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资本派
林倩怡不说话，林榭笑盈盈瞥她一眼，绕过杵着的两人来到大白兔柜台，看一眼都觉得嘴里奶味生津。
“麻烦给我拿个纸袋。”林榭朝售货员说道。
一般很少人会买大白兔，因为它贵，哪怕是原产地的泸市，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售货员从称台旁边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林榭。
林倩怡在旁边幽幽地看着，林榭在装大白兔，两块多一斤，而她的对象陈兵，同样要了张纸袋，却在旁边正装着九角一斤的古巴糖。
林倩怡:“……”
怎么可能。
“小榭你是哪里来的糖票，”她忽然出声，眉头轻皱，看林榭还在装糖的动作不认同道，“而且奶糖贵，就算有工资也不是你这么个败家法，回去后爸知道要不高兴了。”
说着，她叹口气，语气和缓了些，“你也不用想着纯粹跟我比就要买大白兔，糖价高，买的时候最好还是量力而行，就像你未来姐夫买的古巴糖也很好。”
“哦。”
林榭低头装自己的大白兔奶糖，等感觉差不多分量，售货员拿过纸袋放在称上称重，显示刚好两斤。
林榭从口袋里数出张一公斤的糖票，还有五块钱递给售货员，小心接过这相当于她一周工资，贵如天价的奶糖。
林倩怡震惊看着一公斤的奶糖交易就在自己的眼前完成，更想不到这个交易的其中一方，会是以前一直被她和许婉柔暗自嘲笑，永远都低她一头的继妹。
林榭……
陈兵买好古巴糖走过来，顺着对象的视线，见又是刚才让他们两个人在众人面前丢脸的林榭，脸色不怎么好看。
“倩怡你别说了，有些人就是不听劝，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林榭本来要走，闻言又退了回来。当着两个人的面拆开一颗糖果纸，奶糖塞进嘴里，刹那浓郁甜滋的奶香让她舒展眉心，七分的享受变成十分。
“你这是干什么，谁还没吃过大白兔，我只是相比下更喜欢吃古巴糖而已。”
“倩怡姐你说的对，有些人就是觉得你连贵一块多的大白兔都不该吃，吃不起，但谁让你喜欢，连古巴糖又苦又涩都接受。”林榭点点头，煞有其事地收下剩余的糖，“那倩怡姐就慢慢吃，我先回家——吃糖了。”
出来商场，林榭看了眼天色，回去林家不一定能吃成晚饭，林榭转头跑国营饭店排队买了两个馒头，一碗熬了一天高汤煮得香浓可口的可续骨头汤，喝完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一点都不想动。
等回去林家，早已经回到家的林倩怡立马出声，“爸，小榭终于回来了。”
林榭抬眉，还没说话，客厅里林生带着怒意的声音已经传过来，“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她看向另一边，几个人已经吃完饭了，厨房里许婉柔正在安安静静地洗碗，假装自己没听到林生的愤怒。
还没来得及把糖放屋里，林榭陡然想起这个，心里可惜一阵，解开围巾手上拿着走过去，淡淡道:“爸，怎么了？”
林生陡然抬起手，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盖就砸了过来。
林榭早早注意着，立即往旁边一躲，没了目标的搪瓷缸盖猛然砸到在身后地板上，一阵刺耳的“哐当当”声，最终停在电视桌脚下不动。
林榭淡淡看一眼，“发生什么了你就这么大火气，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说着，她抬头看眼旁边，林倩怡正好整以暇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林榭微敛眸光，只看今天林生的表现，以前面对许婉柔母女的挑拨，他也是这样不听辩解，对曾经的林榭直接暴力解决，不容人反抗的？
林榭只感觉曾经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对林父的孺慕情感忽然散开了些。
“你还有脸提，”林父气的站起身，就差指着鼻子骂，“说，你那两斤糖票和钱是哪里来的！”
“你许姨四处求人才给你找了处供销社工作，你倒好，不好好努力工作，现在竟然学会了跟些不三不四的在一起，迟早被人抓进去，到时别连累我们的家！”
林榭敏锐察觉出林父话里的不对劲，他脸上的愤怒和恐惧是真的……这个时候被捉会是因为什么？
林榭面无表情，心里却是细细回想起来自己最近的经历行为。
亲近被□□成员，容易被牵连，但林榭确定自己去送东西时没人看见，林倩怡就更不可能知道。真说起来，这时正严的应该是投机倒把，捉到一个上面都不会轻易放过，还会仔细查家里每一个人，确定没关系才行。
“……倩怡姐回来跟你说，我是投机倒把才赚的糖票还有钱？”
“难道不是？”林倩怡扶着林父，脸色虚弱地笑一下，道:“糖票珍贵，今年爸都没弄到几斤，你手里就有两斤，怎么不让人怀疑。”
“听我和爸一声劝，小榭你要是真的在做这些事，趁现在没人发现就赶紧停了，这种占国家便宜的事我们不能做，万一哪天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举报——”
“万一真的被人举报，按照数额，我应该会被纠察队抓去分别进行最低三个月的教育吧，哦对了，说不定还需要把家里人，比如爸仔仔细细地查一遍，这期间可能再停个职什么的。”林榭体贴补充道。
林父听的脸色发青。
“虽然我想到时举报的人不外爸和倩怡姐两个人，但是是谁告诉倩怡姐，我是投机倒把的？”
林榭冷静地看向林倩怡，清明的眼睛眼珠黝黑，黑白分明，“就凭着区区两斤糖票，倩怡姐就可以武断的判定别人投机倒把，是不是前天倩怡姐去西餐厅吃饭，一花费就是十块钱，我也可以说倩怡姐是资本派，这个行为是在复辟资本主义尾巴？”
“怎么可能！我不是！”
被说资本派可比投机倒把要严重的多，这年头因为家庭成分和海外关系，被抓去农场改造的人林倩怡又不是没看过。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谁知道还要被还要多少年？听说每天都是干活，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林榭淡淡一笑，“不管是不是，总之倩怡姐说了不算，这辫子被别人抓住了，到时候算不算只有上面说了才是啊。”
“到时候别说停职，”她抬头看了眼三室一厅的职工房，“到时候房子收回去，连家都要交公，真可怜。”
林倩怡不敢再说话，林榭余光瞄到厨房一直在门口徘徊的身影，这时许婉柔是断断不敢出来的。女儿被打成资本派，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同样脱不了干系。
“好了！”林父深呼吸一口气，他无力地摆摆手对林榭说道:“这件事，是你倩怡姐想岔了，她也是为你好，不想你小小年纪就走错路。”
林榭看着林父不动，“……”
林生有些恼羞成怒，憋了憋:“……是林倩怡做错了，她不该自己武断就污蔑你是投机倒把，这事你倩怡姐跟你道歉。至于其他的事也是子虚乌有，你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在外头别乱说话。”
林倩怡也憋红了一张脸。
实话说，这样的她有点丑。
“倩怡姐？”林榭淡淡提醒道。
“……对不起小榭，这次是，是姐姐想岔了，我给你道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好，”林榭目光淡淡扫过身后还安静待在地上的搪瓷缸盖，“我觉得倩怡姐以后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毕竟我是倩怡姐的家人，只摔了一个搪瓷缸盖子事小，还能道歉。以后万一换了别人家，被诬陷下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我就不得而知了，倩怡姐说呢？”
林倩怡:“……妹妹说的对。”
林榭笑一下，满意了。
“我在外面吃过饭，就不吃了，爸，我先回屋了。”
林父摆摆手，他还在心神恍惚，看着林榭全程冷静的反驳他和林倩怡的指认，甚至最后还能说成是林倩怡的错，这真的是他记忆里易燥易怒没半点脑子的女儿？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自己这个女儿究竟是什么性格？
闹了一通，林家直接安静了两天。
林倩怡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愿意出来，许婉柔虽然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说话，温柔小意地准备一日三餐，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样子，林榭看着桌子上日益丰富的菜系，伸筷子就夹住一个鸡腿。
林倩怡的饭也是许婉柔分出部分饭菜提前端进屋。
好好一个年，大概真正觉得舒心的人只有林榭自己了。
供销社一共只放了几天假，能待到过完年都是组长大方。
初四，林榭上午去火车站提前买第二天的票，这个时候来回的人少，大多数人还在带着家人四处走亲戚拜年，林榭买了票收好，下午又跑商场逛了一圈，还买了些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春衫。
至于原主的那些衣服，林榭把这些专门放在一个藤箱里叠好放好，连着一些钱票，她都妥帖放着。
她确实是借着原主再活了一次，如果有可能的话，林榭希望她们两个人仅仅只是互换身份。
至少吃的方面不会受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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