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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Chapter.34


她在奔跑。

        四面八方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宛如一团粘稠的浓墨把她吞没其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奔跑,但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身后的阴影当中,有什么扭曲的、狰狞的、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当中的东西。

        快逃,小心房子。一道低沉而极具金属质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认出这是那只“知更鸟”的声音。别停下,快逃,远离房子。

        心脏以一个令人绝望的速度冲击着肋骨,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尖叫。翻涌的恐惧即将把她彻底淹没,余下丝缕的理智苟延残喘。

        她跨过地上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猫儿,干涸的鲜血把白猫原本柔软无瑕的皮毛染成了丑陋的红褐色,那双玻璃珠般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地望向黑暗深处。她绕过地面上一双以奇怪角度扭曲着的手,一道熟悉的身影仿佛熟睡一般倒在粘稠的血泊当中。在这一刻中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她对黑暗的恐惧,直觉迫使她停下脚步俯身去看清那道身影的脸庞。

        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生怕自己发出哪怕是一丝声响。她屏息凝神地靠近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在她即将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刹那,耳边炸响一串诡异的、扭曲的、非人的笑声,就像是一个垂死之人被紧紧扼住咽喉时挣扎着发出的“咯咯”声。

        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追上来了。

        恐惧宛如毒液般浸透她全身的血液,摧毁了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她像一具提线木偶般生硬地、一节一节地扭过自己的头,然后她看到了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看见那道似人非人,有着细长四肢和染血利爪的身影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快地爬过来。

        她想要尖叫,但是她身上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目的银色光芒,像一层无形的护盾般把她与黑暗割裂开来。她在一片明亮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奇特又陌生的符号,仿佛是只简笔画出来的眼睛,下方还蔓延出一道卷曲的线。

        初晨的第一缕曙光穿透格兰芬多塔楼的玻璃窗,洒落在柔软地四柱床上。埃尔维拉·希特斯睁开了双眼,这里没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没有被开膛破肚的猫儿,也没有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寝室里温暖而静谧,她正安然无恙地蜷缩在被褥当中,尼德霍格送给她的银质蔷薇项链安静地垂落在丝绸睡衣上,在明媚晨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艾斯特莱雅!快醒醒!”被冷汗浸湿的黑色长卷发黏在埃尔维拉脸侧,可是她已经无瑕整理头发,而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起床了——莱雅——”

        “怎么了……我们要迟到了吗?”艾斯特莱雅迷迷糊糊地翻过身:“今天早上是什么课……”

        “不是迟到的问题,而是——”埃尔维拉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停顿了片刻:“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有怪物在黑暗里追赶着我,而且汤姆——我看见汤姆被开膛破肚,最后还有一个人倒在血泊里。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很肯定他是我认识的人,我想看清楚他的脸时怪物却追上我了——”

        艾斯特莱雅并没有因为这只是个噩梦就对此不以为然,她像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般迅速地清醒过来,一边轻柔地拍打着埃尔维拉的背一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慢慢说。”

        “我知道这只是个梦……但它实在是太真实了。”埃尔维拉心有余悸地回忆着梦里那种的感觉。“汤姆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回来了,我好担心梦里的事情是真的——它会不会遇到了杀害克莉丝汀猫头鹰的那只怪物?”

        艾斯特莱雅皱起眉,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后问道:“除了汤姆和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你还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吗?”

        “呃——周围很黑,有个奇怪的声音告诉我要‘小心房子’……还有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好像有细长的四肢和染血的爪子?”

        埃尔维拉不太确定地犹豫了片刻。艾斯特莱雅的安慰让她逐渐冷静下来,回到现实中她才意识到这个梦其实是如此荒谬不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便是她自己也有些难以相信;但是梦境中过度真实的恐惧却又让她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的,直觉告诉她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噩梦。

        “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其它的我记不清了,醒来后我就只记得这些片段。”

        “小心房子?”艾斯特莱雅的语气中透着些许茫然,她似乎也想不通这个梦到底有什么含义。“别太紧张,维拉,也许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毕竟有句俗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你的担心也有道理……或许我们可以问一问有没有人见过汤姆?”

        虽然噩梦带来的不安依旧在心头上徘徊,但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埃尔维拉深呼吸了一口气:“好。”

        埃尔维拉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那个诡异的梦境,因为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选拔赛在这一周正式开始。在进行选拔赛的当天下午,她和塞缪尔不等斯拉格霍恩教授说完今晚布置的作业便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赶到热闹非凡的魁地奇球场上。

        这次负责选拔的是魁地奇球队的队长艾琳·希尔维以及乔纳森。观众席上挤满了格兰芬多的学生,球场上前来参加选拔的人也排成了一条长龙——甚至有人开始拿出一堆银西可赌哪个人最终能入选。

        “别担心,其实大部分人都不是真正来参加选拔的。”乔纳森借着登记名字的机会朝埃尔维拉笑道:“那群四年级的学生每年都要过来一次,只为了在球队的扫帚上放些恶作剧产品——虽然每次都会被我们发现;那几个是试图浑水摸鱼的一年级新生,艾琳很快就会把他们赶走……”

        “还有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生和其他学院混进来的学生,”艾琳毫不客气地接过乔纳森的话头:“其实都是来找机会和她们英俊潇洒的乔纳森级长搭话的,你自己处理好。”

        听到这里时埃尔维拉的脸有些发烫,虽然她确实非常喜欢魁地奇和飞行,但乔纳森确实是她想要加入球队的动力之一。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哎,没办法,都怪我魅力无边。”乔纳森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随后他又笑吟吟地看向埃尔维拉:“总之——你们两个不用太紧张,选拔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我已经为你们准备好新球服了。”

        今年竞选找球手的只有埃尔维拉和一位五年级的男生,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感觉到轻松。小巧玲珑的金色飞贼在艾琳放手的那一瞬间便如同一道金色闪电般消失在训练场当中——要抓住金色飞贼很难,要在乔纳森和一大群学生的围观下抓住它就更难了。昨晚的噩梦让埃尔维拉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寻找金色飞贼,值得庆幸的是她唯一的对手显然也还没有找到。

        “嘿,希特斯。”那个五年级的男生故意在空中拉近了俩人的距离,埃尔维拉能看清楚他脸上大片的雀斑。“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我可不希望落下欺负二年级女生的坏名声。”

        埃尔维拉没有理会他,压低高度专心寻找金色飞贼,一抹淡金色在三点钟的方向一闪而过。然而雀斑脸男生像块太妃糖一样紧紧地黏在她身后:“希特斯,整个魔法界都知道你/妈妈是个精神失常的黑巫师,你是个用黑魔法生出来的怪物!格兰芬多球队不欢迎你!”

        埃尔维拉一分神,那抹淡金色一瞬间消失了。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再集中注意力,忍不住恼火地往后回击了一句:“格兰芬多球队也许不欢迎我,但你连球队都没资格进!”

        “你——”雀斑脸男生陷入被刺中了要害,恼羞成怒道:“听说你七岁就没了父母,怪不得这么没教养!也不知道被什么不见得光的人收养了,教出来你这种东西!”

        “你才——”埃尔维拉怒火中烧,正想回击时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半空中掠过——那是一只金棕色的猫头鹰,明媚的阳光为它光洁亮丽的羽毛镀上了一层华美的金边。它就像只普通的送信猫头鹰一般掠过球场的上空,但是最后却落在观众席顶部的旗帜旁边,用那双平静的灰绿色眼睛看着埃尔维拉。

        它的眼睛就像一潭澄澈的湖水,宁静又平和,仿佛某种不知名的魔法般浇灭了埃尔维拉心中的怒火,让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目标是抓住金色飞贼,而不是和雀斑脸男生吵架。对方的挑衅和辱骂都是为了影响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无法找到金色飞贼。

        她强迫自己忘记昨晚的噩梦和跟在身后的男生,全神贯注地在球场上搜寻着金色飞贼的身影。终于那一抹金色的影子在十一点钟飞快地闪过——但她知道如果自己直接追上去,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雀斑脸男生一定会知道她发现了金色飞贼,她没有把握能够胜过一个五年级学生的速度和他的最新款光轮。

        她回想起之前那节惊险的飞行课,突然扭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一旁观众席上的围栏冲刺,仿佛金色飞贼就在她的眼前。雀斑脸男生不到一秒便相信了她的假动作,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冲向前方——甚至不顾规则狠狠地撞了她一下。但是等他发现埃尔维拉这只是个假动作时已经太迟了,他根本来不及刹住扫帚便以极高的速度撞上了观众席的围栏,巨大的惯性甚至把他抛向观众席的人群中。而埃尔维拉对此早有准备,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贴着观众席往正上方飞去——就像她在飞行课上所做的那样——完美地避开了观众席。没有了雀斑脸男生的干扰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调转方向往金色飞贼的方向全力冲刺,在扫帚碰到地面之前稳稳地抓住了小巧的金色飞贼。

        不等埃尔维拉缓过气来,她就被巨大的欢呼声淹没,乔纳森高声宣布她成功赢得格兰芬多找球手这一位置。比赛一结束菲恩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艾斯特莱雅冲上观众席,他们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自己赢得了选拔:“维拉——我们赌了十五个银西可你会赢!多亏了你!这次我们赚大了!”

        塞缪尔像只调皮的猫一样从队伍里探出头:“我也贡献了五个银西可,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等下也会赌你赢,未来的追球手塞缪尔·唐!”埃尔维拉此刻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做梦。她下意识地在球场上寻找那只金棕色的猫头鹰,最后在球门旁边看到了它轻盈起飞的身影,猫头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仿佛是在向她表示祝贺。

        “维拉!你没有受伤吧?我看到文森特故意撞了你一下——”乔纳森抱着球服急匆匆地赶到她身边:“——哦,你可能不认识文森特·佛里斯,就是和你竞选找球手那个男生。他可是出了名的无赖,最喜欢用人身攻击分散对手的注意力。前一年他因为在比赛中违规撞人被艾琳开除了,之后他一直坚持想要回来,而且对我们有不少意见。”

        “我没事,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有事。”埃尔维拉愉悦地看着正艰难地从观众席上爬起来的文森特,他的脸肿起来一块青紫,看起来狼狈不堪。观众席上的学生远远地和他拉开距离,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帮助他。

        “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格兰芬多球队成员都非常讨厌他,我们刚刚都在向梅林祈祷你能赢。”

        文森特怒火中烧地举着扫帚往埃尔维拉的方向走来,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看起来就像想用手里的扫帚把什么人打一顿。“她犯规!那个孤儿希特斯犯规了!”他怒吼道:“她在空中看了一眼一只奇怪的猫头鹰就赢了——我发誓那只颜色奇怪的猫头鹰就这么飞过来和她对视——然后她就突然找到了金色飞贼!她一定是用了魔法!”

        “我没有!金色飞贼是我自己发现的!”埃尔维拉大声反驳道:“是你自己顾着问候我的父母没有去找金色飞贼!”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闹,有人表示刚刚确实看到了一只猫头鹰飞走,更多人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最后乔纳森一句平静的话盖过了整个喧哗的球场:“不,文森特。猫头鹰到处都有,埃尔维拉光明正大赢得比赛。你才是犯规的人,我看到你故意撞她。”

        “你和那个没爸没妈的孤儿是一伙的,当然会这么说!”文森特脸上的雀斑因愤怒而疯狂跳动:“谁都知道你是个会在女人面前装好人的小白脸,弗里克斯!”

        “我也看到你撞人了,文森特。”艾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违规了,以后格兰芬多球队都不会允许你参加选拔赛。好啦,你现在可以安静闭嘴马上消失了。”

        “那不是臭名远扬的文森特吗,被球队开除了还不够,要恼羞成怒欺负一个二年级的女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埃尔维拉的一套假动作非常漂亮,把文森特骗得傻乎乎地撞上了观众席!”菲恩大声吼道:“梅林的发霉裤衩——他急啦!他恼羞成怒啦!”

        文森特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嗫嚅着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恶狠狠地剜了埃尔维拉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埃尔维拉本来想学着菲恩的样子对他竖起中指,但是考虑到乔纳森还在一旁看着,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文森特这类刻薄的话语她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在丽塔·斯基特的人报道里面看过更刺耳的语句,更何况成为找球手的喜悦可以盖过一切不快。她在乔纳森的安慰下愉悦地回到观众席上,和菲恩以及艾斯特莱雅挤在一起等待接下来塞缪尔的选拔赛。

        没有了文森特以后,他们的运气就像喝了福灵剂一样好——塞缪尔以一球险胜对手,成功通过选拔,从今天开始他们两个都是格兰芬多的正式球员了。

        “虽然现在说起这个不太合适,但我还是觉得你会想知道。”艾斯特莱雅趁着大家庆祝的空隙低声告诉埃尔维拉:“我刚刚又问了很多人……拉文克劳的艾伦说他上神奇生物保护课时在城堡外见过一只白猫,但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汤姆。”

        “城堡外?可是他会去哪里呢,猫头鹰塔楼?”埃尔维拉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担忧:“不,不对,汤姆讨厌猫头鹰……难道我们要去城堡外面找他吗?”

        “可能不行,你忘了吗?”艾斯特莱雅摇了摇头:“自从发生禁林那件事后,学校就不允许我们私自离开城堡了。”

        每当回想起那个诡异的梦境,埃尔维拉就会没由来地感到不安。可是现在她只能无奈地叹气道:“好吧。”

        利用课余时间在霍格沃茨城堡里逛了一圈后,埃尔维拉还是没能找到汤姆的身影,但是菲恩却给她带来了另一个惊喜。

        “库特给我回信了!”菲恩兴奋地从一只灰色的猫头鹰腿上取下一封信——后者不满地啄了他的手一下。“他说他会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噢,还有——你上次拜托我帮你问的那个叫什么黑龙的朋友——库特也回复了!”

        “是‘尼德霍格’。”埃尔维拉没想到菲恩的弟弟真的能够打听到他的消息,有些迫不及待地凑了过去:“库特认识他吗?”

        “库特听说过他,但是他不认识库特。”菲恩展开信纸,继续往下看时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库特说德姆斯特朗的大部分人都听说过尼德霍格·尼伯龙根,因为他就像是完美的代名词,天赋异禀,风度翩翩,还有二分之一媚娃血统赋予的出色容貌。但最重要的是——呃——有些奇怪的传闻。”

        “什么传闻?”艾斯特莱雅也凑了过来。

        “据说尼伯龙根家族是个很神秘的德国纯血家族,这个家族的成员极少露面。有关这个家族的真实信息极少,乱七八糟的传闻却非常多——有人说这个家族被诅咒了;也有人说他们手中掌握着传说中的‘尼伯龙根宝藏’*1;还有人认为他们是当年得罪了盖勒特·格林德沃才被迫隐藏起来的……总之这些库特也不太清楚,这都是他从其他学生口中听说的,不确定真假。”菲恩挠了挠头:“库特听别人说尼德霍格也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家族,不管别人怎么打听都没用,所以在德姆斯特朗的学生眼里他非常神秘。”

        “还有——你知道的,德姆斯特朗只收纯血的学生,虽然尼伯龙根家族是纯血家族,可是尼德霍格的母亲是个媚娃。很多人因此对他的血统产生怀疑,一些看不惯他的人总是拿这件事说三道四,认为他不属于真正的纯血。还有些很难听的谣言——为了维持血统纯净,纯血家族中很少有和媚娃结婚的例子,所以有人认为他其实是媚娃生下来的/野/种,不被家族认可——不过库特觉得这也许只是他们在嫉妒尼德霍格而已。”

        说到这里时,菲恩和艾斯特莱雅都转头看了埃尔维拉一眼。“这听起来和你的遭遇有点像,维拉。”菲恩很直白地表示:“都有神秘的家族,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其实跟你相处后就会发现丽塔·斯基特口中什么‘疯子’、‘怪物’和‘黑魔法’根本不存在,但那些人还是傻乎乎地相信了。”

        埃尔维拉感动地看着菲恩,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回答。但很快对方口中有关尼德霍格的信息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神秘的家族,也没有在英国见过类似的传说。而且既然尼德霍格有属于自己的家族,那为什么他之前会千里迢迢来到英国,还和自己生活了一段时间呢?

        “呃——库特还说……”菲恩突然看了埃尔维拉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尼德霍格是你的朋友,下面这些话可能会有些冒犯……”

        “没关系,我不介意。”埃尔维拉在心底默默地感谢这位不曾谋面的菲恩的弟弟,并发誓圣诞节一定要给他也准备一份礼物。

        “库特不太喜欢尼德霍格——不是因为他的出身或者谣言,他很好——只是库特有点害怕他。”菲恩扬起眉毛:“库特不敢和尼德霍格对视,因为他的眼睛好像能看透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在打听他的消息。库特说虽然他总是带着微笑,无论对待什么人都礼节周到,可是他眼底没有笑意,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库特口中的尼德霍格和埃尔维拉所认识的有些不同,可是又在她的意料当中。虽然无论是在零碎的回忆中还是在现实里尼德霍格都对她都非常好,甚至符合一个女孩子的所有美好幻想,可是她心底还是有某个部分告诉她一切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没想到你会认识这么特别的人,”菲恩好奇地抛出了一大串问题:“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以前去过德国吗?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吗?”

        “我没有去过德国,但是尼德霍格来过英国,我是在小时候认识他的。他确实长得非常好看,而且有一头特别的银发——遗传了他的媚娃母亲。”

        “那他和乔纳森谁更好看一点?”艾斯特莱雅非常认真地问:“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更好?”

        “这——尼德霍格更好看,但他有媚娃血统啊,这根本没办法比较。乔纳森很开朗,尼德霍格像位绅士,两个人都很好——”

        菲恩和艾斯特莱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埃尔维拉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她决定转移话题:“咳咳,你们看,这条项链其实就是尼德霍格送给我的礼物。”

        她低头看向胸前的银色蔷薇项链,用指尖磨砂着银质吊坠,却突然发现吊坠背后有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就像一个符号——如果仅仅用肉眼来看几乎完全看不出来。她借着壁炉明亮的火光才勉强看清楚这个符号的轮廓——有点像一只简笔画出来的眼睛,下方延伸出一道弧线,看起来是有人亲手刻上去的。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符号,可是仔细一想又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这是尼德霍格刻下去的——如果是的话这个符号意味着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要把项链送给自己?又或许这只是项链制作人的署名?

        仔细一想,埃尔维拉越发觉得尼德霍格就像他的家族一样,充满了各种谜团。

        “怎么了吗?项链上面有什么?”

        艾斯特莱雅正想凑过来看清楚吊坠背后的符号,格兰芬多休息室的洞口突然冲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硬生生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埃尔维拉!埃尔维拉!”塞缪尔精致小巧的五官上溢满焦急之色,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出事了,你快跟我来!”

        “出什么事了?”埃尔维拉稀里糊涂地被塞缪尔拉出休息室:“是跟我有关的事吗?”

        “是……呃,可能是!”塞缪尔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有人在通向禁林那边的走廊上发现了一只白猫,很像你养的汤姆!你最近不是说汤姆不见了吗?”

        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夹杂着寒意涌上埃尔维拉的心头,她马上回想起来那个诡异的噩梦,梦里的汤姆被开膛破肚。她几乎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们找到的是活着的汤姆,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地叫她出来,塞缪尔的神色也不会这么惊恐。可是这不可能,荒谬的噩梦怎么会变为现实呢?

        她像具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被塞缪尔拉到一条走廊上,这里围着各个年级和各个学院的学生,正激烈又惊恐地讨论着什么。他们在看到埃尔维拉的那一刻突然安静下来,并主动让出来一条过道。

        “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因为那只猫……那只猫……”塞缪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只猫被开膛破肚扔在走廊里面,第一个发现它的女生已经吓到进了医疗翼……”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埃尔维拉想告诉自己不要看,可是她的双脚却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浓郁的血腥味没入她的鼻尖,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然后她看见噩梦在她的面前化为现实,她熟悉的汤姆、毛茸茸的、调皮又黏人的汤姆此刻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它被开膛破肚,一地红红白白的粘稠物体像从坏掉的毛绒玩具里涌出来的棉絮,汤姆那双玻璃珠般的大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正前方,和噩梦中一模一样。汤姆死了,她心爱的宠物猫被不知名的怪物杀死了,它再也不会站起来用头顶的绒毛亲热地蹭自己了。她没办法接受这一切,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另一场噩梦。

        “埃尔维拉!”塞缪尔担忧地大叫起来:“你还好吗——等等——你要去哪里?”

        埃尔维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不顾围观的人群和塞缪尔的呼唤往走廊的另一头跑过去。焦急的菲恩和艾斯特莱雅刚刚才追上来,正迫切地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埃尔维拉只想一个人待着,她粗暴地甩掉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独自一人跑进了走廊深处,甚至没有回头过一次。她跑了很远很远,一直跑到没有任何人的中庭,跑到筋疲力尽,最后趴在花坛边的护栏上干呕起来。

        她还没有吃晚餐,所以除了苦涩的胆汁以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她觉得自己再吐下去可能就连胃也要被吐出来了,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滚烫的液体从她的眼眶里面不断滚落,就像一串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在花坛边缘上滴出一大片水渍。

        汤姆死了。

        她想。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出去找他,如果自己不是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做等他回来,也许汤姆就不会死了。如果自己多留心一点那只不知名的怪物,也许汤姆就不会死了。如果她不做那个该死的噩梦,也许汤姆就不会死了。

        不管那是什么怪物杀死了汤姆。她想,她都不会原谅它的,她一定会为汤姆报仇的。

        /

        *1传说中的‘尼伯龙根宝藏’:

        “传说”指的是在中世纪德国民间叙事史诗《尼伯龙根之歌(dasnibelungenlied)》,讲的是尼德兰王子齐格弗里德早年曾杀死巨龙,占有尼伯龙根族的宝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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