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如果会忘记你，那我拒绝治疗
白玉宇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不是直接进书房，就是回自己房间。卿言每天并没有接手所有的工作，她还是分了一部分给职业经理人。纪美的培训要交给了专业的老师，她留了一部分时间想多陪陪白玉宇。可她几乎见不到她，每次他回来，她都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她七点起床，白玉宇已经走了。改成六点，他还是没在房间。有时候她都怀疑，他前一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回来。卿言想了个法子，晚上十一点后，隔十五分钟闹一次闹钟。终于在某天凌晨一点十五分醒来，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迷迷糊糊从沙发爬起来，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他拎着公文袋，走过沙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以后不要等我了。"
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啪一声，关上房门。卿言的无名火蹭地一下涌上大脑，也用力关上自己的房门。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生气。跑去白玉宇的房间，想跟他谈一下。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恐惧一下盘旋在头顶，脊背一下蹿上来一股凉意。她打开了门，背单整整齐齐没有动过。她赶紧跑向厕所，她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梦里的场景真实上演。白玉宇倒在浴缸边上，手腕上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整缸水。她几乎失声了，喊也喊不出来。踉踉跄跄跑回房间，打了120。她像失了魂一样，穿着睡衣，头发凌乱，连鞋子都穿了两只不一样的。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通知白玉宇的父母。后来林睿他们赶到了，看着卿言满脸泪水，穿着单薄的睡衣瘫坐在抢救室门口，他们的震惊程度并不亚于听到白玉宇自杀的消息。周一星先跑过去，把卿言扶起来，把自己的外套给她。
没过多久，医生就出来了。医生说，送来得比较及时，血已经止住了，缝了几针。卿言原本无声的流泪，悬着的心放下后，反而止不住抽泣起来。白玉宇躺在单人病房里，面色苍白憔悴，双眼紧闭，眼窝凹陷，沉睡过去了。林睿他们几个人商量后，决定不把这件事告知白玉宇的父母，也对外封锁了消息。他们都劝卿言回去休息，但她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凌晨四点多了，几个人困得都在沙发上睡着了。只有她红肿着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一直盯着心电图，有任何动静，都会惊吓到她。到了早上六点多，天已经亮透，林睿他们几个人也被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吵醒。卿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泪痕还挂在脸上，嘴唇干裂，却坚持不肯离开病房。他们无奈摇头，先下楼去吃早餐了。白玉宇虚弱地睁开眼睛，微微张嘴，卿言连忙按了床头的呼叫灯，医生过来检查，说情况已经稳定，暂时没有大碍。卿言谢过医生，回到病床边。她很努力挤出微笑，装作若无其事问他饿不饿。他摇头，她拿棉签帮他湿润了嘴唇，却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比他还要干。
他睁眼看到卿言的一瞬间，泪水控制不住顺着眼角流进耳朵。他很自责，也感到羞耻。他上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是她妈妈出事的时候。是他的软弱，让那个骄傲、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跌入凡尘世俗当中。
"我没事了，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快回去睡觉。"他拖着虚弱地身体，抓着她的手说。
"我不饿，林睿他们也来了，这会儿下去吃饭了。对不起，当时我太混乱了，怕你有事，所以通知了他们。"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既然他们来了，让他们送你回去，好吗？"
卿言固执地摇头。护士进来把她叫了出去，说主治医生找她。她刚好在门口遇到林睿他们，周一星留下陪白玉宇。林睿和蔡家峰跟着卿言去了医生办公室。
他们进了办公室，除了动手术时的主刀医生，旁边还围着好几个年轻医生。和主刀医生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男医生，说话慢条斯理，很有书生气。见卿言他们过来，主刀医生向他们介绍这个五十岁的医生。
"这位是心身障碍科的主任医师，章主任。"
"您好，章主任。"
他们都点头向章主任打招呼。
"你们好，都是病人家属是吧？"
林睿和蔡家峰纷纷回答是白玉宇的好朋友，只有卿言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没有说话，焦急地等着医生说话。
"朋友不能作为家属，还是要直系家属过来。这位小姐是……"
"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
"她是病人的女朋友。"还是蔡家峰替她解了围。
"女朋友啊～"章主任迟疑，"病人父母呢？"
"他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们怕他们担心，还没有说。"卿言向医生解释。
"这样的话，我先把治疗方案跟你们说一下。"
三个人一致点头。
"他这个抑郁症是重度的了，加上他这次的事情，药物治疗可能效果不是很明显，我建议做电休克的治疗。"
"电休克"三个字像块巨石一样，重重砸在卿言的脑袋上。她当然知道电休克治疗是什么？
"电休克治疗，是在麻醉状态下，以一定量的电流通过大脑引起痉挛发作，从而达到治疗精神疾病的目的。适应症包括严重抑郁症患者。"章主任向他们解释。
林睿和蔡家峰虽然不懂这些专业知识，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真的不用通知叔叔阿姨吗？"林睿问卿言。
"再过两天吧！他现在这个样子……"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回病房的时候，周一星正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用他的话说他正在表演节目。他使出浑身解数为了逗白玉宇开心，可床上的人只是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痛苦太深，以至于所有感知都消失了。
周一星向他们摇摇头，卿言说:"他现在没事了，你们一晚上没睡好，赶紧回去吧！辛苦你们了。"
"我们没事，好歹都睡了一会儿。倒是你，让林睿先送你回去，换身衣服，睡一觉，这里有我们呢！你不用担心。"蔡家峰说。
卿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简直狼狈不堪。她走到白玉宇床边，俯身靠近他说:"我先回家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你要是不舒服，就跟医生说，知道吗？"
"好，你不用马上回来。"
卿言憋着眼泪，点了点头。林睿送她回了家，她洗漱后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又煮了粥装进保温盒，整理了白玉宇的换洗衣服，马不停蹄开车到医院。蔡家峰他们等到卿言到了才离开。吃晚饭的时候，卿言连哄带骗，白玉宇才勉强喝了两口粥，每一口看上去都如同嚼蜡，很艰难才吞咽下去。大部分时候，他都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不干，睁着眼睛，可能也没有思考。卿言也不逼他，拿本书坐在边上看，偶尔读几段给他听。
"你可以回去了。"天暗下来的时候，他突然说。
"我不回去了，我在这里陪你。"
"这里没有地方给你睡。"
"有沙发。"
他又不说话了，晚上8点护士就挨个病房来通知可以睡觉了，发完药，看着白玉宇吞下药，让张嘴检查后，出门就直接把电灯关掉了。卿言他们病房没有开电视机，但能听到隔壁病房看电视的人叫苦连天，都说这么早就让睡觉了。
卿言睁着眼睛仰躺在沙发上，外面的霓虹透过窗户钻进黑暗来。她塞上耳塞听歌，十一首歌放完，一个小时过去，她还是睡意全无。病床上的人一点声响都没有，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她又看着窗外发呆，过了很久，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吵闹声，紧接着是摔东西的声音。几分钟后，走廊变得像菜市场一样，熙熙攘攘一片，大家都出来了。在这片嘈杂声中，蹿出一个尖锐又深长的叫喊声。卿言起身出门看，旁边的人告诉她，8125新转来的小姑娘突然发起疯来。大家窃窃私语，说她可能是精神分裂，而不是抑郁。小女孩的奶奶正鞠躬和大家道歉，抹着眼泪。女孩被过来的值班医生和护工绑了起来，她还是不肯冷静下来，最后只好打了镇静剂。卿言也回了房间，白玉宇一点也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本来就是个很专注的人，不会轻易被影响。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病床上。天已经亮了，白玉宇却不在。她一下清醒过来，跑去护士站问。护士说他下楼去散步了，她连忙下楼去找。跑遍大半个医院，在湖边找到了他。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下，就跑下来了。"
他凄然一笑，"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拉勾。"她伸出小手指，她从来也不是那么幼稚的人，只是她希望他能记住他对她的承诺。
"好，拉勾。"
"你要记住，这是你对我的承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这个承诺。"她严肃又认真地说。
他点头。
"你的事情你准备好告诉叔叔阿姨了吗？"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现在有件事情必须要他们做决定。"
他疑惑。
"你的病可能需要电休克治疗，目前药物对你的作用不是很大。"
"电休克？"
"嗯。"卿言点头，"但是这种治疗也会带来一定副作用。你会忘记不好的事情，但也会忘记好的事情，也就是说你会缺失对某些人或者物的记忆。最后做不做，还是要看你自己和你家人怎么决定？"
"我会忘记和你一起的那些日子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大脑构造太复杂了，医生也不能向我们保证什么。"
"那我不做这个治疗，我们回家。"他起身，伸出手给卿言，等着她牵。她抓住他的手，和他并肩走在湖边。有很多病人在锻炼，护士医生行色匆匆走过，树上很多新芽冒出尖了，暖春似乎来了，静谧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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