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赌局

唐灭梁师都之战，在大战不断的贞观时期，算不上很有名，此战中士卒们流的血，只够史官们在史书之上写下几个句子。

        实际上这场歼灭战持续的时间比任何其它战役都要长久，从武德元年起，直到贞观二年直才结束，整整十一年。

        太上皇李渊刚立国时，梁师都趁机入侵灵州，被击退。

        第二年，梁师都又三次进犯，在同样的地方撞得头破血流，不过撞了南墙并没有让他清醒，致使手下将领张举、刘旻归降唐军。梁师都虽然恐惧，但头仍然很铁，又派遣手下人游说处罗可汗入侵中原，虽然此事因处罗病亡而止，但仍给大唐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此后梁铁头兵势益衰，便前往朝见颉利，自甘做向导，替狼骑开路南下入寇，致颉利兵临渭桥，大唐差点倾覆，倾尽国库，方才渡过危机。

        贞观元年时，突厥政局大乱，李世民下书劝降，但梁铁头还是那个梁铁头。先礼不成，那便只能用兵了。此时的大唐政局终于稳固下来，就算再掏空一次国库，此战也不能不打，什么天灾也阻止不了，被渭水狼骑吓破了胆的各大世家也对此保持了沉默。

        梁师都能蹦哒如此之久，果然是有两把刷子，刷来刷去，把人的锐气都快刷没了。谁也没有料到，唐军数万人围城多日，一波猛于一波的攻势，依旧拿那处摇摇欲坠的小城池没办法，几次攻上城去又很快被打了下来。

        中军大帐中，柴绍端坐帅位，愁眉不展，底下一群将校或目光呆滞，或沉默不语，或无奈摇头。

        来时人人都以为很快便能结束这一战，的确，梁师都虽然人人痛恨，这人也给大唐带来了无数麻烦，但此前十年中，这老家伙与唐军的交战，一场都没有赢过，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这一营的将军们谁都生出了轻视之心，没有人认为他可以作为唐军的对手，恐怕便是坐在主帅位上的柴大将军，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梁师都败仗打多了，有经验了，加上人越老越妖，此时又缩进城中当起了王八，便是李靖在这里，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照这样耗下去，谁胜谁负可就难说了。

        别人慌，李奇可一点也不慌，前几日那两计没能抓到这老贼后，今日的局面，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战事陷入僵局，有人开始想班师回朝了，来时非常豪横的一众二代，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其他人此刻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聚在一处唉声叹气。

        就连柴绍也有了退意，但他是主将，哪能先言退？主帅态度不明，手下众将，就先分成了两派，以二薛为首的一派主张死战，并请命带兵亲往攻城，誓死不当软蛋，而另一派，却认为应该立即上请班师，待秋收之后再来攻城，顺便嘲讽另一派没脑子，只会打打杀杀等等。

        两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随即争吵起来，方才静可闻落针的大营，此刻活脱脱变成了菜市场，几个气性大的将军，脸一红脖子一粗，便开始动起手来，欲用武力让对方屈服，顺便出出这几日受的窝囊气，不过被双方的人各自死死拉住。

        柴绍见状脸色一黑，怒吼出声：“够了！中军大营，岂容放肆！汝二人自去找军法领罚，再有闹事，休怪本将不讲情面。”

        营中终于又静了下来，方才动手的两人，自觉出去大营外，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入营中。

        众人面色戚戚，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如听我一言。”

        是谁？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李奇出的声，索性便耐起性子，他们想看看这燕王世子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若是解决不了，那就真没辙了，那时想不撤军都不行。

        李奇插言反倒让帐中僵住的气氛随之缓和下来，二十几双眼睛瞬间盯在他身上。

        见是李奇说话，柴绍眼睛也是一亮，他差点忘了，这位世子擅长计谋，前几日那两计，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对眼下僵局，说不定也有办法。

        “世子快快讲来！”

        李奇微微一笑，“若是我说，梁贼的首级，三日内必见于诸位眼前，你们信还是不信？”

        众人一听，顿时满脸失望，本以为能说出什么妙计，没想到居然是在发神经。

        柴绍听到李奇这样说，先是失望，被他很快掩饰住，然后是疑惑，最后却双眼冒光，他已经知道李奇是什么意思了。

        李奇见众人不信，继续道：“这样吧，咱们赌一把，若我说的成真，诸位每人输给我一百贯，反之，我输给你们每人一百贯，如何？”

        这不是赶着送钱吗？十几个有夫人的将军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赌了赌了，反正无事可做。”

        在李奇提出赌局之后，原本颓靡的军营又恢复成当初刚到此地的状态。

        “既然如此，”李奇顿了一下，又看向柴绍，“大将军，咳咳，劳您做个证人吧，免得他们耍赖。”

        柴绍微微点头，做起了工具人，他虽与李奇接触不多，但就这一个月相处下来，这小子可从来没做过没把握的事，自己手下这帮家伙，怕是要倒霉了。

        不过他们倒霉能换来士气的提振，倒是不错。

        如此，众人应下三日赌约，每日仍然加紧攻城。

        第一日，一切正常，第二日，也一样。

        直到第三天，柴绍正常点将升帐，众人到帐中站定，站在后面的几位还时不时往外瞅，眼见太阳将落，天色越来越黑，所有人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们几乎有十成十的把握赢下赌局，一想到马上就能拿到整整一百贯钱，腰都不由地挺直了几分。

        柴绍也疑惑起来，李奇不会是失算了吧？还是单纯用赌局来激起士气？

        见李奇仍然泰然自若，柴绍的疑惑又加重了几分，他已经下定决心，明日再破不了城，便班师回朝请罪，不能再在这里空费钱粮了。

        日头将落，便是李奇，心也提了起来。

        忽然，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入帐，语气急促，又喜又忧，“大将军，梁洛文提着梁师都首级来降，朔方城攻下来了。”

        帐中先是一静，然后便是炸开锅的吼叫和大笑，再然后，又陷入寂静，再再然后，便是一片骂娘声，最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众人如见了鬼一般盯着李奇。

        据那天守在帐外的士卒们回忆，他们当时以为帐中那些将军犯了羊癫疯，一段狂笑一段骂娘，连着循环了好几次，不过还好他们没有冲进去，因为第二天，好多兄弟因为左脚先入帐而挨了顶头上司一顿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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