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了
“少主,药煎好了。”送药的外门弟子敲了两下门,“您来开下门。”
屋子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看上去要散架的破木门一开,推门的青年面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长发散乱,显然是才醒来。
分明他只是套了身月白袍子,却显出种不凡气度,掺杂两三分病气,又不露柔弱之态,只能说同这破败屋子格格不入。
“少主。”外门弟子端着药,呼了口白气出来,“雪下得真大啊。”
“在门外站着,辛苦你了。”青年笑了笑,“我记得你,你姓赵。”
外门弟子受宠若惊,手中的药汤险些晃了出去:“外门弟子五百多人,您竟然记得我。”
北地的风太大,吹得屋子顶哗啦地响个不停,白的雪落在覆雪的白地上。
“你的剑法不错,有个人风格。”青年拍了拍他左肩,“挺好的,将来好好练,早日进内门。”
外门弟子心头一热,话也说不连贯了:“好…少主,我…我会好好练,不会让您失望。”
青年从他手里接过药,葱白的手指按在白瓷碗上。
外门弟子一面感激着唐寄雪,一面更对那私生子心生厌恶。
他十二楼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仙门,他家少主又是年轻一代里天资最好,最肯吃苦头的,容貌也是绝顶的,就连隔壁玄女宗的小玄女都对他死缠烂打,偏偏他家少主和姓林的老树精定下婚约。姓林的修为高深,勉强能配得上他家少主。
虽然后来解除了婚约,这事还是像根刺一般,梗在他心里。少主为了留姓林的在十二楼,答应了照顾姓林的到明年仲秋。
谁知道姓林的有个养子,一个人在北地,北地这些日子魔修闹得太凶,少主心肠太好,放心不下,便带着十几外门弟子来北地找那养子。
北地千里都是冰雪,又闹魔修,他们连着四夜赶路,也没见几个活人。往这边走五十里,也只找得个废弃村落,暂作歇息。少主二话不说选了村头最破败的屋子,将他们这些随行弟子安置好了,才去歇息。
“少主,您花这么大功夫找那个殷什么玩意。”外门弟子嗤笑一声,“他说不定早冻死了。”
“他叫殷涉川,名字很好。”唐寄雪打断他,“别这么说人家。”
他念殷涉川名字的时候,神态有一瞬微妙变化,待到外门弟子再去看时,只看见他微微抿了嘴角。
雪落在唐寄雪发上,被随手拂去了。
“不就是个私生子?有爹没娘的!”外门弟子恼火道,“他这种粗鄙乡人,接回来能做什么?估计连字都不识,更别说剑法了!”
唐寄雪隐了笑意:“慎言。”
“我们都想不通,您接他回来做什么?”外门弟子见唐寄雪还维护他,涨红了脸,“殷涉川他爹自己不会去接?到底不过是个废物,接回来还得掏一笔灵石去养!我们十二楼可不养废物!”
“到此为止。”唐寄雪正色道,“他既然是林声愁的血脉,我说过要收他为座下弟子,他将来还要叫我一声‘师尊’,就是十二楼的人来。”
外门弟子知道自己说重了话,心头怒气却未消:“他也配?少主,您不用这么掉价!”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么?”唐寄雪咳了两声,面上总算泛上两抹病态的红。
“少主,您别气着自己。”外门弟子心里一慌,“这都是气话,我太急了。”
唐寄雪叹了口气:“别休息了,今日就赶路去找殷涉川。”
外门弟子想起方才这番话,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少主,我说话不过脑子,您千万别多想!”
“你,罚两个月俸禄。”唐寄雪一点笑意也无,“还有谁这么说他的?一起罚。”
“我知错。”外门弟子耷拉着脑袋,泄了气,“少主。”
唐寄雪越维护他,他心里火气越大,甚头想着想用什么法子去杀了那个殷涉川。这里面其实杂了一点儿嫉恨。私生子还在北地山村玩泥巴时,他早就在练剑筑基了,如今唐寄雪把这么个人放在心上,他怎么说也过不了心里的坎。
要是那殷涉川不识好歹,反过来咬唐寄雪一口呢?又或是吃里爬外,索要天才地宝来堆砌修为?他身上定是一点修为也没,凡人一个,会生老病死,看着其他同门,指不定怎么眼红。
唐寄雪没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也歇了两三个时辰,天黑透前,应当能找到那孩子。”
外门弟子望了眼天。北地的天总是灰蒙蒙的,落雪的天气,看不见日头。
“你去告知徐师弟他们。”唐寄雪道,“一刻钟后,继续赶路。”
“好。”外门弟子垂头丧气道,踩在松软的雪上,跑去找其他师兄弟。
唐寄雪望着他的身形消失在视野里,才慢条斯理地晃了晃瓷碗里的药。
方才还热气腾腾,这会儿已经冷透了,远远地就能闻到苦味。被他倒在雪上。
北风卷着大片的雪,不一会儿就覆住了深褐色的药汤。
唐寄雪俯下身子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找不出痕迹,才放下心。
要是那弟子还在,就能发觉他的掌心上有一滩黑血,早就凝固了,硬得不成样子。
这药对他的旧病早没了用处。他的伤在魂魄上,寻常的药能拖个十几年,已经在他意料之外了。要是真有用,他也不至于取魔修的心头血来续命。
他在衣裳里掏了会儿,掏出个瓷瓶子,打开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里头装的是魔修的心头血,不太多了,只能再撑个两三日。
唐寄雪的思绪还是乱乱的。
他分明记得自己死在殷涉川剑下,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几个外门弟子唤他“少主”。
他茫然地捂着胸口,心脏那还在那个位置缓慢跳动,没被掏出来捅碎。
雪还在下,落在他眼睫上,有微微的刺痛感。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像是连五脏六腑都要生生笑出来。
“苍天开眼,让我唐寄雪重活一世。”他笑得咳个不停,咬牙切齿道,“殷涉川,你挖我剑骨,杀我至亲好友,灭我仙门…”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上一世,他去接回殷涉川,不是出于什么善心,单单是想恶心一下前道侣,又想为十二楼养条杀人灭口的好狗。殷涉川身份尴尬,境遇又凄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道这个私生子根本不是什么废物,他天生能夺他人气运,修为突飞猛涨,过了两年灭了魔教。十二楼为了救他,死伤惨重。唐寄雪后来没法子,暗地里用禁术救了几个人,反被殷涉川揭露,连着用魔修续命的事也给翻了出来,落得人人讨打。殷涉川剜了他剑骨,替天行道杀了他这恶人。
连他的心脏都被生生掏出来,给殷涉川的小弟炼器,渣也没剩下。
物尽其用,这便是炮灰唐寄雪的命运。
这个世界是一本话本子,殷涉川才是那个男主角,管你多不甘心,多天赋异禀,都是殷涉川的垫脚石头。无他,天道偏心殷涉川。
唐寄雪想着,轻笑了一声。
这一世开场还在北地,剧情开端却在离开北地之后。他只要将殷涉川扼杀在北地,便再无后顾之忧。
“少主!”远处的雪上有个黑点喊他,“师兄他们都起来了,可以走了!”
唐寄雪收敛了恶意,端出一副温和姿态。
他抽出腰间长剑,轻巧一跃,踏了上去:“走吧。”
北地的风刮在脸上生疼,像是刀子割。唐寄雪裹着狐裘,望着下头的景色。
下头一片白,全是几千年里落下的雪,水上浮着冰,偶尔几个黑点,那是被废弃的村子。
他一想到一会儿就能杀了殷涉川,御剑都轻快了不少。
他御剑的速度极快,飞快地略过那些惨白的山丘,想起后头有人,才慢下来。
这些人故意拉慢了脚程,不愿去找殷涉川。
“少主,您慢些!”赵姓弟子大声喊道。
风声大,唐寄雪不大能听清他说了什么,慢了些,等这些人跟过来。
“真是的,少主还真为快找到那私生子欢喜。”有弟子抱怨道,“下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冻死殷涉川!”
再往前,就有乌黑的魔气往外渗出来,突兀地冒在雪上。
“少主,这儿魔修来过!”赵弟子匆忙跃下剑,“还来了不少!”
血腥味扑面而来,浓得让人作呕。
唐寄雪抽了长剑:“你们到后头去,我先来看看。”
地面上一片红,血渍不少都被飞雪盖住。他踩在雪上,用剑一挑,露出里头的尸骨。
白骨上缠着丝丝魔气,他捏着头骨上都生虫了,看着格外恶心人。
剑修见多了这场景,反而都惊奇地凑过来:“少主,北地这鬼天气,怎么还有虫?”
唐寄雪捏着白骨,敲了敲:“应当是魔修留下的。他们屠了村子祭祀,死人都被拿去炼化了,估摸着要养什么魔物。”
“我说北地怎么一点人也没。”有弟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给魔修屠干净了。”
“这也太不是东西了!”有弟子骂骂咧咧,“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殷涉川估计也死了。”赵姓弟子幸灾乐祸道。
唐寄雪盯着那缕魔气。
他可不信殷涉川这么轻易就死了。就算殷涉川死了,他也要见到尸骨,捅上几剑用玄铁封住。
“先看看下头还有个多少人。”唐寄雪说,“先给这些人安葬好。这魔物不简单。”
“啊!”持剑弟子一声惊叫。
他话音才落,前段雪地唰得一声有东西跳窜出来,打落了好几个弟子的剑。
“是魔修!少主小心!”那弟子连退几步,才堪堪避开魔修,面上被划了一道,“这魔修修为不低!”
唐寄雪长剑向前一刺,电光火石间,直取那魔修的胸口。
身后的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唐寄雪便制住了魔修。
“你是…十二楼的少主!你怎么会在这!”魔修骇惊至极。
唐寄雪的剑插在魔修身上,往下滴着血。
他旧伤未愈,一阵血气翻涌,勉强咽回喉管里的血,问魔修:“这里还有其他魔修?你们是谁的人?”
“就…就剩我一个。”魔修的牙齿打着架,“其他的…其他的都是死光了,被那个小孩给弄死了!”
他对这个“小孩”似乎怕得不行。
魔修身子抽搐了两下,青筋暴起,断了气。
唐寄雪缓了缓,这才转过身子去。
前面高高堆着尸骨,人的,魔修的,粘着半干的血迹,雪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盖住。
几个弟子都不禁倒吸口凉气。
尸骨堆上坐着个少年,一身衣裳破破烂烂,长发上还挂着凝固的血块。他的竖瞳泛着金,看唐寄雪的目光像盯上猎物的野兽。
唐寄雪一眼就认出了这双眼睛。
是殷涉川。
风吹得他的长发猎猎作响,魔气倒是浓上许多。
“这小崽子入了魔!”赵姓弟子惊叫。
殷涉川不置可否,轻巧对着虚空一点,赵姓弟子极其狼狈地砸在雪上,对着殷涉川的方向磕了个响头。
唐寄雪挥剑斩了魔气,赵姓弟子才喘上口气。他的手指抓住剑柄,指节泛白。
“你也是来杀我的么?”殷涉川望着他,神情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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