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谋逆之贼
侯君集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即下定决心。
夜空忽然亮如白昼，府外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叮叮当当，那是盔甲上的铁片相互撞击的响声。
长安已经戒严了多日，禁军武卫不分日夜巡视。
这样的场面，府中没有谁放在心上。
侯君集忽然面色一寒，心中觉得不对劲，今日这巡视的人，似乎太多了一点。
前院的火光似乎停住了。
侯君集急忙跑出书房，往后院走去，他的猜测成真了，后院墙外也已经火光冲天。
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对，断然不可能，自己已经足够谨慎小心，明显的不明显痕迹，都没有留下一丝，也许，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披上府卫拿来的大氅衣，侯君集决定出门去看一看。
夫人和孩子们都已经入睡了，不能让这些军卒吵醒，不然，女人家免不了又要一阵哭哭啼啼，让他心烦又心慌。
“去开门，”侯君集的目光又转向夫人与孩子们休息的房间，“轻声些。”
两个府卫打开了将军府大门，火光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一股脑涌了进来，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侯君集眼中的不悦一闪而逝，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停在自己府前？
抬脚的一瞬，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感觉袭过全身，侯君集没有多想。
府前，站在最前面那两个人的脸，隐没在晃眼的火光与朦胧的雨雾中，侯君集并没有看清。
“尔等还不速退！”他怒声道。
只是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退去。
站在最前面的人走了过来，待走近之后，侯君集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魏王、燕王？”。
心中的不安几乎凝固为实质。
李奇没有理会侯君集的惊讶，只喊道：“带上来！”
片刻后，数个军士拖着几个如死狗的人走过来，侯君集目光一缩，在最前面的那个，分明是汉王李元昌。
他仍镇定自若，面带惊讶道：“魏王，燕王，这是何意？”
李奇仍然定定地看着侯君集，没有说话。
军卒们把已用绳索捆住双手的几个人扔在地上。
侯君集心神不定，李安俨，李元昌，自己的女婿贺兰楚石，军中的三个亲信将领，都被抓了。
将军府内一阵喧闹，夹杂着女人的哀声和稚儿的哭声，也能听见金铁交击和惨叫。
侯君集急忙回头，脸色瞬间变作青紫，数十个军士粗暴地推搡着十几人，往着他所在的地方行来。
“此是何意！”侯君集转过身来，死死地看着李奇，大吼道。
“大将军，你的事发了。”李泰平静地说道，“陛下有旨，侯君集外勾连齐王，内结党营私，与东宫贺兰楚士、李安俨等人狼狈为奸，竟行谋逆之举，着下狱严审！”
侯君集身上气势一泄。
李奇本以为他还要再辩解一番，却没想到，侯君集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只又回过头去。
呆立了半晌，毛毛雨实在让人烦躁。
“拿下！”李泰号令道，他算是志得意满了。
绳索很快缚身，侯君集眼睛闭上，抬头向天，长叹一声。
被押出来的将军府家眷们，或哭或茫然，只有一个怀抱幼儿的妇人，安然自若。
妇人叱声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将军府前安静下来。
“阿婶，把那孩子给我吧。”李奇道。
妇人犹豫了一下，侯君集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个军士接过，方才还哭闹不止的婴儿，此时已经安静下来。
婴儿被递了过来，李奇急忙伸出双手接住。
“老师，这……”李泰犹疑道。
“本王的王爵够保下这孩子吗？”李奇道。
李泰没有再说下去。
“带走吧，李泰，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王先回家了。”
“是，老师。”
李泰带着人，押着侯君集府上的一众人走了，待火光尽去之后，婴儿忽然之间又哭了起来。
雨，淋透了全身，熊熊燃烧的火，也驱逐不开那让人颤栗的凉意。
……
“王爷就不怕成为我这个谋反主犯的同伙吗？”
狱中，侯君集面色憔悴，双眼炯炯有神，李奇的到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本王只是来问一个问题。”李奇道。
“不知是什么问题，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那个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哈哈哈！”侯君集笑了起来，“王爷果然是与众不同，早在王爷初入长安时，老夫就知道，果如所料！”
“陛下，其实给了你机会……”
“小女名唤央月，”侯君集走了上来，对着李奇大礼参拜，“燕王，若有闲暇，请向……”
“本王知道了。”
侯君集起身，转身昂起头，往阴暗之中走去。
人有执念，或对或错，又无对无错，这是历史，它虽是一副冰冷的死去的骨架，却还有些温暖，偏偏下在人间与人身上的雨，虽是活着的，却最冰冷。
汉王李元昌，齐王李祐，左卫大将军侯君集谋反一事，震动天下，各地搜捕谋羽，把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赵节等一并下狱。
李元昌心如死灰，知道无可抵赖，先自伏罪。
李世民不忍加诛，拟令减罪免死。
高士廉李世勣等人，谓不应因亲废法，争论至再，乃赐令自尽。
侯君集初讯即服，供认自己的谋反之罪，这样的直白，让李世民有些不忍，语群臣道：“侯君集于大唐，有灭国大功，此番可否免他一死？”
朝会上，殿下站着的群臣摇起了头，有人高声道：“陛下，此乃十恶不赦之罪，侯君集如此大逆不道，如何赦宥？”
李世民犹豫了许久。
阴冷的狱中。
“今日为国守法，要与卿永诀了。此后徒见卿遗像，怎不痛心？”
【君集亦伏地大恸。刑官不便徇情，即将他牵出市曹。临刑时，君集语监吏道：我本不欲反，因蹉跎至此，但为皇上破灭二国，不无微劳，请转奏陛下，乞矜全一子，聊奉祭祀。】
【监吏允诺，刑毕复命，并述君集言。太宗乃赦他妻子，流徙岭南。李安俨、赵节、贺兰楚石三人，既已讯实，当即斩决。】
东市人头滚落，一代名将就此殁了，兴许，史官还会给他四个字：谋逆之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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