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雪
把一堆事全部移给苦哈哈的太子后，李世民来了兴致，把左右侍卫带着，先去了芙蓉园，长安年轻一代骑马跟随，浩浩荡荡数千人。打完猎之后，又与太上皇李渊未央宫摆宴。这是李奇第二次见到李渊，永安宫时只是匆匆一眼。
大殿之内逐渐热闹起来，李渊心情很不错，见颉利可汗也在，招来罗艺耳语几句，罗艺走到颉利身旁，“太上皇有旨意下，命颉利可汗以舞助兴！”
一众人耳朵听得很清楚，大声叫喊起来，尤其是武将一边，几杯酒下肚不由面红耳赤起来，哄笑声四起。
“上皇陛下，吾父年老体衰，恐败陛下及诸长之兴，小子不才，愿献舞，请陛下恩准。”一个声音在角落处响起，洪亮清澈，盖过了众人的喧闹声，正是叠罗支。
李渊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叠罗支起身走到殿中央，“谢陛下宽宏大量，不怪罪小子逾越之罪，愿献《秦王破阵舞》，为陛下助兴。”
说罢随着音乐起舞，身姿体态不失灵动，舞姿动作柔韧有力，完完整整地舞完一曲，仍然面色如常，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李渊很高兴，向叠罗支招了招手，“近前些，让朕看看，颉利，你也算是生了个好儿子！”
颉利急忙跪下谢恩。
“赐酒。”李渊让身旁侍卫用金盘托起酒觞，来到叠罗支跟前。
叠罗支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来，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后谢恩：“谢陛下隆恩！”
“起身吧，今日务必尽兴！”
“谢陛下！”
叠罗支在众人的眼神注视下又回到了他的本位。
事情还没完，李渊又命令南蛮酋长冯智戴咏诗，既而笑道：“胡人、越人同处一家，自古未有也！今日有兴，岂能不庆之？”
李世民也端起酒觞上寿：“四方夷狄入朝称臣纳贡，都是陛下教诲得当，不是臣之智力所能达成。当年汉高祖亦从太上皇置酒此宫，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
李渊大悦。殿上皆海呼万岁。
宴会结束，众人各自回府，李奇跟着一个宫人，往殿后走去，李渊要见他。
越往前走，光亮越弱，几乎看不清路，这里很偏僻，要不是前方有人领着，他差点就迷路了。
领路的宫人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并轻轻地推开了门，随后退去。
李奇进入其中，轻轻合上门，转身看向殿内，里面倒是烛光一片，明亮如白昼。
李世民与李渊似乎正在下棋。
两人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仍然自顾自地对弈。
李奇也不敢打扰，只能找个地方站着，望向棋盘，他不懂下棋。
夜色越来越浓，两个皇帝终于结束了棋局。
“李奇！”
李世民突然喊他，把他吓了一跳。
“臣在！”
“过来吧。”李世民道。
李奇近前行礼。
李世民站起身来，躬身道：“儿便先行退下了。”李渊摆了摆手。
李世民轻轻推开殿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关上，数个宫人早提着灯笼候在两旁。
……
殿内，随着李世民走远，仅有的一点热闹也远去了，这里愈发显得清冷和安静。
“李奇。”
李奇这才抬头，看向李渊。
眼前是一个头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气色相比起自己的老爹罗艺的也要好上许多。
“你可有字？”
李奇再行了一礼，回道：“有的，小臣字秉文。”
“秉文，秉文，哈哈哈！”
笑声忽然停止。
“朕听说那颉利之子已拜你为师？”
李奇有些疑惑，“正是。”
“小子小子，哈哈哈！”
李奇突然想到了什么，也笑了起来，“小臣应下这个赌约了。”
李渊点了点头，又大笑起来，随即摆手赶人。
……
四人一路骑马慢行，也不着急，行人们来来往往，或拉着马车，或背着行囊，或和他们一样，骑着马，脸上却多了匆匆行色。
不知走了多久，人烟逐渐稀少起来，李奇领着三人走上一条小路，杂草已经把小路铺满了，但依稀能见的小路，还有被走过的痕迹。
小路尽头，便是目的地。
破庙依旧还是破庙，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武德八年那个冬天，大雪纷飞压塌了庙顶，呼啸的寒风刮倒了庙门，某个灵魂在其中颤抖。
庭院中种下的树并没有活下来，死在了过去，也可能在种下时便已经死了。
李奇把这棵枯树拔起，慢慢地走出庙门，东阳三人不解，只好跟上。
“阿弟，借剑一用。”
接过罗成递来的剑，李奇用它在雪地里挖了一个长坑，把枯树埋进去。
“奇郎你在做什么？”
“人这一生总要与很多人和物告别。”
“我很久以前在这里生活过，后来我就走了，今天是来告别的。”
东阳只觉得今天的李奇变得很陌生，他仿佛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奇。
以后你也会离开我吗？
干完这些的李奇终于长舒一口气，轻松了许多，把剑递还给罗成，这个正逐渐成为罗成的人。
李奇眼神又迷茫起来。
罗成是罗成，所以我到底是谁？我今天亲自把自己的过去埋葬掉，那么，我的未来呢？
李奇突然就迷茫起来了。
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哲学告诉我们，它从来不做毫无意义的思考，就算在所有人看来其荒谬至极，当然哲学家除外。
“东阳，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夫君自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父皇说郎君这样的人几百年才会出一个，唔，就是太懒了。”
“那是你阿爷，你自己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东阳不知道，东阳从小生在深宫，长在深宫，但东阳觉得幸运，因为我有父皇有母妃，还遇到了郎君。”
“阿弟，阿兄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像小孩子似的？”
一旁的罗成不答话，只盯着那个背影，不知道再想什么。
如果你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一下子成了你的兄长，你会怎么做？
罗成记得，当时的自己不喜欢，可每天那人都会笑着，左手拉阿姐，右手拉自己，在长安大街上玩闹。
很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他也会孤单，像当初被父亲丢在草原上的自己一样。
回府时，四人都沉默着，来往的人逐渐变多，急匆匆的人打马而过。
小路的更远处，一间不大的客栈里，掌柜的在和客人们说着话。
“老夫在路过那破庙的时候，里面就剩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老夫动了善心留了两个糠饼，为此还弄丢了老掌柜要的树，挨了一顿骂，老掌柜的女儿出来护着我……后来，冬天时夫人死了，过了年，老丈人也走了，把这店留给了我。”
客人们笑了起来，纷纷感慨掌柜的好运和不幸。
“前几日，来了一个贵人，诸位不妨一猜。”
“你这小破店，能有什么贵人！”
“呸，那人可是当今燕王爷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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