法的加持，即使承受了这样的冲击，他仍在沉睡，眉目舒展。
反观生姜，骤然被天降重物压住，敏锐至极的反射弧让它挣脱了沉睡咒一下子炸毛惊醒，爪子迅速自肉垫探出，狠狠挥出之际认出了喻迢，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悬悬收起，围着喻迢转了几圈确认他没事，转而怒目对喻迢做出恶行的狐狸。
月焉琼泰然回视，不以为意。
“吼……”
它做出攻击姿态，眨眼间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残影向九尾狐冲去。
九尾狐就静静的蹲坐在那里。
喻迢的房间不大，它们之间的距离还算短，半空扑来的猫身形在极短的时间内逐渐暴涨，气势凛然，身周空气因为磅礴的力量而扭曲，一身姜色皮毛在夜色掩映中越来越深，此时看起来不大像只宠物猫，反而是为了隐匿在主人身边、甘于自敛气焰、终于显露凶像的猛虎。
一切都极静、又极快，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投成一帧又一帧。
生姜的体型逐渐与九尾狐持平、并在触碰到九尾的一瞬将它超越，投下的阴影将九尾全然笼罩，甚至在之后将它映衬得有些娇小。
“你这个样子，我不是很喜欢。”
像是忆起故人，它情绪终于被勾动些许，对着朝他扑来的猛虎冷笑一声。
蕴藏千钧之力的一爪，几乎将虚空划开个锋利口子，震出的余浪自九尾耳边越过，将壁柜上喻迢最喜欢的淡蓝瓷杯拦腰斩断尚且不停，又往后更深处透进去，在墙面留下极其明显的印记。
这一下如果扎扎实实落在人身上定然深可见骨，也许连遗言都来不及留。
面对这样震慑人心的场面，承受了绝大伤害的被攻击者只是云淡风轻的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无形的波浪以它为中心逸散开来，在月色中荡漾着如水的波纹，似乎温和无害，气势汹汹的大猫却如遭重击，被狠狠弹射到对面的墙壁上，连挣扎都来不及有就晕了过去。
月焉琼没有再分出精力管它。
又看了眼上半身躺在猫窝、睡得越来越熟的喻迢，它心安理得的独自霸占了一张被原主人铺得柔软、还带有淡淡清香的大床。
这样还不够。
一阵风吹过，喻迢无意识从猫窝缓缓滑落，整个人躺在了瓷砖上，脸颊在冰冷坚硬的地板挤出柔软的弧度，无意识的眉头轻皱，吐露呓语。
九尾狐这才算满意，悠悠闭上了眼睛。
……
许久之后又睁开了。
月凉如水，窗户是半开的，窗帘没有拉严。正是新秋，微凉的风顺着床沿滚落进来。
喻迢整个人贴在地上，身上单薄的一件衣服。许是觉得冷了，身体微微蜷起来，衣料摩挲，发出极细微的声音。
“吵死了。”
九尾狐不满道。
应该是说给自己听。
于是喻迢又回到床上，蓬松被褥被粗鲁的盖到身上，他微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轻轻扬起。
见他这样，九尾狐又开始不爽了。
它盯着那抹笑沉思许久，最终将那抹心痒归功于“不能让他太舒服”的报复心理，于是将全身重量压到喻迢身上，看着他因为肩膀的沉重又皱起眉毛，才找回了些成就感，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酣然入梦。
就这样趴了一整晚。
喻迢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夜里睡觉姿势不对落了枕，舒服了点就去看他的小猫咪。
生姜一反常态，依旧乖乖睡在它的猫窝里，静悄悄的。
平日里这个时间它应该早就趴在自己枕边，或是懒洋洋的打盹，或是咪唔咪唔的闹他、想把他闹醒了陪它玩了。
猫咪的精力总是很旺盛的，尤其是生姜这种青春期小猫咪。
今天不大对劲。
喻迢担心的抚弄一下生姜。
昨天它就睡得早，今天到现在还没有醒。喻迢起床的动作不算轻，以生姜的警觉，不说完全清醒，也该动动耳朵翻个身。
趴在床上的九尾狐见状轻嗤一声，将施加在生姜身上的沉睡咒解开。
它原本是打算弄死这只整日腻在喻迢身边的臭猫的。
如果不是怕惊动喻迢、它又在这只猫破碎弱小的灵魂中，嗅查到了熟悉的气味，早在第一个照面它就灰飞烟灭了，怎么可能只是玩笑一样的沉睡咒那么简单。
看着生姜呼噜呼噜的打了个哈欠，喻迢才松了口气，觉得它也许只是这段时间累着了，最近身体又在抽条，才会睡得那么沉。
他没有再惊动生姜，由着它睡到自然醒。
九尾狐就在一边默默看着他的所有温软体贴，没什么表情。
喻迢下了楼，开始又一天的日常。今天不知怎么，门外是极致的静，平日里最少都有行人三两路过，今天一点人声也无。
但太阳倒是很好，喻迢于是找了个尤其温暖的角落开始看书。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门口忽然有窸窣响动的声音。室内极静，故而这显然不正常的声音传在耳边就分外清晰。
喻迢折起一页书角凝眉回首，心脏一悸，脸色在瞬间煞白。
通体暗朱的巨蟒立在门口，鳞片散发着幽幽寒光，立起来的半身几乎与成年男性一般高，颈部皮褶两侧膨胀，昭示着它有一口淬了毒的牙。
此时它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他望，尾巴时不时焦躁的拍打两下，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他从未见过这种蛇，兼具了蟒蛇与毒蛇的特征，出现在动物园或原始丛林或许不算突兀，却偏偏现在立在在他的诊所门口。
太荒唐了。
极度紧绷之下，他无意识的屏住呼吸。
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镇定一点，只要不激怒这不速之客，应该不会有事。
危急关头，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初秋天气，额头却蒙上了一层薄汗，唇色发白，手悄悄往一旁的茶几上伸，试图够到上面的手机。
在他看不到的身边，月焉琼悠悠注视着这一切。
它表现得尤为自若，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一身华美皮毛，漫不经心的想，要不要救这个可恶的人类。
如果他求一求我，给我道歉，好好哄哄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的帮他一下。
这只在几千年前掀起狂风巨浪、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唯我独尊惯了的狐狸，不讲道理到要求明知道看不见自己的人像他求救服软。
赤蚺还停在门口，它善于捕捉动态，是以两颗豆豆眼随着他的手而转移视线。
宽大的身体在室内投下一片阴影，两侧帽兜扇动一下，极其暴躁的吐了下芯子。
就在喻迢够到手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它像是盯着主人忙完的大狗，猝然像喻迢飞扑过来，尾巴打掉了他的手机，身子灵活的穿梭，将人紧紧裹缠起来。
看来这确实是一只蟒。
被一圈圈缠绕动弹不得、感受着赤蚺冰冷光滑的鳞片紧贴着皮肤，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喻迢大脑一片空白，飞速闪过这一念头，认命的等待死亡降临。
门外有人攥紧了拳头就要冲进来，又被轻飘飘拦住了，方白圭观察着室内的动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笑容。
……
静静等待着，却没有迎来预料中的一寸寸收紧绞杀。
他悄悄睁开眼，对上一张硕大冰冷、遍布鳞片定定看着他的蛇脸，差点吓晕过去，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动物都很喜欢，却独独怕蛇。
赤蚺黄豆大的圆溜溜的小眼睛眨了一下，又吐了下芯子，这是它兴奋时候的表现，并很嗨皮的将喻迢又缠紧了些。
在一边悠然打理到第八根尾巴的九尾狐动作不停，眼神却变得凉飕飕了。
赤蚺浑然不觉，把喻迢缠了个结实，最后一颗大头安安稳稳塞进搁在露出的白净温热的颈窝里，因为个头太大，喻迢被顶得头微仰着，一眼懵然。
下巴又是一凉，他心里打了个哆嗦。
是这只巨蚺伸出长长的蛇信，像小狗一样舔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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