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遗憾（1）

【里德新历590年-兰茵汀大陆-共卫域-秘密八角武器基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和拉斐尔形影不离的执行任务，被民间信众描绘成美好爱情象征的神官情侣，毫不怀疑的相信着奥格丁对未来的描述，打从心里想要真正的摆脱神官的身份。

这些赫西尔都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似乎有一部分的自己死在了艾德佩尔的蓝镇珈仕遗迹之中，那一部分的记忆也随之脱离了身体。可是，不对，在更早的时候，自己早就已经不再活着了。

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发现自己爱上了拉斐尔却从他那里感觉到了距离的时候，她第一次厌恶自己大地神的身份。起初因为神位名称的原因，也是一种默认的传统，在政府的安排下她总是与拉斐尔成双成对的出入各种场合。

当然在民众心中天空大地本就应该是匹配成对。在他们之前，天空大地两位神官很长时间都没出现过一男一女的情况，之前的天空神与大地神就算是私下结怨，在明面上也维系着刻意打造的兄弟或是姐妹的角色来吸引信徒。到了他们这里，自然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情侣爱人。

可是拉斐尔对此从未表过态，甚至私下里会刻意的避开赫西尔。或许是因为造物主的诅咒吧，赫西尔这样安慰自己。

造物主的诅咒是流传已久的传说，因为神官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两位神官的结合是不被造物主所允许的错误，所以相恋的神官最后都会以悲惨的结局收场，或是一方横死，或是双双殒命。

而永恒生命带来的还有厌倦，没有谁的爱能够持续超过百年，所以神官的爱恋会被持续流淌的时间冲淡，最后引发背叛和散场。

就算两人真正相爱，也能够抵御时间洪流的侵蚀保证爱永远新鲜，真正的造物主诅咒也会随之而来。两位神官之间，绝对不可能产生后代。这是身体特殊原因造成的生理缺陷，也是镌刻在规则中对神官的限制。

总之神官相爱不会有好的结果，因此许多神官会尽可能避免这样的情况。

赫西尔觉得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她可以用引力吸引来世间万物，却吸引不来拉斐尔的爱，她也可以用斥力推开所有有形的事物，却推不开无形的诅咒。于是她将这些情绪上的崩溃与难过发泄在战斗之中，逐渐的，她忘记了自己追寻真爱的初衷，在追逐力量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不惜一切的想要去实现奥格丁口中的未来呢？

赫西尔看着身旁同样被定住的拉斐尔，想要开口询问，却无能为力。在山吹花进入使徒化和神离状态的几秒后，赫西尔的潜杀万莲华与拉斐尔的琉璃无尘界就在剧烈的神息波动中被震碎崩溃。

在使徒神离状态下的山吹花突破了天赋桎梏的限制，第一次无需介质就发动了时终，将赫西尔拉斐尔两人暂停在了原地。面对这么大的实力差距，赫西尔和拉斐尔一样都丧失了斗志，等待着境界神解被强制破坏后的神息沸腾侵蚀身体。

“你们，应该还有什么话想要对彼此说吧？”山吹花通过重构的视野发现拉斐尔与赫西尔都在不停地看向对方，嘴唇内部肌肉的细微颤动也表示着两人似乎都有些话想要对彼此诉说。

在鸿沟般的差距前，山吹花对自己的强大也有些吃惊，虽然在和空海三重灵训练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自身恐怖的强大，但胜负在一瞬间就分了出来还是让她有些不真实感。

“真是讽刺啊。”突然发现自己喉头的暂停效果消失能够再次说话的赫西尔没有将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有意的揶揄起山吹花来。

“开战之前还未我们使用暗潮提升神息阶度嗤之以鼻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明明你才是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肮脏手法的怪物！”赫西尔语气里带着愤怒，表情却因为暂停效果仍然保持着平静。山吹花这才发现原来很多时候情绪不单单只是语气而已，配合上相应的表情才能达到传神的效果，现在面无表情说出愤怒之词的赫西尔看上去格外搞笑。

山吹花对赫西尔的一番话并不想回应，因为她也不知道这股力量被不知名的老妪赠予自己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和使命，在接受这股力量的过程中，她也无数次的产生疑问和犹豫，甚至是想要拒绝。

可往往这个时候人都会主动的将其合理化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为了拯救，为了创造理想的未来，这些理由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人类为自己的私欲粉刷上的可笑装潢。

“不要说了，赫西尔。”拉斐尔像是叹了一口气，他余光能够瞥见旁边的战场，空海三重灵正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游走在墨和亚斯塔禄之间，虽然墨的贼克能够让身体变轻使得速度和跳跃力增长到应对攻击的地步，亚斯塔禄也能通过预知能力避免被攻击到，但两人也不能伤及空海三重灵丝毫。

看似均势的场面，其实只是空海三重灵完全没有使出全力而已。墨和亚斯塔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从另一侧的神息波动来感知，奥格丁安插的「奇兵」也和但丁几人相遇了，但局势也并不乐观，一旦刚刚从这里离开的约旦几人参与到推进中，奇兵也只能败下阵来。

也就是在一开始的战术布置中，秘密八角就是被舍弃的地方，他们来这里最大的原因只是为自毁程序发动争取时间而已，最后成功与否，他们能否活着离开都不重要。

他们就是死弃。

“我们所追求的，是在真神下真实平等的世界，而你们所做的就是在阻止绝对平等的出现。不管你们做什么努力，绝对平等都终将会实现，一切都是徒劳，一切都是泡影。”赫西尔依旧愤怒地说着，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画面。

夕阳下，长河边，一幢两层高的精美楼房前，苍老的自己依偎在同样年迈的拉斐尔肩上，她问，上一次孩子们来看自己是多久之前了，拉斐尔笑着回答，不记得了，孩子有孩子的生活，他们有自己的职责。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神之低语被催动，将所有神息汇聚在一起，唤醒真正的创世神明，失去了神息的世间万物平等的在创世神的庇护中享受有限的生命和无限的幸福。

“赫西尔，别说了。”拉斐尔感觉到山吹花有意的放任自己两人对话，他自然也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遗言了。如果有些话不说出来的话，就会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们这群虫子！垃圾！你们最后都会被路西法——”

“赫西尔！”

拉斐尔怒吼一声，止住了赫西尔的咆哮：“时间不多了，我想还是把时间留给比较有意义的话吧，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赫西尔愣了一下，不知道拉斐尔想说什么，平日里对自己那么冷淡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喜欢我。”

“啊？”如果不是因为血液的流动也被暂停，赫西尔一定会因为心跳加快血管充血而脸颊通红，她自己也没想到隐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会被拉斐尔一语道破，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想到否认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是我辜负了你。”

“喂，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你不要这么自恋，我们一直在一起只是因为政府为了讨好信众搞出来的营销而已，你是不是理解错了啊？”

“我知道，一开始我们的接触确实只是因为天空神大地神特殊的神位关系而已——”拉斐尔并没有着急去打断赫西尔的否定，他相信自己的观察和判断，也从山吹花的表情里看出来他还有时间来弥补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可是自从我也爱上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你也是爱我的。”

“你在说什么——”赫西尔不可置信的想要否定，但她发现自己已经想不出任何词语了，也没有能力去思考拉斐尔的话了，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她脑海中盘旋。

我也爱上你，我也爱上你，我也爱上你。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拉斐尔也喜欢我？赫西尔这么想着，竭尽全力去看眼角处的拉斐尔的身影。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你害羞而且胆怯，努力的装作不苟言笑的严肃，其实内心仍是住着那个没有成为神官的，天真的你，”拉斐尔整个人都落入了回忆之中，虽然表情没有变化，可能够感觉出来他的幸福和温柔，“可是爱改变了你，也改变了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赫西尔带着哭腔，似乎想要哀求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她又想继续听下去，听一听这么多年来，他的疏离和距离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原本以为自己骄傲而且自信，可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造物主的诅咒，我无法想象因为爱你而拥抱最后却要和你分离的结局，也没办法接受冗长生命带来的枯燥和变心，不管是你还是我，我都无法接受对爱的背叛。”

“我也不敢想象我们的爱情最终无法得出结晶，岁月流逝，最后所有人都忘了我们如此坚定恒久的爱情，没有后代传颂，也无人为之谱歌，徒留我们两人枯活。所以——”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去抱住她，拉斐尔这么想着，将视线里赫西尔的侧影紧紧包裹住，越过赫西尔，头顶荆棘骨冠，环绕着神离环的山吹花此时表情柔软，神情遗憾而温柔。果然自己看人是不会错的，他们三人确实都很不错。

“所以我选择了最怯弱的做法，我尽力的推开你，想要用时间冲淡你我的感情。可是我们好像都低估了爱的力量，爱让我变得更加懦弱，每天每夜都沉浸在最后失去的痛苦里，而你变得极端，变得疯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不爱我，我才把所有的痛苦和疼痛都施加在了别人的身上，我以为那样就会转移，会减轻，可是什么都没有！”赫西尔吼叫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小。

“对啊，都是因为我。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你听信了奥格丁的谎言之后，依然陪伴在你的身边。况且，我也想试一试，他说的那种，能和你普通的爱恋，普通的生活能否实现。如果可以的话，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拉斐尔感觉到暂停性质的控制减弱了，他的表情和指头都能够轻微的活动了。

“为什么不早一点——”赫西尔也终于流下了泪水，她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肆无忌惮的流露出软弱的一面。也许，这也是一个遗憾吧，没能在只有拉斐尔的时候，将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他，将欢笑，将泪水，将任性全都倾注给他，纠缠着让他更大胆一些面对诅咒。

拉斐尔笑着，有些悲伤，有些释然：“不用了，我觉得不用更早了。这样就最好了。这样我爱你就永远不会改变了。”

“我恨你——”赫西尔止不住的哭泣，不停重复着小女孩赌气一样的话语。

拉斐尔看向山吹花，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就算山吹花也深受感动，可不放过敌人是最基本的准则，他也不想再顶着这幅丑陋的皮囊继续生活下去了。听说这个世界是存在冥界的，不知道去冥界的路上，赫西尔是否愿意和自己同行，这一次，可不会再怯懦了，自己一定会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最后。

“希望你能让我们最后拥抱一下。”拉斐尔朝着山吹花恳求道。

山吹花点点头，逐渐放松了时终的控制，她仍然做好了随时发动暂停性质的准备，她轻声说道：“虽然很想让你们度过一段美好的时间，可你也明白，战况紧急，我们不会留下任何隐患。况且，你们本就被神息侵蚀，又用暗潮强行提升了力量，本来就——”

“我明白，接受暗潮的时候，我和赫西尔就明白我们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我本想在战斗取胜结束后告诉赫西尔这一切，再用剩余的时间来好好弥补的，可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我们未知的力量。”拉斐尔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移动，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朝着赫西尔大步奔跑起来。

连在战斗时都没有快速移动过的拉斐尔，为了多争取几秒的时间，用尽了力气朝着赫西尔狂奔而去。

“你的力量很清澈，我想，如果真的有新的未来，那一定是属于你们的。”拉斐尔一开始就觉得奥格丁的方向是错误的，这一战后，他更加认定，奥格丁和全视之眼还有路西法都是错的，他们终将失败。因为体会到爱的力量之后就会明白，赫劳德山吹花草薙一刀包括无咎者，都拥有无限的力量。

身后的拥抱让赫西尔眼泪纷飞，泣不成声的她已经无力支撑身体，可从背后抱住她的那双手，那双一次又一次将跌倒的她，受伤的她，精疲力竭的她扶起来的手，又一次给于了她坚定的力量和温暖。

“对不起，我来晚了。”拉斐尔在赫西尔耳边轻语。

赫西尔脑海中忽然的错觉让她感觉夕阳河边的那个画面因为此时的拥抱，在某个另外的时空实现了。她内心就像被纯白色的光照耀了一般，所有漆黑的怨恨和阴暗的愤怒全都被驱散了。

她不恨奥格丁也不恨面前的山吹花，不恨阿撒兹勒也不恨强大的无咎者，不恨堕落至此的自己也不恨没能表达爱意的拉斐尔。此时内心充盈着的满满的爱，没有一丝的空间能留给这些负面的黑暗了。

“没关系，我爱你。”赫西尔握住了拉斐尔的手。

山吹花额间安多塔之瞳闪烁出紫色光芒，重构的力量开始发动。她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想法，如果不是以敌人身份相见的话，她们一定会和这两人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的。

拉斐尔的手沉入了赫西尔的胸腔之中，慢慢的握住了赫西尔正在跳动的心脏。赫西尔握住拉斐尔的手也随之没入，接着慢慢穿过拉斐尔的胸膛，握住了他的心脏。

拉斐尔和赫西尔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只能感觉到从自己手中传来的，自己爱人的心跳。他们抬头看向山吹花，微笑着和她告别。

渐渐地，紧密相拥的二人化作一尊玻璃的雕像，只有两只手握住的心脏在透明的玻璃身体中保持着鲜红的颜色。

不管是谁看，都会感受到这对互相持握着对方心脏的情侣，一定特别的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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