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太宰治认为自己曾经, 至少是曾经养过一只小鸟。
从路边捡到的小鸟,当时已经飞不起来了,趴伏在地上哀哀的叫着, 黑色的羽毛附在她的背上,他用手捞起来, 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过。
小鸟黑珍珠一样的双眼和他对视。
太宰治对她笑了笑,把她牵起来,带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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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敦并不关心rider的具体战斗过程,他甚至连与rider战斗的那个强得不像话的saber究竟长什么模样都没有费心去看过一眼。
这一半是因为他对于rider有着绝对的自信,一半是因为首领已经向他许诺过了一切都正在计划之。
首领是绝对的。就算岛敦想要杀了他,他也是绝对的。
但是当少年站在窗前, 看着外面的地面迅速被黑色的洪流淹没, 洪流的最前方掀起巨浪,浪尖生出一个小小的, 白色的,就算现在把他杀死,变成骨灰, 用脚踩他一万遍都无法把她从他的记忆磨灭去的身影。
岛敦就无法冷静了。
他当时手里握着一份件, 他尽可能轻的把件放在了桌子上,但是先前用力一握给件造成的皱褶显然是无法抹平的了。
他走出去,打开门, 关上。
迈出房门的一瞬间, 岛敦化为巨大的白虎在走廊间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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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门的时候脚步很轻。
“是你啊。”
太宰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一滴血从他被打湿的头发上滴下来, 落在了长毛的地毯上。
首领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他的眼睛有一瞬间掠过半掩着的门的缝隙,看到了外面的景象,然后又转回来温和的看着他。
岛敦也看着他, 少年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在血里。进来的时候没有通报,也没有行礼,他背脊挺得笔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岛敦的眼睛是大型猫科动物的金色,这种金色的眼睛在丛林的夜晚闪现的时候会招起所有动物的注意,它们知道如果不迅速逃跑自己就会被杀掉。
对着这双眼睛,太宰治只说了一句,“你杀了我所有的护卫。”
“……”
岛敦默默不语。
他的手盖上黄铜门把手,‘咔哒’一声轻响,半掩的门被关上,厚重的木门遮盖住了外面的血腥味,也隔断了里面即将传来的声音。
关上门后,他向前走去。
少年的身形有些消瘦,脖颈上项圈的獠牙刺入皮肤,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
他脸颊上有些细小的伤口,看起来像是一个虽然不擅长打架,但为了合群还是擅自去挑衅别人的高生。
但他已经毫无退路了。
就算现在把岛敦丢去最危险的那个街区,也不会有哪一个扒手想要把手伸进他的衣服,这个少年看起来快要死了,但他给你的感觉是如果你踢他一脚,他会就这么用手掐断你的脖子。
岛敦向太宰治走去,背后隐隐有着一只巨虎的虚影浮现,距离办公桌还有几米的时候他向前一扑,身形在半空猛然拉长,等到指尖,准确来说是前爪碰上办公桌时,他已经化作了一头至少有三米高的巨虎。
“嗷——!”
白虎的金色眼睛大睁着,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他的前爪只是轻轻一撕,就把楠木制的坚固的办公桌像威化饼一样轻松撕成了两半。上面的件有些被撕裂,有些则被风压吹起,像是白蝴蝶一样在空飞舞起来。
如果此时让一个杀人数量还不足10个的黑手党成员站在巨虎面前,他会瑟瑟发抖。
太宰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
风把他的黑发向后吹去,白虎的巨爪离他不到三公分,昂贵的西装已经被风压撕出了几道破口。
太宰治伸出了手点在了巨虎的额头上。
“……”
光芒大作,光芒消散之时,白虎又化作之前的那个少年。
“这是什么新形式的打招呼方式吗?”
“……”
异能被无效化,但岛敦前扑的动作完全没变,太宰治的话刚说完下巴就被一拳重重合上,他抓着太宰治的领子把他摁到了地上。
“嘭”太宰治的后脑勺撞上地板时发出了很沉重的一声闷响,他的眼睛因为冲击而涣散了一瞬。岛敦还没有来得及把手掐上他的脖子:这样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终结他的生命,少年的脸上就做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身下的太宰治曲起腿,皮鞋抵在他肚子上,一个踢击,岛敦直接被踢到了墙上。
“嘭!”
“这一次的声音可比之前响多了。”
太宰治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有野心很好,但我觉得如果不用上异能,敦君要战胜我有些困难。”
在他视线的终点,岛敦先是被狠狠的踢到墙上,随后身形又向前跌去,半跪着用手撑着地板。被血打湿的刘海垂下来,只是那一双金眸似乎真的是老虎的眼睛一样散发着光芒,他的视线简直能够震慑人心。
“……”
岛敦用手背抹着嘴角的血站起来,他一言不发,脸上没有计划失败的悲愤感。
“现在回到你的工作岗位,惩罚之后…嗯?”
岛敦把右手从腰侧的阴影伸出来。
太宰治的瞳孔收缩一下。
一个圆筒逐渐在黑暗浮现,光照到它的身上,就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没有半点反射。
那是一把7.65 mm口径的勃朗宁手、枪。
岛敦把枪、口对准他,他的指尖就按在板机上。很显然,只要面前的男人有任何轻举妄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而在他的面前,太宰治微笑着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之后什么样的惩罚我都会接受。”少年的声音没有半点停顿,像是说着已经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但现在您该赎罪。”
窗外的黑色洪流仍在继续。
洪流的女人茫然的注视着前方,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知性感。
可她也曾经是一个人啊。岛敦想。
已经连悲伤都感觉不到了,报仇的快意感更是无从寻起,他只像是做着要做的事情一样,手指轻轻的往下一压。
岛敦扣动了扳机。
“轰!”
在子、弹出膛之前,一股红光包围住了枪口,子、弹被原封不动的弹了回去,手、枪在岛敦的手上炸开。
少年甚至还来不及为了右手的伤势而感到疼痛,一个戴着手套的拳头就在他的视野里无限放大。
“别杀了他,也。”
被打翻出去时,他听见首领的声音,比先前来说褪去了许多的情感,显得非常的冷静,像是窗边有整整30厘米厚,用火箭炮也无法打穿的防弹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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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三个人,甚至包括太宰治自己都半点没有怀疑为什么岛敦会想要杀掉他。原也脸上倒是有些疑惑,但这并不是对于他为什么想要杀掉太宰治的疑惑,而是‘为什么是现在?’的不解。
这个疑惑在太宰治拉开窗帘后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地上涌动着的,就像是生物一样涌动着的黑色洪流,被黑色的肉质阴影吞噬的一切,还有水面上汇聚出的女人的身影。
很模糊,匆匆一瞥,断定那是一个人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会在这种场合出现的人只有一个。
原也握住了拳头。
他的拳面轻轻的碰了一下桌子,大理石桌面因为重力而蔓延出蛛网状的大坑。几颗小碎石弹开,落向地上的岛敦,擦上他脸颊的时候就像切开豆腐一样的切开了他脸颊的皮肤,留下小小的擦伤,然后才带着血弹到他的脚边。
如果原也的拳头刚刚盖上太宰治的脑袋,后者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砰的炸开。
原也看了一眼窗边的太宰治,慢慢的把拳头松开了。
“不管怎么说。”他踩住了岛敦的小腿,一声脆响,他的右腿顿时摆出了扭曲的姿势。
骨骼扭曲带来的剧痛传遍全身,岛敦两手被反绑在身后,静静的和他对视。
“伤害首领是不允许的。”原也说。
岛敦转过头。
太宰治看着窗外,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好像有一些惆怅,又有一些如释重负的快乐,但都是很淡的,像是隔着三层毛玻璃去看一样。
由于先前的搏斗,他的西装有一点凌乱,太宰治一只手顺着去抚平上面的褶皱,察觉到了视线就回头看他。
“你恨我。”
他对岛敦笑了笑。
“我还以为我至少努力过让她快乐呢。”
这回连原也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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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也的印象夫人第一次意识到太宰治的存在就是那一天,太宰治告诉她结爱是依存着他才能够活下去这件事的时候。
那一天太宰治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其实未必以前夫人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她脆弱的好像玻璃制品,只是一个轻轻的碰撞就会碎裂一地。但她从来都没有在说出来‘我不要’之后还会继续接受疼痛。
太宰治好像是命定会打在她身上的暴风雨,而她得在暴风雨跋涉着找一个可以避难的地方,如果周围是一片旷野,她就只能站在原地,任由雨珠打在她的身上了。
原也觉得夫人或多或少的是有一些憎恨太宰治的,他让她不得不从一片混沌走出来,体会到什么是所谓的痛苦。
但是对于太宰治来说,那天的故事可以延展到更之后的时候。
那天晚上太宰治回到房间里,一盏小灯没有关上,他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好像在等待谁一样。
忽然间,从门缝透出来的阴影晃动了一下,等到阴影晃动第二下的时候,阴影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少女,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了。
那就是今天下午与他不欢而散的少女。太宰治几星期前从街头捡回来的那只小鸟。
小鸟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或者说她原本的受伤就只是一种装饰而已,是做出来给别人和自己看的。
她向他走去。
她脚上没有穿鞋,踩上地面的时候皮肤几乎要和阴影融为一体。没有半点的声音。
她跪上床边的时候,太宰治没有动,她掐住他的脖子的时候也是一样。
少女的手一点点的收紧。收紧。
她没有什么力气,这个做的前几分钟看起来只是在开一个比较恶劣的玩笑。连威胁都算不上。
太宰治脖颈处血管的律动对于她来说反倒是一种恐怖的东西。她掐的越用力,肌肉的自然反应反抗的也就越厉害。有一个瞬间,少女以为手下的是一个活物——太宰治的脖子里面,在她掐着的肌肤的更下面,真的藏着一个小动物。
它在挣扎。
而她正在扼杀它。
不知不觉间,少女放松了一点力气,她的眼睛垂了下来,看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她想要放弃了,就在这时,太宰治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让她更用力一点。
“.…..!”
太宰治真的是完美的受害者,甚至过于主动了,最后却是少女在他真的因为缺氧而昏厥过去之前慌里慌张的缩回了手。
她缩回手后,血液重新流通,太宰治咳嗽得就像是他要死掉了。
但他的嘴角却分明向上,是在笑的。
少女站在一边,茫然的把手翻来覆去的看,她的掌心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滑腻的肌肤触感。
她嫌恶的皱了皱眉,但是却不知为何没有用力的把这些触感在床单上抹掉。
恰恰相反的,少女把手握成了拳头。她掌心的肌肤重叠在一起,让残留着的感觉互相叠加。
“我…让你痛苦了吗?”她说。
太宰治对她笑。
他张开嘴,但是发出第一个声节之后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等到他平复下来抬起脸的时候,眼睛已经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
他用一只手的指节抹掉眼角的眼泪,并且把眼泪抹在了床单上。
“对啊。”他轻快的说。
这种行为很容易会被理解成报复,因为太宰治下午才刚刚用力握住过少女的手腕,让那上面泛起了淡红色的痕迹。
如果是报复,那少女现在做的很好,已经不仅仅是圣经的三倍返还了,五倍返还都有了。
可是少女此时却只是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这对她来说好像只是某一种试验,虽然看上去很鲁莽,但是实验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而现在每一步都没有问题,她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的手焦急的摸索着自己的身体。
“我…原本以为我和你是一体的。我依存着你生活。”
“对。这没有错。我本来就是和信徒互相依存着生活的。我就是他们幻想出来的东西,他们不想我就会渐渐消失,我不是我,我就是他们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我也是你的一部分。或者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们是一体的。”
“可是现在…”
她的手摸索过自己的全身,确定没有半分伤口,就颓然的垂了下来。
里面明明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却像是挨了一顿痛打一样,少女的一双眼睛里不停的滚出泪珠。
“可是现在你痛苦了,我却没有。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你啊。”太宰治轻快地告诉她。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根手指塞进她嘴里。
这种行为通常会被认为轻挑,可少女的防备出乎意料的软弱,她可能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自我防备意识。
她的牙关就像装饰品一样轻松被撬开,他的手指一路滑过去,指尖轻轻的点在她的舌头央。
他的指尖用力的点了一下。“唔!”少女露出了一瞬间难受的表情。喉头一阵颤抖,本能的就想要把他吐出来。
“咬一下看看。”太宰治对她说。
“嗤”血花从少女的嘴唇缝隙间爆出来,她根本就没有犹豫,就像是咬一块肉一样咬了下去。
太宰治还在笑,但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一下几乎要咬到骨头了。
但他的手指还放在她的嘴里。
少女只咬了这么一下,之后牙齿就像是小猫蹭磨牙棒一样似有似无的磨着伤口,每一下都给他带来钝钝的疼痛。
太宰治捡起她垂落在裙子旁边的手,把一根手指放在了自己的嘴边,像是行吻手礼一样在她的指节上轻轻吹了一下,然后也咬了下去。
少女的肌肤像是被一层奶皮裹着的果实,血液迸发出来时,他几乎能够嗅到清甜的汁水的气息。
就这么一下,少女眼睛里面的泪珠又大滴大滴的滚了出来,她细弱的胸脯微微鼓起又平息下去。
她的嘴唇嚅动着想说些什么,用舌尖推拒着他的手指。但是在推拒出来之后却并不让它顺着重力滑落下去,而是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轻轻放在胸前。
“很…痛。”她哭着说,“很痛。”
“对啊。”
“我们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共享痛苦的。”太宰治对她说。
“并不是因为互为一体,所以一方会无条件的感知另一方的痛苦,而是想要对对方施加影响才会这么做。”
从少女茫然的模样看不出来她有没有理解这句话,她的眼睛只是无间断的大滴大滴的涌出泪珠,但是她并没有收回手。
太宰治把她的手拉出来之后,又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你会听我的话吗?”
少女茫然的摇着头,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未知的东西。她不知道。
太宰治看了她几秒。少女的眼泪顺着脸颊上两条湿湿的痕迹滑到下巴,然后划破空气,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脚边。
“现在出去。”太宰治说。
“去拿绷带过来,得包扎一下才行。”
他用的是命令式语气。
少女依旧摇着头,但是头摇了一下之后,就猛的转身跑出了门。
5分钟后,她抱着几乎能够遮蔽住她视线的小山一样多的绷带回来了。
“我们不是一体。”
太宰治给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之后就用绷带去缠她的手指,少女就算是受到了对常人来说至死的受伤量也会在下一秒瞬间恢复原状,但是现在她的手指还保持着血肉模糊的样子,也就是说明她在无意识地模仿着太宰治,希望表现的和他一样吧。
太宰治用棉棒沾着药剂给她消毒,棉棒每按一下少女的身体就颤抖一下,眼睛里扑簌簌的流着泪。她一只手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抽噎的说“我们不是一体,可是,你却想要对我【施加影响】。”
她学着太宰治刚刚的话。像是牙牙学语第1次知道了一个新词的小孩子。表情有些新奇。
可是理解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后,她却沉默了下来。
“.…..”
太宰治把绷带往她手指上缠。
“第一次有人想要这么做。”她说。
“其他人都把我当成垃圾。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抽噎的更加厉害了,可是当她把手从眼前拿下来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眼睛却不是茫然无知的受害者的眼睛。
恰恰相反的,那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决心一辈子都不放手的,毫无退路可走的暴徒的眼睛。
“那么。”
她说着,细弱的胸脯因为过度的哭泣缺氧而颤抖了一下,但是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宰治。
“不要放开我,命令我,期待我。”
她把手从太宰治的手上伸起来,手上刚刚处理好的伤口重新裂开,淌着血抚上他的脸颊,血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然后继续向下滴。
她的手冷得像是一块冰。
“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小鸟喃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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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把这个故事说完,炫耀一样的给原也看他手指上的伤口。
咬在接近指根的地方,简直像是一个旧戒指,过于因为戴得过久所以太小了的旧戒指箍在上面留下的伤口。
原也看的那个伤口几秒,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在说谎。” 他以一种惊人的坦诚说着。
“不相信吗?”
“一半是因为你的行为让人完全无法相信你的话语,而且就算相信了又怎么样。”他说,“这间有些什么地方互相矛盾吧?你的说词之间。”
“说说看。”太宰治鼓励的看着他。
原也要么就是拆穿了他的谎言,要不然就是对完全正确的上司提出了质疑,不管是哪一方在黑手党都是大忌,不过他并不动怒,只是说“现实总是互相矛盾的嘛。”
“她说她是不被重视的。” 不被重视这个说法真的是太委婉了,太宰治的原话是“其他人都把我当成垃圾。看都不看我一眼。”
“当然,那是在她和我相遇之前的事情。”
太宰治说的简直就像是自己救赎了她一样,可是实际上只要对夫人稍微有一点了解,都会知道她过的是不快乐的生活。
原也对他的无耻感到惊讶,还是继续说,“但是就算是在那之前,你也告诉过我她是女神,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事情而堕落了而已。”
“某些事情。”太宰治重复了一遍。
“她很强大。”原也说,“强大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受到冷待的。”
“这两者并不冲突嘛。”太宰治轻快的说。
这是按理来说绝对无法解释的通的逻辑纰漏,如果说少女在遇到太宰治之前是一个女神,并且肆意的挥洒着自己对这个世界来说过度的力量的话,那么无论在何处都不会有人能够忽略她的力量,所有人都会对她下跪,对她五体投地,把她奉上神坛。
可是太宰治却简直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小可怜了。
但是他现在就是理直气壮的说着这样子的话。
“哎,我有没有说过完整的版本?”
“结爱是神,但是。”
他说着,想了想,又笑了。“准确来说是神的一部分吧。”
原也彻底惊讶了。
“怎么说呢,原本我告诉你的是因为信徒们的信仰所以诞生出神明,这种事情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了。”
“又不是什么有着悠久历史的神明维纳斯阿瑞斯之类的,那些才是真正的由信仰而生出的神明。可是江户川结爱这个名字你们曾经在任何地方听说过吗?完全没有对吧?”
“她看起来只活了十几年,就算被捡到的时候穿着的衣服也是现代的,应该也就是近代产生的神明。”
“那样子的话…”原也握住了手。
“又不是什么远古时期,拿一个打火机就会被认为是操纵火焰的神明,现代人哪里有这么好骗。”
“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异能者走在横滨之外的地方,也经常会被以为是拍电影的特效呢。”
太宰治说,“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
“结爱并不是首先作为一个符号被信仰,并且被这份信仰灌输的力量。”
“恰恰相反的,她是首先展现出了超人一等的所有人都无法反抗的力量,因此才被人类畏惧,把这个名字变成神明的名字的。”
“可是你说她…”
如果在穿越之前结爱过的是这样子的生活,那就可以打消结爱是作为吸取信仰的傀儡利用的这个可能。
“她是货真价实的镇压一个世界的魔神,那就更不可能存在什么被忽视的情况了啊?”原也说。
“嗯,对啊。”太宰治满不在乎的承认了。
“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在那个世界里面她应该也肆无忌惮的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吧。应该相当程度的被讨厌了才对。”
“我告诉过你结爱是被英雄伤害之后堕落成魔物的女神,但是究竟是谁能够伤害她呢?”
“但凡那个世界里有任何人有能力阻止她,她都不会作为无可违逆的神明被所有人信仰啊?”
“……”原也默然不语。
“只有可能是信徒了。”太宰治揭晓了答案。
“信仰着,匍匐在地,深深颤抖,想着‘啊,这种存在,如果能够被某种事物限制就好了。’”
“于是信徒们开始肆意的在她身上施加了妄想。”
“这个世界不行,一定有某一个世界,至少有某一个世界有这种可能:她被谁打败了,不再高高在上,变成了比我们更加低等的存在。”
太宰治笑了。
“然后我们就会得到幸福。”他说。
原也双手颤抖着。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单单只是凭着对某个人的看法就可以改变某个人的性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发生!
“平常当然是不可能了,就算你对着一个积木说快点变成人类快点变成人类,它也不可能从木质结构变成碳基生物。”
太宰治吸了一口气。
“但她是神明啊。”
有一个瞬间,坐在地上的岛敦觉得太宰治在压抑着胸腔的怒火。
“既然成为了神明,就得接受信徒们的妄想。或者说是信仰。”
“他们的信仰短暂的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并且塑造出了一个类似于影子的东西。”
“不同的信徒抱着不同的想法,汇聚出了不同的存在。就好像你走过平面镜凹面镜还有凸面镜时上面的镜像一样。”
“影子和本体当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她们同时存在着,并且有着共通之处。”
“她就是这种影子。”太宰治说。
“她的确仅仅只是信徒们的妄想。这种想法就连局外人都觉得不敬,对于信徒来说更是亵渎。”
“她是他们幻想出来的‘神明的可能性。’可是幻想出她的人自己反而害怕起来了。”
“在那个被结爱所统治的世界里面,有这种想法当然会被判处死刑,或者说会沦落到比死更悲惨的境地。”
“为什么我会有这这种想法?这是不是就是圣经里诱惑人心的恶魔?都是你的错!”
太宰治惟妙惟肖的模仿着,然后笑了。
“他们因为恐惧和负罪感拼命的否定她的存在,影子、魔女、堕落的魔物,她不过就是这样子的东西而已。”
“嗒。”
岛敦握紧的拳头缝隙间有血滴下来。
而原也只提出了一个问题。
“所有的影子。” 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镇定,“都是同时存在的吗?”
“怎么可能。”太宰治说,“如果是本体也就算了,只不过是由于信徒们的想法而存在的东西,当然也会因为信徒们的抗拒而死去啊。”
“……”
原也一瞬间表情空白。
他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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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认为正是在太宰治教给她疼痛的那一天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这好像就像是玩游戏,既然你选了这个选项,满足了这个条件,那么事件就会自然而然的触发,接下来也就可以一路顺畅到结局了。
但是现实毕竟不是玩游戏,人类是更有弹性的某种东西,单单只是知道还不足够,结爱还需要时间来确认才行。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就算拿着放大镜观察一个几百年前的古物有没有造假的历史学家都不会有这么认真的观察一个人,她才放下了自己剩下的那一点戒心,满心认为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了。
那一天她很快乐,真的很快乐,原也在路上见到她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少女碰到他,停下来,两只手放在身前乖乖的对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声“下午好。”
原也把帽子摘下来放在胸前,也对她点点头,但是在他回应之前她就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开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像看着一只偶遇的小动物渐行渐远,等她转到拐角,身影消失不见,嘴角还带着笑的影子,他把帽子给戴上去,收回视线,继续前行了。
她一路往前,往前,走到走廊尽头,只凭一个眼神就让门口护卫着的那些黑西装全部退下去,然后打开门。
她走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她的视线简直就像是磁铁一样,把太宰治的视线从另一个方向吸了过来,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结爱眨了眨眼睛,快活的笑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是很开心的孩子。
“这一个星期以来我渐渐学会了一些东西。”她说。
就是这一个星期,她从无知无觉的漂亮工艺品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绕着头发,一双眼睛看着他,眼感情充沛,几乎是眨一眨就要滴出一滴泪来。
“现在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她说着,吸了口气,为接下来那一句话——无比重要的一句话做铺垫。
太宰治看着她。
“你觉得,无论如何,我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了吧?”
“一个单独的人。并不是某个人的附属物。我就是我。”
太宰治点了点头。
“我现在是在和你说话啊。”他说。
“谢谢你,谢谢你,真的。”她说,语调轻快,但其充斥着的感情似乎要更加严肃一点,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
“因为你我才开始想要变成一个人,谢谢你,真的。”
她说完之后,对他弯弯腰,就拉开门出去了,临走前还很贴心的轻声带上了门。
出去后她哼着歌在走廊里面走,一路用手摸着墙壁上的花纹。
走到一个拐角处的时候,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在摔下去之前采取了侧卧的姿势。才没让脸着地撞上地板。
直到一小时之后,认为他和她已经谈完了的黑西装们回来,才发现了晕厥在地上的少女。
她的晕厥并不是生理性的,反正从外表上看她身上没有伤口,更深层次的就不知道了——太宰治拒绝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对少女进行体检。
他简直就像是以前那些封建迷信的家长一样,认为只要让她在床上睡上几觉,并且保持充沛的阳光照射,她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好转过来。
原也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在他拿枪顶着太宰治的太阳穴逼着他同意让医生进来之前,少女总算睁开了双眼。
她看上去和晕倒之前并没有差别,这倒不是说整整三天的昏睡没有给她造成任何损害,而是说她晕倒之前就已经是一副非常不健康的的样子了。
在和太宰治对话后的一个星期内,她显而易见的开朗了很多。那天她在走廊上对原也笑的时候原也甚至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但是这一次晕倒仿佛把她身上积攒着的所有的活力都给用掉了一样,她又变成了病怏怏的样子。
那个时候原也的枪抵在太宰治的额头上,手指就搭在板、机那里,太宰治准备开口,但是还什么都没有说,他带着笑意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原也猛然一惊,转过头去看病床上的少女,而她只是茫茫然地睁着眼睛,仿佛没看到几米外的闹剧,黑色的瞳仁凝视着一处虚空。
“…好吵。”
明明没有任何人说话,少女却虚弱的嘟囔着。
一边说,她一边抓起腿上的被单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
“好吵,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别再骂我了。”
原也当然什么都没有说,太宰治也没有,如果有港黑里面有人敢在原也面前侮辱她,他会直接用一发异能让那个人把脑子嵌进水泥地板里面清醒一下。
但是由于之后她哭了,于是他就相信了她的说法,‘做噩梦了吗?’他不安的想,拎着太宰治走出了房间,让她清静一下。
也许那天他该留下来的。
后来原也总是忍不住想。
尤其是此刻,他几乎要被后悔感给溺死了。
如果那天他留下来了,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任何人对她有恶意,事情就会大不一样了。
那天之后她越来越沉默,一星期后,她打碎了房间里面所有的镜子,并且再也不允许别人叫她结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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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仅仅凭看着原也脸上表情的变化就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他对此的回应是嫌恶的皱了皱眉。
原也即使是在回想的时候都还没有什么感觉,却在他皱眉的时候握紧了双手,石块裂开的声音响起,他脚下的地板迅速升腾起了蛛网状的裂痕。
他看着太宰治。
“你真是个人渣啊。”
“我想是有点吧。”太宰治彬彬有礼的说。
“但是是让她一无所知的生活为好呢,还是让她知道生存的意义之后再痛苦为好呢,这一点还是得她本人来评定。”
她本人还在外面掀起世界大危机呢,这句话就真的很好笑了。
太宰治继续说下去。
“总之。她是影子,是泡沫,是由于别人的错误而诞生的妄想。如果说那位神明真的在异世界有着这么大的影响力的话,她的信徒一定不会少。”
“那么多的信徒,总会有一个两个有些亵渎的想法。十万里面有一个吧。要不然就一百万里面有一个。”
“一整个世界呢。只要有这么一个两个的可能性,那么能够出现的幻影的数量就不会少。”
“……”
原也脑子里面出现了无数个少女堆叠在一起,放在仓库一样的地方,然后被挨个销毁的样子。
“这些影子就像是清晨的露水一样,随着太阳的升起就蒸发了,放在哪里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就连危机都不会造成半点,她们本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从来就没人教过她们怎么活下去嘛。”
太宰治笑了笑,这个笑容有点虚弱。
“…可是她竟然想要成为人。”
他轻声说。
“想要成为人。那就不允许了。”
“原先她只要承受那些创造出她的亵渎信徒们的妄想就好了,可是她竟然想要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她的名字可是结爱啊?于是对本体的那些信徒的信仰也都朝她输送过来。”
“他们未必对她有恶意,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他们只是单纯的信仰着最开始的那一个本体。”
“而对本体的每一次信仰都是对幻影的一次否定。”
“……”
“蛞蝓知道网络暴力吗?”太宰治很热切的说着。
“网络暴力?”
“对,你在网上发表一个言论,然后有十个人、一百个人…最多一千个人吧,一千个人来辱骂你。”
“一开始你觉得这没有什么,毕竟这是与你毫无关系的人嘛。隔着网线他们也打不到你。”
“可是一句又一句的恶言相加起来,你的心情开始不好,你试图阻止他们这样做,试图证明自己毫不在乎,或者用更毒的话给辱骂回去。”
“后来被骂的更厉害了,你开始试着澄清自己却只是自取其辱,到最后你就试着关掉网络,再也不去看相关的信息。晚上你开始哭,在想如果当初没有说那种话会不会好一点?可是这个想法刚刚产生你就开始怪自己软弱。”
“再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你以为自己已经从阴影走出来了,可每当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你连骂一句他们都是傻逼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只是虚弱。”
“你只是无止境的虚弱。”
太宰治说着,看向窗外。
他看的并不是地下的无尽洪流,而是高远的天空,仿佛要透过那个天空看到另一个世界去一样。
“不过网络暴力的话,拔掉网线就可以阻绝了,可是结爱,只要她还作为一个个体存在一天,她就无法阻挡信徒们对她的信仰输送。”
“你知道吗?”他以闲聊的语气说,“结爱在另一个世界的信徒有整整10亿呢。”
“十亿人的否定。”
他的嘴角掀起似有似无的笑容。
“可真够带劲的。”
与脸上的笑容完全相反的,太宰治掏出口袋里的枪,对着面前的玻璃射空了弹夹的所有子、弹。
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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